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刘氏生辰过后,京城里连着飘了几天的大雪,天辰二十四年在大雪纷飞中悄然接近了尾声。
除夕夜,京城里的各家酒楼都早早命人扫了街上的雪,挂上了大红灯笼,各条大街上都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崇安侯府内也是人来人往,婆子丫头们脸上洋溢着笑意,欢喜地准备着年夜饭。
冯夫人带着钱大奶奶各处走了一趟,都细细叮嘱查看了一遍,这才放了下心。
酉时,钱大奶奶带着丫鬟婆子笑容满面地请了刘氏和林晚去正院大厅,接着又恭恭敬敬去二房的院子请了二老爷林致青,三爷林承义和五姑娘林瑶。
入席前,崇安侯林致远依例训了几句话,这才板着脸点了点头,吩咐众人入了席。
冯夫人笑着招呼刘氏和林晚落了座,又让儿子林承瑞招呼二老爷林致青和脚步虚浮、精神不济的林承义依次入了席。
府内的两位姨娘也进了屋,站在桌边伺候着。
杨二太太从林敏出嫁后就一直在庄子上待着,冯夫人没提,林致远根本就没想起来。二老爷林致青却因少了个泼妇约束,这日子倒过得滋润起来,脸上泛着红光,目光一直在赵姨娘身上流连。
林致远皱眉看着林致青,心里一阵膈应,重重地咳了一声,点着眼圈发黑目光无神,脚步虚浮的林承义冷声道:“林承义你站好了,歪歪扭扭像什么样子?”说着又脸色不善地盯着林致青训道,“子不教父之过,你也好好反省反省!”
林致远正训着话,二爷林承孝从门外冒出个头来,贼眉鼠眼地往大厅里偷偷瞥了一眼,贴着墙慢蹭蹭地往屋内蹭。郑姨娘一眼瞥见林承孝,急急忙忙地朝林承孝摆着手,摇头使了个脸色。
冯夫人瞥见郑姨娘的动作,冷笑一声,收了目光,朝林致远笑道:“侯爷少说两句吧,今儿难得一家人聚一聚。”说罢“咦”了一声,指着贴着墙蹑手蹑脚要往屋外溜的林承孝奇道,“二郎回来了?怎么不过来坐?”
林承孝被惊得往后缩了缩,目光躲闪着支吾了一声,在林致远满含怒气的眼神下一步一步蹭到了桌前,胆战心惊地挨着凳子坐了下去。
人还没坐稳,却听得林致远一声怒吼:“混账!”说着手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拍,“咚”的一声,屋内的人都吓了一跳。
林承孝一个激灵从凳子上滑了下去,扑哧一声,重重地坐在了地上,忙一咕噜爬起来,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吸气。
林致远气得手上发抖,眼里冒着怒火,暴跳而起,一把拽起林承孝往地上狠狠一扔,冷冷地瞥了眼神色担忧急急地要上前去的郑姨娘。
郑姨娘被林致远看得心里一凉,忙收回脚,垂着头朝林承孝不停地打着手势。
林承孝眼珠子咕噜一转,上前抱住林致远的大腿,脑子里虽还有些发晕没弄清楚状况,却果断地先认了错,干嚎道:“父亲,儿子错了,不该一时贪玩回来晚了。父亲您别生气,儿子知道错了,儿子改。”
林致远余光瞥见在一旁眯着眼睛幸灾乐祸的林承义一眼,心里的怒火腾腾腾地往上冒,同时又夹杂着十分的失望和烦躁来——这就是他林家的子孙!一个吃喝嫖赌样样占全,一个偷奸耍滑夜不归宿!他林家的子弟竟然成了这样!当年三弟可是正经的科举出仕……林致远目光沉了沉,从脚底升起一股无力感来,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了林承孝,喝道:“去门口站着!”
林承孝十分利落地答应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走。
林承瑞性子向来人老实,脾气也温和,见林致远动了怒,忙端着茶上前试探着劝道:“父亲先喝口茶。二弟只是一时贪玩,回来晚了些,父亲您也别气了,身体要紧。今儿除夕,咱们一家人也该好好乐一乐。”见林致远没什么反应,林承瑞又轻声提议道,“外头天冷,一会儿让二弟进屋吧?”
钱大奶奶轻轻扯了林承瑞一把,朝冯夫人努了努嘴,暗自皱了皱眉,动了动嘴,示意林承瑞少说几句。
林承瑞见状叹了一声,劝着林致远坐下了。
一顿饭年夜饭吃得满屋子人心头都不畅快。
林晚匆匆扒了几口饭,坐着等刘氏和冯夫人用完了饭,这才跟在刘氏后头朝几位长辈行了礼,先回了逸梅院。
出了正院的门,林晚抚着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挽着刘氏撇嘴道:“这府里,除了大哥好些,其他的两个,真是酒囊饭袋。大伯父这会儿倒想起来要教训人了,前头怎么不好好教教?那个郑姨娘和赵姨娘我就看不惯!二伯也是气人,年纪一大把了,还当自己风流倜傥!什么怜香惜玉,红袖添香,恶心人!杨氏……二伯母那性子,我虽看不惯,可她那说不定也是被逼的,摊上二伯父这么个怜香惜玉的,性子不泼辣些,只怕二房里早就一堆姨娘了!”
“你胡说什么?”刘氏止住脚步,厉声斥了林晚一句,面色严肃地训道,“长辈的事,哪能由着你来议论?你大伯父二伯父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你的长辈,你就是看不过,也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林晚见刘氏动了气,愣了一瞬,随即暗骂自己魔怔了,忙点着头认错:“母亲教训得是,我知道错了。我就是在母亲跟前念念,这大年夜的,一顿饭也吃不好,哎……”
“那也不能这么说,这些事,你心里明白就好。”刘氏说着,自己也叹了口气,敲着林晚的额头,脸色缓和了些,感慨道:“林家这一辈的子孙也确实不成器,就是你大哥还好些,又有你大嫂帮衬着,日子也能过好。其余的,”刘氏顿了顿,有些无奈地叹道,“也就是那样了,你别多话。”
林晚点着头应了。
西宁王府内也是一片热闹,卫王妃让人将饭桌摆在了暖阁里,坐着就能看见外头灿烂的灯火,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围了一桌。
西宁王眯着眼睛,十分悠闲地呷了一口陈年老酒,仔细回味了片刻,心情极好地朝卢俊昭兄弟二人笑道:“都喝一杯吧,咱们家今年也算聚齐了。回头老二媳妇儿进了门,让她去北边给祖宗上柱香,若是再添个子嗣,老子就能跟祖宗交差了。”
卢俊昭皱眉冷哼一声,十分无语地看着西宁王脸上自得的笑意,端起杯子碰了碰西宁王的酒杯,算是敬了酒。
世子卢俊卿好笑地看着卢俊昭的动作,轻轻笑了起来,起身替西宁王和卫王妃倒了酒,又替卢俊昭也倒了一杯,低头朝卢俊昭笑道:“咱们都敬父亲母亲一杯吧。”
“嗯,好。”西宁王冲卢俊卿满意地点着头,又朝卢俊昭撇着嘴轻哼了一声。
卫王妃笑着嗔了西宁王一眼,接过儿子递过来的酒杯,也叫了温氏一道,一家人和和乐乐地饮了酒,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用完了饭。
饭后,温氏看着人将几大箱子炮竹礼花抬了进院子,又吩咐了身边的嬷嬷和丫头到各处都细细看了一遍,交代了守夜的丫头婆子小厮们,又一人发了一个红包,这才得了点空闲,在屋里歇了一会儿。
看着灯火通明,热闹一片,温氏脸上却带了些惆怅,坐在桌边捧着茶低声叹了口气。
孙嬷嬷见状也叹了一声,上前替温氏揉着眉头,低声劝道:“少夫人这些天天天叹气,府里事情又多,您看您人都瘦了一圈了。您还是少想些事情吧。”
温氏闻言,目光暗了暗,扯了扯嘴角,伸手抚开孙嬷嬷,自嘲般冷笑道:“日后该改口叫大少夫人了。二弟是圣上亲封的将军,二弟妹嫁过来自然也有封诰。说起来,那位林家六姑娘倒是好命。难得见二弟对哪家姑娘上心。如今你看看,人还没嫁进来呢,王爷和王妃都把她当个宝。”
孙嬷嬷皱着眉无奈地叹了口气,劝道:“林家倒比其他人家好些,那位六姑娘又没个兄弟姊妹,这样也好。”
温氏眼神亮了亮,随即又暗了下去,摇着头苦笑道:“算了,我也不是那等没肚量的人。王爷和王妃虽怎么在我面前提过,可心里必定盼着有个子嗣。我和世子爷,这么多年也没个子嗣,我如今也不想别的,就只盼着能有个一儿半女的,”温氏说到此,顿了顿,仿佛下了决心一般吸了口气,“哪怕不是我生的,我也认!”
孙嬷嬷怜惜地看着温氏,却不晓得如何再劝。
王府外院中,西宁王正兴致极高地指挥者众人往各处挂着灯笼,贴着大红福字。卢俊卿笑着站在走廊上,不时出声提醒着挂灯笼的小厮。卢俊昭略站了片刻,心里记挂着待林晚去看灯的事,一时站得无趣,朝西宁王哼了一声:“我出去了,子时回来!”说罢也不理会西宁王的横眉竖眼,抬脚就往门口走。
西宁王气闷地指着卢俊昭重重地哼着骂了一声“兔崽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