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处的鲜血沁透绷带和衣服融入解药，刚才中春药和怒起时不觉得，可现在却火烧火灼般痛。我哭得一点都不假，我随手抓一把浮药梗扔向雪燕，嘴里不清不楚地嚷叫“奶娘”。

“你做了什么？”三王子勃然大怒，他怜惜地将我从大桶中抱出，当他看到我满臂的鲜红时，刚刚平息的怒气再次飙燃，他眼神凌厉望雪燕：“她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被三王子气势所慑，雪燕连滚带爬从桶内出来，她惶瑟跪地，声音开始打颤：“回殿下，王子妃的伤真的不关奴婢的事，是她自己刚才玩水时弄裂的。”

三王子眸寒如冰，他睇一眼满地的水迹，这才目光收敛。这样黑暗而充满阴森的他我不曾见过，惘然中突然意识到另一件事，我似乎忘记了他是北朝有名的残暴王子。因为沉浸在他的温柔里，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见到他这样的一面。如果哪一天他知道我在骗他……我不敢想，只是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衣服。

“既然是三王子宫的人，就应该安分守己，自己做的事情别以为谁都不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本殿看在你挨剑的份上给你三分脸，你别自恃过高忘记了身份。无论你的后台有多硬，无论你身后的主子是谁，只要敢动慧明，本殿绝不饶恕！”我颤抖，心中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因为三王子的那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而心惶不已。

“殿下，奴婢冤枉！”

“冤不冤枉你自己心里清楚！慧明每次碰到你都会受伤，天下巧合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胸前的衣服被我染湿了一大片，三王子盛怒之下警告。

“坏女人！”我适时地加油添醋。我决定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先保护好自己要紧。

三王子再次瞪雪燕一眼，随即大喝：“快传太医！”

太医来得很快。奶娘已经为我换上干净的长衣。太医处理伤口，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三王子和廖青风的对话。

“殿下，那位名医难得肯帮忙，从这里去梅县只三日路程，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听廖青风说话的口气，他们的交谈已经进行了好一会。

三王子为难：“本殿明日就要离开大都赶往匪乱之地，根本没时间啊！”

“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可能就永远失去，殿下您真的甘心吗？不如这样，您派几位心腹爱将随行，由廖某带王子妃前去求诊如何？”

“你？”漫长的寂静。

“难道殿下信不过廖某？殿下别忘了，王子妃能早日恢复如常，这对廖某来说同样重要！”廖青风似乎有些生气，语气也比先前高傲了几分。

“殿下应该清楚，一旦您离开大都，三王子宫对王子妃来说其凶险与其它地方没两样。主子不在，奴才能挡得了什么？有人要想谋事，照样可成！还不如……”我知道，廖青风这是想方设法让三王子同意他带我离开。他说得十分有理，三王子宫一旦失去三王子的庇护，这里对我来说便是凶险之地。王后容不下我，雪燕虎视眈眈，还有明里暗里那些各有计较的人……谁会轻易放过我呢？雪燕既然知道我母妃被害的事，她又道出我的敌人比我想象的还多，我又怎能不更加忧心于防范？

“殿下，依微臣看，廖老板所虑有理，您不妨考虑考虑。”

长长一叹，“好吧！和也，你也不用跟着本殿了，随廖老板一起吧！”我心中一喜，他终是同意了。“无论结果如何，和也你必须每日飞鸽传书于我，如果慧明有幸恢复正常，你直接送她到本殿的所在之处，不必只身回大都。不把她留在身边，本殿始终不放心。”

“是！殿下。”和也恭敬领命。

“殿下放心，廖某便是粉身碎骨也会护得王子妃周全。”声音里隐隐透着兴奋。

三王子声音平淡：“如此甚好。”

我抬头望一眼奶娘，她暗自朝我点头。闹腾了大半夜，加之又有些失血过多，待太医收拾回去，我也累得眼皮直打架。

“累了就睡吧。”不知何时三王子进来，他搂着我，轻声说道。

我找个舒适的位置躺下，很快便迷迷糊糊睡意浓浓。“慧明，快点好起来吧。”三王子抚着我的脸轻叹。我心中既暖又愧，只好佯装睡着了事。

“殿下，明日的送征仪式怎么办？”是和也的声音。

“让奶娘和秋娘一左一右陪着，你辛苦些，今天再费心教教慧明奶娘吧。现在走一步看一步，你放心，慧明是本殿的福妃，有她在身边，没有过不去的坎！”语气十分信任。虽然这不是三王子第一次说我是他的福妃，却不知为什么，今天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时，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抿抿微肿的红唇，似乎余温仍在。

夜色静谧，熟睡的我没有看到三王子凝望我的深情目光。明天将是忙碌的一天，只希望一切顺顺利利。三王子顺利出行，而我也能随着廖青风无阻地离开……

天气晴朗，艳阳普照大地，整个大都生机盎然。阴晦天气的消失似乎预示着此次出征的结局，这无疑让人们心中欢畅。

依北朝律，我今天必须穿着正王子妃朝服。大黄衫深青霞帔，外穿红色鞠衣，前后织有金云和彩凤。翠凤、牡丹，珠钗之类缀满了头，直压得我脖子酸痛。

“王子妃，您小心。”奶娘和秋娘一左一右扶着我上轿，一行人必须在吉时前赶到大都南门。

下轿，恢弘的场面差点让我踉跄。陛下和王后高坐城楼，模模糊糊只看到明黄之色。脚下长长的红地毯延伸至三十米高的祭台，我必须爬上眼前这似乎无尽的阶梯上台祈福。先不管这祈福灵不灵，为三王子略尽绵薄之力，这点我还是乐意的。

秋娘在前带路，奶娘和另一宫女扶着我。我抬头仰望，烈日当空，眼前全是飘扬的锦旗。历经辛苦，直到脚软无力时，我终于站上了高高的祭台。两旁的百姓人山人海，却无一人出声，大家脸上均是庄严之色。分行列队整齐伫立的北朝男儿们一脸肃穆。此时的他们正仰望着祭台。不！确切地说是他们仰望着我。我只觉后背一阵躁汗，握奶娘的手不知不觉就紧张起来。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见识大场面。祭台之上总共八人，全是十二、三岁的小女童，她们恭恭敬敬垂立一旁，手里捧着祭祀用的器皿和香物。

我举香过头，秋娘念祈祷文。我心中开始虔诚祝愿。

三王子坐在高大的俊马上，一身凯甲掩住了他身上的文质之气，平添了几份威武。他依旧带着半脸的银色面具，他含笑看着我，他的笑脸和他的银色面具一样在我眼里闪耀着迷惑人心的强光……

“王子妃，您要说北朝必胜。”秋娘朝奶娘示意，奶娘立刻过来提醒我。

我清了清嗓子，想喊，却又想到身后还有很多人，于是回头问奶娘：“是不是声音越大，你就给我做糯米糕？”

“是！王子妃声音越大，奶娘就做得越多。”奶娘面色赧然答。身后传来小女孩的戏笑声，我满意地点点头。想要做好仪式而又不让王后她们起疑，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即使以后我会沦为笑柄，那也总比在三王子的将士面前丧他威风强。

“北朝必胜！殿下必胜！”我双臂振开，顾不得伤口的疼痛提气高喊，喊得感性而又不失气势，声音久久回荡在众人的上空。

三王子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满脸笑容，他“锵”地抽出配剑，竭力高呼：“北朝必胜！陛下必胜！”

“北朝必胜！陛下必胜！殿下必胜！”

“北朝必胜！北朝必胜！……”

先是万千将士，随后又是两旁的百姓。号角吹响，百鼓齐鸣，高喊必胜的声音震耳欲聋。殿下必胜是我的心声，三王子为免犯忌改成了陛下必胜。将士们和百姓也都喊出了他们的心声。

明媚的阳光下，三王子的神采是那么的光辉夺目，我痴痴地注视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其它人的目光。大家的声音渐渐静下来，待我发现时我才惊觉，原来大家都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我不知道，一时情感宣泄的我在刚才振臂高呼的这一刻看起来是多么的神圣和端庄。

仪式到此算是完成。我回身，眼皮突然激跳不已。凭女人的直觉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此大好的机会，王后她们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现在仪式已经结束了，我马上也将随着廖青风离开，她们还会做什么？想到廖青风，我不禁开始搜寻他的身影。

找到了！他站在人群中间，身旁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他接触到我的目光，立刻展颜浅笑，温和的笑意就像春天的暖阳。

就在我恍神间，突然一股冲击力从后背袭来，紧接着我觉得自己被人猛力推了一把。

“王子妃！”秋娘和奶娘异口同呼。行凶者的力道算得很准，尽管我在撞向祭台边沿时卸去了不少下坠力，但我还是不可避免地飞出了祭台……“啊——”我本能地尖叫。

侧头，廖青风的五官因为大骇之情而变形。朝他无奈一笑，我终究还是没逃过别人的算计。欲敛目收神，却在无意中看到混迹人群的雪燕满脸阴笑……果然还是和她们这伙人有关！

如果我在祭台出事，这是不是很不吉利？风呼呼从我耳边啸厉而过，我的脑中满是对三王子处境的担心。

众人抽气大叫，喧哗之声顿起。所有声音中，我清晰地听到有骏马在地面狂奔……

“嗥——”

身下传来一声马嘶。我认命地闭目……天若不亡我，此仇我必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