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预想中的疼痛来袭，我惊慌睁眼，却见三王子含笑望着我。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我浑身颤抖。

“你没事，太好了……”他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

有什么湿热的东西自我的指尖溢出，感觉黏糊糊的——三王子胸前被人刺破，鲜红的血水正汩汩冒出。

“太医——太医——”我竭力大吼，眼泪如珠般滚落。

“哈哈哈——杀不了你这个妖女，杀了妖妇的儿子也一样！”

“救活他！一定要救活他！”我猛拉太医惶喊。即使是身在暗无天日的冷宫，我也不曾这么害怕过。这种让人窒息的恐惧感，一如当日母妃被人灌毒时。

“王后娘娘，陛下下令请您主持大局。”和也用坚定的目光凝视我。

大局……震惊翘首的文武大臣，心思叵测的王爷们，愁眉深锁的父王，收敛笑容的俊逸侯，阴晴不显的大王子……

“林副将！”咬唇。

“微臣在！”

“陛下托付你了！”我含泪吩咐。

林云恭敬跪下来：“娘娘放心！微臣誓死保护陛下！”我挥手，眼睁睁看着林云将三王子抬走，太医紧随在侧。

脑中一片空白，我机械般沉喝：“来人！将王太后押下，一切待陛下清醒之后定夺！”

“是！”四名壮实的武将铿锵应。混乱渐渐平息，各位大臣们也慢慢归座。只余留十九王子跪在原地，他脸色苍白，瑟瑟的身体宛若深秋的落叶。

众人的目光齐聚在奶娘身上，她被侍卫们押跪着，面前掉着带血的匕首。

“哈哈哈！怎么样？看着自己的奶娘犯罪，感觉如何？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北王，必须凌迟处死！本想让你死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里，却没想到北王对你如此宝贝！这样也好！这样一来，你就得亲手处决你的奶娘了！哈哈哈！哈哈哈！”王太后被人押了下去，但她诅咒般的话语和张狂的笑声却在我耳边久久回荡。

“启禀王后，犯人如何处置？”降伏奶娘的侍卫头上前请示。

我闭目：“带下去吧，容后再审！”奶娘的眼神陌生而冷漠。她中了蛊毒还未清醒，我已经没有勇气再想象任何事情了。扫一眼目前的局势，我知道和平对现在的北朝来说是何等重要，也知道此次质子宴的关键性。三王子不在，我必须代他行事……可是……

“请六王爷上凤凰台。”我道。

六王爷俯首：“王后娘娘有何吩咐？”

我想了想，唯六王子可信任：“陛下遭刺，本宫是妇道人家，不好插手国事。各位大王来我北朝一次不容易，就请六弟暂代陛下主宴吧。和也大人从旁协助。”我魂不守舍地说着，心早就飞到了三王子那里。

“臣弟谨遵王后娘娘懿旨！”

起座与众人告罪，从容走下凤凰台，直到出了大殿，我才脚不沾地地飞奔。

“陛下如何？”

“回娘娘，陛下的伤虽然流血不少，但未伤及筋骨，您且宽心！”

三王子已经醒来，他道：“太好了，你没事！”

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傻瓜……你不是要做大事么……怎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嘴里责备着，心中却是又喜又暖。

伤口包扎完毕，太医们躬身退下。

“王太后这次太过分，不能留了！”旧恨新仇添在一起，王太后之举让三王子意识到妇人之仁的后果。“不单是太后，就连八弟和九弟也不能留了！我要整肃朝廷！”

我怜惜地看着他：“这些事情以后再想，先养伤要紧！”自顾又道：“宴会那边我让六王爷主事，和也看着。应该不会有问题！”

点点头，三王子轻轻拉过我的手：“奶娘那边怎么办？虽然她神情有异，但她持械行凶，众目共睹……”

我赶紧截断：“这事你处理吧！我不会有怨言的！”我害怕提及此事。

我日夜守护三王子，七日之后，四国结盟之事已有结果：

北王无子，又不愿献弟，其它三国无法，只好与之联姻。慧贤与宝儿留在北朝为质，薇薇公主嫁给大王子。四国缔结友好盟约，可谁都看得出来，此次四国的关系是多么脆弱。南风国与西罗国之所以将质子留在北朝，这其中也暗含了对大王子的警告之意——他若打破盟约，我们三国必团结一致。

今日是各国大王回国的日子，于情于理，我都该相送。

“王后娘娘，告辞了！”

我戴上微笑的面具：“俊逸侯走好，本宫不送了！”

“宝世子之事？”

“质子是很重要的人物，我朝自会善待！”我坦诚。俊逸侯哑然，面色尴尬。我浅笑上前：“侯爷，本宫劝您一句。以后有求于人时，千万别中伤人。得罪人之后再求人办事，这事，往往会难办！”满意地看着他的脸色变得灰白，我又灿然一笑：“放心！本宫是一国之母，这点容人的气度还是有的！”

察觉到我的用意，俊逸侯灰头土脸地上马。

“啪！啪！啪！”大王子击掌过来。

“恭喜大王子抱得美人归！薇薇公主正自准备，定会如期嫁到贵国。”

“娘娘好气度，本王相信，我们很快便会再见！”火热的目光灼灼凝视我，大王子小声说完话，大笑着离开。

我恨恨一跺脚，凑巧父王过来：“慧明，你母妃的事……”

“父王，您还记得母妃最喜欢什么吗？”我抢先问。

“这……”

我冷嘲：“父王的心思我知道，即使您不开口，我也会好好照顾慧贤，他毕竟是我弟弟。我可不像某些人！”

保养得宜的脸上如残阳般阴红，父王不敢正视我的眼。心中又气又恨，我知道，父王并不坏，他只是懦弱的同时耳根子软。若是一夫一妻，他与母妃必是神仙美眷，可惜啊，他是帝王……

“父王……”慧贤有些害怕。

“乖，去姐姐那里。”

“怎么不见慧阳？”我左环右顾。

父王脸上带着笑：“这丫头，非要多玩几天。我不让吧，她哭天抢地寻死觅活。唉！没办法，你是她姐姐，就留她几天吧！”一股无名火腾的一下直冲脑门。父王这是先斩后奏！我心中嫉妒着，又考虑到慧阳留下的后果，当下绝不容情地拒绝：“父王若不怕慧明回不去，您只管让她住在这！她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早晚得闯大祸！”

“不是有你嘛！”父王讨好地笑。

心中怒不可遏：“父王是要留她败坏我的名声吗？”阴阴一笑，我上前：“父王不记得母妃的死，女儿可记得清清楚楚！”

“你……”

“怎么样？是回还是留？”狠话说在前头，我猛地甩手，不再管他的决定。

“娘娘，奶娘清醒了！”和也过来。

我心中沉闷，一听奶娘清醒，不禁悲从中来，心情霎时落回谷底。“请她来见我！”

我摒退所有人，摆上好酒好菜，静静等着奶娘的到来。

脸色灰沉如死，眼里闪着泪花，奶娘呯地跪下。我小跑上前，裂肺一声喊：“奶娘！”

“公主！我的好公主！”奶娘号嚎大哭。

心中所有的矛盾挣扎与不舍统统化作泪水和拥抱，我紧紧抱着奶娘，大哭，呜咽抽搐，直到眼肿如杏，声音喑哑。

“事情的先因后果，和也大人都说了！我自知难逃一死，公主要自己保证！”奶娘对我称呼又回复到从前。

“不！”我猛烈摇头，“我知道，您是中了失心蛊，陛下也明白，您罪不至死！”

“公主！傻丫头！”奶娘的神情依旧像慈母，“为了你和你的幸福，奶娘什么都愿意做！我已经知道了，上次打晕你的人是我，虽然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将你送出宫，但我已经不再安全了！我再也做不了公主的保护伞，我成了公主的负累，我已经无颜见你和长公主了！”

“奶娘，您不要这样说！”我失措，激动着：“从小到大，只有您是全心全意保护着我，如果没有您，我早就遭了那恶女人的毒手，也活不到今天了！您放心，失心蛊的解药我已经让人去寻了。行刺陛下之事我也会想法子为你开脱！你不会死的，不会的……”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强烈的无力感紧紧包裹着我。

“公主的心意奶娘领了，今儿不说这事！你让人叫我来，不是想让我吃顿好的吗？在牢里这些日子，我饿惨了！”用力拉我，奶娘坐回桌边，见到满桌的美酒佳肴，马上露出馋色。

我强颜欢笑：“来，这是您最爱吃的粉排。”与奶娘一起十几年，两人合伙骗人多少次，她真正的心思我怎会看不出来？她越是这样，我越是不忍。

一顿饭在两人的刻意中热闹地结束。

“公主，能让奶娘再抱抱吗？”

回应奶娘的期待，我点点头，“当然可以！”

像小时候一样，奶娘摸摸我的头，泪水滴在我的头发上，顺着头皮渗到我的神经。

“奶娘，您等着我，我会想办法救您！”我答应了三王子随他处置，但我还是可以从正道找出有利于奶娘的证据。

“嗯！我等着公主！”奶娘含泪笑，敷衍地应着。

和也将奶娘带走了。沁凉的黑夜里，奶娘给我最后一个慈母的微笑。

“娘娘！”小豆子接住我瘫软的身体。我猛然惊醒：“小豆子，你现在去找云军将军，问他本宫让他办的事可有结果？”能否救奶娘，得看云军的结果。

北朝初年五月三十日，天刚蒙蒙亮，整个大都被浓雾笼罩，近不能视。

“下蛊者一死，失心蛊数日后自解。已经没有办法证明奶娘的无辜。”云军并没有带来好消息。

“娘娘，不好啦！”

“什么事？”是秋娘进来。

她喘着气：“奶……奶娘她……”

“奶娘怎么了？您别急，慢慢说！”心中有种极不好的预感，秋娘带来的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奶娘她自承认罪，而且还供认出她是受王太后指使，并牵着与八王爷、九王爷勾结之事！”

“什么？”我失手将茶怀拂地，“咚”的一声响，茶瓷如莲花般碎开。不祥之兆！这绝对是不祥之兆！我六神无主，颓然一坐，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人抽走。

“王后娘娘，各宫主子给您请安了。”宫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我朝小豆子使个眼色，他连忙道：“王后娘娘有旨，她今日身体不适，请各宫娘娘先行回去。”

“王后姐姐该不是为奶娘之事烦恼吧？”是雪燕的声音。“呃！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奶娘平日里看起来忠心不二，想不到竟也包藏祸心！”声音尖锐，她这是故意说给我听。

“我们算什么呀！陛下将我们养在后宫，几个月下来不闻不问，天天守着王后！各位姐姐，你们说，陛下既然不想要我们，干嘛还将我娶进宫呀！既是妃子又是美人，这不是白白折腾人心吗？”

“燕美人，你是在挑唆吗？”手里拿着寒毒解药，我忍无可忍。

“臣妾参见王后娘娘，娘娘玉体万安！”

“都起来吧！”

“姐姐不是身体不适吗？怎么又出来了？”兰妃乖巧地过来扶我。

“还不是被某些人吵的！”我刀锐般的目光直直射向雪燕，“本宫反正也休息不下了，大家索性聊聊吧！”

“小豆子，将这个送去给陛下。服用之前给太医看过，让他们先用猫试。成效如何速回！”

“是！奴才这就去！”

我故意当着雪燕之面如此做，目光深沉地看向她，她的命能否留下，就得看解药的成效。

“王后娘娘给陛下送什么呢？”众人好奇。

我淡淡一笑：“一些强身的药而已。虽然陛下龙体无恙，但需好好调养。”我让宫女们上茶。

“燕美人，听说你是东扶桑大王的义妹，这事可真？”石破天惊，我一语激起千层浪。直直逼视雪燕，今儿即使动不了她，我也要敲山震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