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青风,我负之最深的人。对他有过心动,虽不足以动情,但却让他在我心底暗占了一席之地。蓦然之间获悉真相,是怒是怨是恨还是释然?分不清,道不明。
凝望眼前人,少了几分笃定,多了几分存疑。为何要在此时将事情揭露?
“蓝天盟,不能用了。”喑哑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突又道:“慧明,万一我不在了,你和辰儿怎么办?”
我大惊,身子颤抖,双手紧攥他胸衣道:“好好的,怎么问这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轻笑一声,他安抚:“每个人都有死有生,我只是一时想到,偶然兴起才问。没什么,别放在心上。”眸光深处,忧虑晦暗,他自认为掩饰得极好。
我吐口气,责备道:“以后别再说这话,很吓人。”
这场莫名其妙的交谈,绝不是他的一时兴起。他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心中惶惶不安,面上却配合他娇嗔:“真是!好好的,说这些唬人,也不忌讳!你摸摸,我后背都汗湿了。”
“湿了?”大掌在我背上一阵乱抚,“嗯,果真湿了。”
“什么果真……”
热情排山蹈海,细吻由浅入深,绵长……
“我们洗鸳鸯浴吧?”
我的声音低不可闻:“嗯……”
夕阳西沉,火烧云满天,霞光万丈。三王子的话如刺横亘在心,我不弄清楚,实在难以平静。在回廊上陪辰儿玩了一小会,便让人将他领开。
凝望远处,眯眼。小豆子和秋娘一左一右分立,我终是忍不住道:“你们曾是蓝天盟的人,现在仍是吗?大哥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
两人先是一怔,慢慢焦急起来,小豆子赶紧澄清:“娘娘,自打奴才跟了您之后,盟主便不再管束于我们,实际上,奴才和秋娘早不是盟主的人了。”
秋娘亦出声:“小豆子说得极是!盟主既将我们给了娘娘,自然不会逼我们行背叛之事。”
心中五味繁杂,轻轻点头,算是信了他们。
“秋娘,去传林云将军来。”
林云嘴拙,憨直易套话。
不一会,林云就跟在秋娘身后踏着流星步而来。一身统领盔甲,好不威风。
我浅笑坐了,静待他上前。
“微臣参见娘娘,娘娘万安。”
“起来吧!”我右手在空中虚拂一把,遂又吩咐两旁:“赐座,看茶。”
他有些受宠若惊:“娘娘……”
我截断他:“陛下近日身体如何?”
“……还好。”
“朝廷可有大事发生?”
林云有些莫名,还算机警:“回娘娘,陛下仁义治国,举国上下,正因新政而休养生息,四处安定。”
“嗯。”我轻点头,转瞬间又将话题转了回来:“陛下每天吃得多吗?吃几餐?”
“陛下吃得很少。”不假思索答完,林云慌忙掩口,已然大悟。他直直跪下,再不吭声。
“陛下究竟如何?说!”一掌拍在桌子,手心火辣辣的热痛,我顾不上,继续追问道:“本宫查过陛下膳食,他每食二碗饭,却不让膳食太监伺候,单单留了你们几个亲信。陛下一日比一日清瘦,是不是你们暗害了陛下?”
我深知林云为人,有意诈他。
林云大惶,神情窘迫万分,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求娘娘放过下臣,陛下不肯明说的事,自有不得明说的道理。为臣者,唯圣命是从。娘娘所问,陛下令臣缄口,求娘娘恕罪。”他一伏到地。
欲探的消息我已经得到,亦不再为难:“你去吧。好好伺候陛下,陛下若有什么,本宫只会拿你是问!”
果然有事发生!三王子有意隐瞒,我如何是好?正自迷茫,忽见打扮艳丽的雪燕直冲我而来。我对此人难掩厌恶之心,更何况两人早已撕破了脸面。
“臣妾参见王后娘娘。”
“起来吧。”
“娘娘,刚才那是谁呀?”
我冷冷一笑,“他是林云将军,陛下近臣,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掩口一笑,雪燕狷狂得很:“娘娘近日诽谤缠身,臣妾只是关心娘娘声誉,乃一片好心。”
我的目光几欲将她凌迟,突然想起什么,立改了面色讥诮道:“妹妹近日心情很好,不像本宫,被些卑鄙小人在背后恶意中伤,搅了安宁。当然,本宫所烦之事,还有另一项,听说太妃娘娘前日打发了一批宫女和禁军出宫,也不知他们犯了什么事,竟冲撞了她老人家!”仿佛被人戳到了痛处,雪燕再也笑不起来。她靠近,咬牙缓道:“娘娘等着,所有加诸在臣妾身上的过往,臣妾会慢慢讨回来。”
我冷颜相对:“希望妹妹别让本宫等太久。”
“那是自然。”刚才的痛楚宛如昙花一现,她又复原来的嚣张,“依臣妾看,娘娘心中所烦之事不在刚才所说,而是另有其它吧?哈哈哈……今天天气真好,看那火烧云,多绚丽!”……“娘娘您保重,臣妾先行告辞。”
秋娘不解地:“娘娘,人证物证俱在,您为何不动手除了她?留着她,终究是个祸害。”秋娘所言,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因侍卫一事,雪燕与大王太妃关系紧张,加上她是家族弃卒,早存了叛逆之心。如今她们内哄,我们正好渔翁得利。“现在还不是杀她的时机。只要陛下一日不信她,她便逃不出本宫的法网。”倒是三王子的身体……林云表面憨直,却不是不慎之人。今日之事,若不是他有心透露……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瞻前顾后?蓦然间,一个名字突地跳进脑海,难道是她?
“秋娘,即刻起,密切注视陛下的一举一动,如有异常,立刻来报。”
秋娘应是。
我又吩咐小豆子暗中观察雪燕与大王太妃的日常起居。
——这一次,不仅是雪燕和大王太妃,我要将她们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他们已经祸害了我的丈夫,绝不能给他们机会祸害我儿子。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缓缓拉开了序幕。三年时间,足够一个上位者部署很多事情。那些暗潜的棋子一旦启动,新朝那边的消息如江河水般滚滚而来。
原来,新王是廖青风。
原来,除北朝外,其它蓝田盟产业早已收拢转移。
原来,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他亦有称雄天下的野心。只不过,他比别人掩饰得更深,伪装得更沉。
太多的原来,几乎要颠覆我对廖青风的全部认识。这样一个人,他对我们北朝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呢?三国割据呈品形,在新朝以前,北朝与东扶桑各自瓜分了部分南风国和西罗国的地盘,以地域而言,三国势力相当。
然现在,攘外先安内。
燃眉之急,应尽早清君侧!
晚膳刚过,三王子来我寝宫,身上朝服未换,显然处理了一日政事。
“身体一天比一天瘦,江山再重要,也要有个分寸,身体垮了,要江山何用?”
他笑笑,脱了外衣,换睡袍。
“有你在,不碍事。”他仰脖一叹,似有所盼:“真想辰儿快点长大,也好替我分担一些。”
我“噗”的笑了:“你才多大?!这么快就想当太上王了?只怕你愿意,那些朝臣也不许。”
“光他们什么事?我的江山传给我儿子,天经地义!谁敢说个不字?我砍了他!”
看他说得煞有其事,我心里突地很不是滋味。“你若真那样了,只怕当不了明君,早晚以昏君之名遗臭历史。”
“人死了,管他身后事做什么?人活着,自己觉得好才重要。”
我一怔,还没回过神来,他又道:“从明儿起,辰儿跟着我上早朝,太子太傅已经定了,葛老先生,当世大儒。”
“娘娘,太子求见。”宫女进来禀报。
我还未开口,三王子已经兴高采烈飞走过去,他一把将辰儿抱起,高举过头道:“我的宝贝儿子呢!想你父王了没?”
辰儿眼珠子滴溜一转,笑眯眯道:“想了,可是见不着。”
三王子一愣,“想见父王还不简单?明儿起,天天和父王坐金正殿!不过很辛苦,辰儿怕不怕?”
小家伙打蛇上棍,立刻昂首挺胸:“儿臣才不怕!儿臣将来要一统天下,做整个天下的大王!”
我正吃茶,听言,一口气岔了,将茶水呛到了鼻内,顿时难受得滚滚泪下。三王子哈哈一笑,语气揶揄:“辰儿好样的!有志气!瞧你母后,都感动得落泪了。”
我平静了,朝奶娘道:“下去吧,今晚辰儿随我们睡。”
“辰儿是未来的大王,不能拘泥于一家所学,我想,我们还是再请几个师父教他吧。”
“事虽在理,但这样会不会驳了葛老先生的面子?再说,辰儿太小。”我心疼。
“葛老先生是明白人,辰儿将来若真能一统天下,他高兴还来不及,且会在乎这些小节?”
我摇头,不敢苟同:“还是不妥。不如这样,真正正名的师父就葛老先生一人,其它人可以传授所学,但不承担太傅之名,你看怎么样?”
“如此甚好!”
翌日,三王子果然牵着辰儿去上朝,不过多了另一事,他竟要求我垂帘学政。我推托不能,只好谨慎应下。
并不是第一次来金正殿,依旧金碧辉煌。真真应了它的名——“金”正殿。
九级台阶之上是龙椅,龙椅右侧设了小室,室内坐卧家具一应俱全。唯一与其它地方的不同之处在于,门口垂了一帘透明席。也不知由什么制作,由外看内,模模糊糊不真切,往里面一坐,外在的情形倒是一览无余。真是绝了!
“从实招来,你是不是早有了心思?”如此精心的设计,绝不是一日之功。
也不狡辩,反而冠冕堂皇道:“你是我的左膀右臂,你的才智本不输男儿,既然心痛我的身体,何不暗中助我一番?”
我无言。
后宫女子垂帘听政,而且大王在世,如此重大的事情,世人且能容?
这时,太监又尖又细的声音已经响起:“众臣上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