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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小包子
咸历元年腊月末,陇川府和平梁府到处都是纷飞的大雪,北地银装素裹,寒风吹得人打颤,极其刺骨。秋日里繁华热闹的街道上这会儿冷冷清清的,了无人迹,只一排排大红的灯笼高高挂着,烛光映着雪白的地面,红彤彤的,在这份寂静寒冷中又调了一层温馨和暖意。
临街的铺子都是半开着门,偶尔有人从门缝中侧身而过,都是温暖喜庆的笑意。酒楼里的酒客们三五成群聚在一处,围着热锅子,一边喝着酒一边红光满面地说着闲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冷风刮得呼呼直响,拍打在门窗上,门窗吱呀吱呀地晃动着。
先前还有些冷清的望天楼这会儿却开始热闹起来,时不时有外头的商客或闲来无事的酒客们盯着风雪进到一楼大堂,熟门熟路地踏上楼,吩咐小二烫了热酒,赶紧上了菜过来。
北边今年庄稼收成好,各大城镇里也比往年热闹了不少,南北来往的商客就跟春天的竹子似的一茬一茬地冒了出来,各色山石摆件、丝绸缎子等等,琳琅满目,可让北边各地的百姓们眼花缭乱,惊叹了好一阵。
因临近过年,照旧例,渭源城城门口和望天楼上都要放一回烟火。这看烟火最好的地方,自然就数望天楼,是以这会儿望天楼人来人往,热闹得很,连掌柜的也忙得脚不沾地,大汗淋漓。
萧掌柜正抬手抹着汗,余光瞥见原本候在门口的伙计火急火燎地奔了过来,呼着白气便挥手便喊:“掌柜的,来了!来了!”
萧掌柜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丢了帕子就要完给外头走,才刚抬脚,又猛地将腿收了回来,低头打量了自己一圈儿,又赶紧整了整袖口衣摆,见大致妥当了,这才招呼伙计:“楼上雅间的茶好了没?你赶紧去看看,!去厨房问问老汤,那鱼汤煲好了没有?赶紧送上来……”一边吩咐着一边慌忙迎了出去。
望天楼门口,一辆半旧不新却极为宽敞的马车慢慢停了下来,门口的伙计笑得嘴角都裂开了,赶忙上去,隔了四五步远就磕头行了礼。跟在马车四周的几个护卫动作利落地散了开去,只留着两人在马车前笔直地站着。
“啊……天楼……”寂静中,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雀跃的兴奋和欢喜。几个伙计余光瞥见一个臃肿矮小的身影从马车上一咕噜爬了下来。大约是因身上围着厚厚的斗篷不便行走,那小胖影脚下颤颤巍巍的刚够着地面,谁料一个不稳,身子趔趄两下,扑通一声摔坐在地上。
几个伙计吓得心头一抖,还没回过神来,又见雪地里的小胖影动作利索地翻了个身,在雪地里滚了半圈,咯咯笑着,一咕噜爬了起来,伸着圆乎乎的手指头,咿咿呀呀地舞动着,费力昂着头头,朝刚下马车的林晚和卢俊昭兴奋地比划。
“娘……天楼……看花……”
林晚好笑地看着卢睿一身的雪末黑溜溜的眼珠子亮得出奇,一边喊一边拼命咽口水,边点头边笑:“嗯,是望天楼,咱们今天就在这里看烟花。睿哥儿还记得这里?”
卢睿圆溜溜的眼睛顿时又亮了一分,兴奋地扑上去抱住林晚的腿,不停地点头,口水直流地比划着:“肉……”
林晚愣了一瞬,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一旁的卢俊昭皱着眉头无奈地呼了口气,一把将还抱着林晚不肯松手的卢睿拎了起来。“要吃肉就自己走路!”
阿睿一听这肉,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手脚地半空中胡乱舞动着,不停地点着头:“阿睿听话……自己走,爹……爹……”
卢俊昭被自个儿儿子那双黑亮亮的眼睛看得眉头皱得更甚,黑着脸嗯了一声,又将卢睿放了下来,刚要再教训两句,后头卢俊卿也下了马车。
小包子一见卢俊卿,立马换了一副模样,规规矩矩地垂着小胖手,偷偷瞟了自家大伯一眼,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地往林晚身后挪啊挪,恨不得立马藏起来。
“阿睿又在念叨着吃肉了?”卢俊卿笑容温和地走了过来,目光落在林晚背后的小胖影身上,忍俊不禁,故意咳了一声,板起了脸。
“没……吃。”小胖孩从林晚伸手探出个头来,偷偷地瞄了卢俊卿一眼,声音微弱地辩解了一声,见自家大伯脸色不对,吓得瞪大了眼睛,随后又嗖的一下收回脖子,抱着林晚一叠声地喊着“阿娘”。
林晚笑得只叹气,俯身拍了拍阿睿的额头,声音轻柔地笑道:“阿睿说了要自己走路的,男子汉大丈夫,得说到做到!”
阿睿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咬着手指头瞄了卢俊卿一眼,又看了看一脸鼓励地林晚,犹豫了片刻,这才慢腾腾地从林晚身后蹭了出来。
这边几人西宁王府的几人陆续下了马车,里头萧掌柜已经笑眯眯地迎了出去。阿睿一见着满目慈祥地萧掌柜,顿时将先前的胆怯忘得一干二净,啊呀呀地扑了上去,指着萧掌柜,朝林晚比划道:“肉掌柜!”
一群人都愣了一瞬,随即忍俊不禁,萧掌柜自个儿更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忙朝林晚几人行了礼,又俯身朝一脸惊叹兴奋地看着自己的卢睿笑了笑,一边殷勤地请了几人上楼一边惊叹道:“大哥儿记性倒是好,上个月来了一回,竟还能认得我!”
“他哪是记得人啊,是记得望天楼的好酒好肉!”林晚笑着点了点流着口水兴奋地迈着小短腿努力跟在几人身边往前奔的卢睿,边笑边摇头,“这孩子天天念叨着吃肉,都长成个小圆球了,我正愁着让他少吃点呢!”
“阿睿……不是圆球!”阿睿敏感地察觉到林晚语气里的不好,忙昂着脖子,一脸焦急担忧地望向林晚,一边沿着口水一边摇头摆手比划着,“吃一口……阿睿,就吃一口……”
萧掌柜看得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多了一层,忙细声细气地安慰道:“大哥儿放心,今天也有肉,鱼肉。”说着又朝林晚笑道,“哥儿年纪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天天一个样。胃口好,这是好事,二少夫人哪用得着愁?我看着哥儿就很好!”
“嗯,阿睿,好!”阿睿眉开眼笑,接着萧掌柜的话不停地点着头,拼命地朝林晚几人宣示着自己的“好”,直看得望天楼一众酒客游商都笑个不停。
萧掌柜乐呵呵地引了几人上楼,二楼的酒客们偶尔还扬着酒壶逗阿睿几句,笑着看几人进了雅间。
雅间里暖融融的,屋子四角还摆着即可绿意融融的矮松,阿睿看见有些眼熟的地方,兴奋地抓着林晚的手,咿咿呀呀地比划着,口水流了一嘴巴,圆溜溜的眼睛亮得出奇,奔上去这儿摸摸那儿看看,兴奋地跑了好几圈,这才在自家大伯温和平静的目光中规规矩矩地挨到林晚跟前。
几人刚坐下没一会儿,外头玉竹便笑着进来跟林晚回了话,说姚玉莹和杨灵也到了。
林晚闻言脸上又多了一分笑意,笑着拉了阿睿嘱咐道:“你姚姑姑和杨姑姑来了,娘去同姑姑们说说话,阿睿乖乖在这儿,跟着爹和大伯吃饭,好不好?”
阿睿黑黝黝的眼珠子眨了两下,偷偷扭头瞄了自家爹和大伯一眼,嘟囔着嘴,十分不情愿地蹭了蹭林晚的手。
林晚好笑地俯身亲了阿睿一口,柔声商量道:“阿睿乖乖的,一会儿就能吃肉。”
这个“肉”字一出,阿睿瞬间来了精神,掰着手指看了看林晚,又看了看自家爹,这点点了点头。
林晚忍着笑意,朝屋内几人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带着玉竹一道出去了。
不多时,萧掌柜亲自送了热菜热汤上来,阿睿闻着肉香口水直流,蹭着小短腿跟在萧掌柜屁股后头眼巴巴地伸长了脖子望着,待萧掌柜退下来,这才歪着头,迟疑着瞄了自家大伯一眼。
卢俊卿看得一时好笑,伸手招呼阿睿近前,将阿睿抱起来在自己身边坐了,温声问道:“阿睿想吃肉?”
阿睿眨巴着眼睛看了眼自个儿爹的脸色,没看出什么不好来,又看了眼自家大伯,咽了口口水,黑黝黝的眼珠子落在桌上热气腾腾的鱼汤上头,又想起娘先前的话,遂放心大胆地点头应道:“想!”
对面的卢俊昭皱着眉头颇为气闷地瞪了自家儿子一眼。
卢俊卿倒是一脸温和慈爱的笑意,细心地让人替阿睿盛了一小碗鱼汤,又亲自理了鱼肉,耐心而温和地喂着阿睿。
阿睿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眼珠子都快掉到卢俊卿的筷子上了,边看便咽口水,直看得卢俊卿忍俊不禁,心里柔软地笑了起来,余光看着外头纷飞的大雪,恍惚间又想起了天辰元年的那一场大雪。
番外卢俊卿
天辰元年腊月末,京城里的雪已经覆盖了好几层,连南边各处也漫天飘起了细碎的小雪花,寒风卷着枯树枝呀呼啸而过,割得人脸上生疼。
被大雪覆盖的野林子里,几匹黑马飞速而过,直奔前方不远处的小镇。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行人便勒住马头停了下来,打前头一人尤其矮小,却不用人扶,动作利落地翻身跳下马,将手里的马鞭扔给一旁的青年人,呼着热气进了小镇。
“爷,今儿这天阴得很,估计晚上得下大雪。”青年男子牵了马,低着头朝前头的矮小身影低声回着话。“属下估摸着,王爷也该回京城了。先前京城来了信,王爷打了胜仗,这一场仗下来,北边也能安定好几年了。”
“嗯,咱们今天在这镇上歇一晚,明儿再走。”前头的人影头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句,声音明显还残留着几分孩童地稚嫩,只语气却极为沉定。
青年男子应了,忙朝一众人使了个眼色,一行人牵着马慢慢走过镇子上冷清的大街,到一处客栈时才停了下来。
青年男子上前叩了门,好大一会儿,那门才枝丫一声开了,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叟从里头探出个头来,有些狐疑又胆颤地瞄了一群人一眼,迟疑着问道:“几位爷这是……”
“住店!”青年男子冷声答了,顺手塞了个银角子给那老汉。那老汉见了,顿时眉开眼笑,忙打开门应了几人进屋,殷勤地将几人请上楼,招呼店里打盹儿的小二一阵端茶送水烧饭烧菜,原本还十分冷寂的客栈顿时又多了一分温暖热闹。
隔天一早,街上的雪果然又厚了一层,天气还有些阴沉沉的,破旧的客栈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几个人影陆续出门,翻身上了马,一路出了镇子,往北边去了。客栈里的老汉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送了一行人出门,又七倒八歪地进屋到炕上烤火去了。
客栈另一头,两道黑影极快地从客栈二楼上闪过,无声无息地追着先前一行人而去。
一夜大雪,马匹在官道上前进缓慢,直到过了午时,一行人也不过走了三四十里路。
卢俊卿勒住缰绳,神色沉静地看了看越来越低的天,略沉默了片刻,朝后头几人问道:“离京城还有多远?”
“回爷,咱们已经进了常山县的地界,还有八九十里路就到京城了。”紧跟在卢俊卿身后的青年男子忙上前回了话。
卢俊卿点了点头,望着白茫茫的一片天地,刚要再吩咐一句,声音还没出口,神色却猛地一边,目光凌厉地盯着不远处晃动的松林。
与此同时,几个青年人身上的气势也陡然凌厉起来,迅速地策马将卢俊卿护在中央,双手握着刀剑,蓄势待发,目光如鹰隼一般,警惕着四下的动静。
不过是一个呼吸之间,原本空寂的松树林里猛地窜出几条黑影,那黑影手里的剑映着雪地里的白光,寒气四射,直直地朝马上的一行人杀了过来。
只是片刻的功夫,两拨人就杀到了一处,空旷的林子里只听得见兵刃相接的叮铃声。
“不对劲儿!”才跟黑衣人一个照面,青年男子脸色猛地一边,心头骇然地发觉身上有些无力,顿时醒悟是中了计了。这么一晃神,身上已经挨了一刀,再去看被众人围着的卢俊卿。
卢俊卿胳膊上破了一条口子,血水慢慢渗了出来,却面不改色,目光沉定地握着剑,那肩上的血滴子还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着血红的液体。
一场刺杀无声无息地进行着,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原本雪白的野地里就染满了鲜红的颜色,地上横七竖八地倒了十几个黑衣人。卢俊卿身边的护卫也是一身的血腥,原本一行十个人,这么片刻的功夫,就只剩三人还骑在马上。
“埋了人,赶紧走!”卢俊卿忍着脑子里的眩晕,手指用力握着剑柄,神色沉沉地朝几人吩咐了一句。话音刚落,人已经耐不住眩晕,差点从马上倒了下去。
几个护卫见状脸色一僵,忙上前去接了卢俊卿,先前出声的青年人抚着卢俊卿,面色冷寒,目光阴冷地扫了眼地上的人群,朝剩下的两人点了点头,冷声喝了一声:“走!”人已经策着马飞快地朝北边奔去。
十二月初六,腊八节的前两天,深夜里,满身血腥的程安和两个影卫带着昏迷不醒的卢俊卿静悄悄地回了西宁王府。西宁王面色发寒地听程安三言两语说了路上的事儿,声音阴沉地笑了起来。“皇家,哼!”
程四神色凝重地在西宁王身后回话道:“王爷,世子爷中了毒,有些棘手,属下只是暂时给世子爷包扎了伤口,这毒还得请李道长看看。”
西宁王深吸了口气,压下浑身翻涌的怒火,寒着脸点了点头,一脚踹在门板上,扬声叫了卢安备马备车,带着卢俊卿直奔慈寿寺,不等寺门口的小沙弥反应,直接抱着人闯了进去,一脚踹开李中谭住着的禅房。
“李老道!”
李中谭被西宁王吵醒了瞌睡,没好气地呵了一声:“卢汉广你又发疯了?老道昨天才跟你诊了脉,你那旧伤已经好了,你还来烦老道干什么,你……”正说着,瞥见西宁王怀里抱着地卢俊卿,李中谭的声音戛然而止,忙一咕噜爬了起来,蹙着眉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孩子放下来!”
卢俊卿只觉得脑子迷迷糊糊的,浑身都像是进了冰窟窿,一直冷到骨头都在发颤,这样的蚀骨的冰寒之后,紧接着又是一阵油煎似的火烤着——冰冷和炙热一直浸到了骨子里。恍惚中他又记起了小时候跟着父亲母亲去北边的时候,那时候也是过年,北边到处都是火红的灯笼,火光印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里,红彤彤的一片,更显温暖。
也不知过了多久,卢俊卿才猛地醒了过来,身上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浸透,守在一旁的小厮长贵欣喜扑上来,带着哭腔喊道:“爷,爷——您可算行了!”
外头的人听见声音也猛地冲进了屋,不到四十的西宁王和头发花白的李中谭一齐进了屋。卢俊卿勉强撑着坐了起来,朝两人笑了笑。
李中谭微微叹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卢俊卿的额头,让长贵赶紧给卢俊卿换了干净衣裳,这才仔细诊了脉,一诊就是小半个时辰,看得西宁王的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西宁王急得跺脚,一把拽住李中谭地胳膊,冷喝道:“到底如何,你这老道士倒是说句话啊!”
李中谭冷冷地瞪了西宁王一眼,又安慰似的拍了拍卢俊卿的手,眉头蹙起来,仿佛是在沉思。
卢俊卿心头一紧,朝一脸欢喜地抹着泪的长贵摆了摆手,示意长贵出去掩了门,这才仰头看向李中谭,声音沉静地问道:“李师父,我是不是中了毒?”
李中谭叹了一声,又看了西宁王一眼,这才点头开口道:“这毒不同寻常,不会要人命,却极为阴损,能让人精气尽失,浑身冰冷交织,日渐衰弱。好在你这孩子才中毒两天,也不是不可解,只是这毒浸入骨髓,得慢慢调养着。”
李中谭顿了顿,有些爱怜地摸了摸卢俊卿的额头,朝西宁王叹道,“这孩子的身子,日后得静养,也不适宜练功。少则十年,多则二三十年,才能慢慢除了根。此外,哎……就是日后成了亲,于子嗣上头,也会有些艰难。”
卢俊卿顿时如坠冰火之中,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他不能练功了?
天辰二年一月初,天下咸安,百姓和乐,西宁王北边大捷,成明帝下了旨,特地在宫中设宴给西宁王庆功,群臣共同朝贺。
宴会后,成明帝的赏赐跟着就到了西宁王府,连带着还有两位宫中的女使——圣旨言明,这是圣上体恤西宁王行兵辛苦,特地派来服侍西宁王的。
这赏赐进了西宁王如石沉大海一般,直过了半个月都没激起回音来。
一月末,京城里突然传出闲话来,说是西宁王府世子卢俊卿在从南边回京的路上染了风寒,重病一场,身子也受了损伤。西宁王气得把王府的人罚了个遍,紧接着又往朝堂上递了折子请交兵权,说北边战事已歇,他这身子也不宜带兵,得好好教导儿子了。
二月初,成明帝受了西宁王的折子,让孔庆任了平梁府驻军统领,随后又陆续往北边派了不少将领,只三军统帅的位置还是由西宁王领着虚衔。
三月,西宁王府世子卢俊卿病愈,卫王妃喜得连连念佛,可还没来得及往慈寿寺上香还愿呢,卫王妃自个儿又病倒了——原因无他,西宁王也不知是打仗闲下来太过无聊了,还是犟脾气又犯了,居然宠妾灭妻起来了,让京城一众大小官员惊得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没几天各位大人们也都释然了。先前西宁王在北边打仗,也顾不到这些,可如今交了兵权,在府上总得找点寄托,偶尔收用一两个人,那也是再正常不过。
谁知这一闹,就一直折腾了三四个月,弄得满京城皆知,不仅一众大小官员听了笑话,连市井百姓也是议论纷纷。闹到后头,卫王妃索性从西宁王府搬出来住到了慈寿寺附近的庄子上去,这下子满京城的百姓都知道西宁王府的荒唐事儿了。
七月初,御史台众位御史联名上了折子,弹劾西宁王治家不严,宠妾灭妻。成明帝无法,只得下旨斥责了西宁王,谁知西宁王面上应得好好的,转过身还是由着自个儿性子来。
没过几天,卫国公卫清明和翰林院大学士卫清原在朝堂上起诉上书,痛陈自家妹妹的委屈难过,说一句哭一声,直把满朝文武看得唏嘘不已。
不等成明帝表态,卫清原和卫清明又猛地拐了个弯儿,明里暗里埋怨成明帝不该给西宁王送女使过去,这一送,好了,西宁王越来越放肆,自家妹妹也受了委屈,连带着卫国公府的面子也丢了。话里话外指明了西宁王这场犯拧成明帝也有责任。
还没等卫清原说完呢,御史台三朝元老梁中启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这位老御史可不如卫清原那么委婉,直接指着成明帝骂开了。
成明帝气得面色铁青,却还是忍着怒气受了骂,随后又下旨斥责了西宁王,罚了两年俸禄,又把先前赐下去的女使召了回来,命西宁王赶紧接了卫王妃回府。
西宁王府的这场宠妾灭妻的闹剧总算卸下了帷幕。
天辰二年八月末,卢俊卿跟着李中谭去了南边养病,西宁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天辰三年年初,沉寂了大半年的西宁王府突然传出了喜讯,当年八月,卫王妃顺利产下西宁王第二子,取名卢俊昭。
年末,已经十二岁的卢俊卿跟李中谭一道从南边赶了回来,看着还在卫王妃怀里睡得沉沉的弟弟,卢俊卿伸手过去碰了碰小婴孩儿的脸,略显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一分笑意,这份笑意深处,又隐着些苦涩和寥落。
天辰六年,还不到三岁的卢俊昭被西宁王送到了李中谭的道观里,卢俊卿养病之余又肩负着一月两次给自个儿弟弟上课的重任,从三字经到孙子兵法,一直教了五年。直到卢俊昭过了七岁,成明帝下旨给卢俊卿和温国公府大姑娘赐婚,卢俊卿才同卢俊昭一道回了京城。
对于这次赐婚,西宁王不甚满意,连一向好脾气的卫王妃也是一阵摇头感叹。卢俊卿看着渐渐长大的卢俊昭,心里苦涩着叹了口气,面上却笑得温和,支开了卢俊昭,先劝了西宁王又劝了卫王妃。
卫王妃苦笑着拍着卢俊卿的手应下了。没等几天,借着西宁王府的梅花宴,卫王妃请了温国公府顾夫人和几位姑娘过来,又拉着卢俊卿去跟顾夫人见了礼。
对于温家大姑娘,卢俊卿并没有什么印象。这会儿见了,也只觉得长得温婉,至于别的,卢俊卿也没想过,别的就算了,只要性子温婉就好。
天辰十四年,卢俊卿同温氏大婚,随后温氏跟着卫王妃学着管家理事,行事倒也温和,卢俊卿对温氏也一直敬重。只是成婚好几年两人也未有子嗣,温氏懊恼之余又有些心忧,久而久之,心里到底还是存了疙瘩。
天辰十八年,东南地动,随后江南一带瘟疫横行,朝廷里吵成了一片。四月初,寂悟老和尚往西宁王府送了信,说要见一见卢俊昭。等卢俊昭从北边回京城,卢俊卿陪着这个已经长成大人的弟弟去了慈寿寺,听寂悟笑眯眯地说了天机有变的话。卢俊昭冷着脸根本没当回事,卢俊卿也只能看着这个越来越清冷的弟弟叹气。
直到后来,卢俊昭和林晚成婚,见到自个儿弟弟和弟妹站在一处,卢俊卿才恍然想起寂悟老和尚的话来,欣慰感叹的同时又有几分苦涩——这样的年轻恣意,亲昵默契,不是他能能奢望的,到底还是二弟比他有福气……
“伯……伯……肉!”稚嫩又急切的声音子啊耳边想起,打断了卢俊卿的回忆。
阿睿三下五除二飞快地掩了两勺子鱼肉,正满嘴口水,瞪着黑黝黝的眼睛,一脸急切地望着卢俊卿,小胖手还不忘往那锅鱼肉处指了指,急道,“伯……肉!阿睿……吃一口……”
卢俊卿恍然而笑,伸手轻轻摸了摸阿睿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如今这样,也好……
(这其实也是卢家的番外。牛奶很喜欢卢俊卿。因为太喜欢,所以左思右想,还是让卢俊卿的感情就这么着吧。哎,牛奶这番外写得真心不咋地……以后还是少写番外!)
番外杨灵
隔壁雅间里,林晚带着玉竹笑着进了屋,拉了才刚上楼的姚玉莹和杨灵,三人都是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林晚勉强压下心头涌动的热流,拉着姚玉莹坐了,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一圈,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嗯,阿莹看着倒比往年胖了些。看你这气色,严二郎待你必定好。”
姚玉莹脸色一红,没好气地嗔了林晚一眼,自己却绷不住笑了起来。“表哥待我是挺好的,我如今这样,也知足了。”
“怎么还叫表哥呢?”林晚忍着笑意打趣了一句。被姚玉莹没好气地嗔了一眼,“我都叫了这么多年了,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偏你这丫头就会打趣人!亏你都是当娘的人了!”
林晚笑着连连告罪,又敲了敲兴奋地舞着手指挥着几个丫头搬桌子搬凳子要酒菜的杨灵,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好容易咱们三个聚到一块儿,你倒先忙活上了!”
杨灵眼里亮出一层光来,一把抱住林晚的胳膊笑道:“嗯,这望天楼的酒好,菜也好,咱们今儿可得好好乐一乐,让那掌柜的先送两坛子酒上来!”
“快打住吧!”姚玉莹嗔笑着拉了杨灵一把,没好气地数落道,“真成了酒鬼了?还有小半年就成亲的人了,还这么爱闹腾!”虽说是嗔怪,可语气里却隐着欢喜的笑意。
杨灵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脸色微红,扭过头语气生硬地找着话题:“哎,这雅间里的花怎么换了?这是假的吧……”
林晚和姚玉莹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几个丫头也拼命忍着笑意,被杨灵一瞪,赶忙退了出去。
“你也别闹腾了,快来坐下,咱们好好说说话。”林晚好笑地叹了口气,拉着杨灵在姚玉莹左右坐了,给两人倒了茶,感慨地舒了口气。
“阿灵这亲事也算是一波三折,可结果却好。”林晚笑着点了点杨灵的额头,打趣道,“那阙大郎身手不错,性子也好,不骄不躁,耐得下心,又知道变通,倒是个人才。他肯为了你等着这两年,这就是你们的缘分。”
杨灵脸色羞红,眼睛却亮得很,忙点头应道:“哎,我知道,我也没想到……阿晚你放心,我知道分寸。先前顾家几位舅舅罢了官,五表哥也判了流放,我原本想着也就这样了。真的,阿晚,我跟你说,我当时就准备好了要过苦日子了。这门亲事是我自己点了头的,母亲跟我说顾五哥不算差,我也觉得顾五哥人还好,总比不认识的人强。人无信不立,我都下了决心了,谁知道——”
杨灵说着,腾地一下站起来,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闷地哼了一声:“谁知道顾家两位舅舅看我们杨家也靠不住了,竟然去南边巴着那什么吴将军!五表哥也是,随便一个姑娘家他就能怜惜到家里去!我真是气死了!你们还不知道,那时候我真是恨不得冲上门去跟他们打一架。先前没这事儿,我还想着肯定能忍得住。母亲说了,谁都得忍,忍着通房姨娘,可我一听到消息,心里明白得很,但就是忍不住气!后头舅舅送了信,说要退亲,哼,要退就退,谁怕谁!”
“行了行了,你也别拍桌子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那顾家,顾五也跟咱们没关系,咱们也犯不着同不相干的人生气。”姚玉莹忙伸手拉了杨灵坐下,好笑地劝道,“哎,你这性子,也亏得顾夫人放心让你跟着我过来!”
“我跟母亲说了,我都好几年没怎么出来过了,也想散散心。”杨灵嘿嘿笑了一声,这会儿也不恼了,喝了口茶润嗓子,这才眨着眼睛解释道,“先前京城闹成那样,人心惶惶的,母亲和父亲天天都在念叨。好容易安稳些了,偏偏又有好多人丢了官,一家子都不怎么出去了。我这么一说要到北边来,母亲和父亲没准儿还放心点!再说了……”杨灵咳了几声,脸色微红地嘟囔起来,“阙平也到北边来了。母亲还说让我好好在北边学学,生怕我不习惯就跑回去了。”
“这倒也是,北边跟南边不一样,多多少少都有些不习惯。”姚玉莹笑着点了点头,朝林晚叹道,“这一路上,可把人冷得受不住!表哥怕我跟阿灵冷着,让人烧了三四个炭盆。哎,那马车里本来地方就小,到后头竟都放着炭盆去了!好在这边屋里都有炕,又烧着地龙,倒暖和了不少。别的我看着倒也好,不过是风俗人情有些不同,慢慢留意着学一学就是。”
“习惯了就好了。这边规矩比京城松些,倒也自在。”
林晚笑着给两人重新斟了茶,又看着玉竹提了食盒上来,往桌子上摆了几碟子小菜,随后连翘又搬了个精巧的炭炉上来,架了煮得滚烫的辣锅子,三人围在一处,一边烫着锅子一边继续说着话。
热气缭绕中,三人都弯着嘴角,从头到尾都在笑。林晚看着兴奋地喝着酒地杨灵和一脸温和笑意劝着话的姚玉莹,只觉得心头被烘得暖暖的,能这么围在一处说话,真好。
(哎,突然发现牛奶实在是没什么写番外的天赋……这番外写得真心泪,大家将就着看看吧~囧。
这个杨灵要嫁的阙大郎先前出过场,叫“阙小哥”,想不起来的亲们可以翻一翻前面的章节。姚玉莹的亲事先前也提过,是严家的表哥,具体细节,大家可以回去看看0~50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