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宜安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明菊为何要顺从杨氏来害她,难道是被杨氏强迫的么?她很想相信是这个原因。可明菊为什么没有离开京城?听草儿说,明菊一直留在京城从来没有走过,会是没来及走就落到了夫人的手中么?
这么些年来,明兰和明菊两个虽说是她的丫鬟,却更像她的姐姐,哪怕她被宜宝推那一把都无法和被明菊背叛的痛苦相比,毕竟宜宝向来就不曾与她有过好脸色,可明菊不同啊,明菊可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她们两个刚跟了她的时候也不过七八岁,这么些年的感情难道说没有就没有了么?
几天来,靳宜安的眉头始终不曾松开,她也想劝自己相信明菊是被迫的,可听草儿的意思,明菊分明对自己有怨恨,她究竟为何要怨恨自己?
“姑娘,您这样可不行,眼看没几天了,您就先把心事放下,横竖嫁过去了一问就能知道原委。”明兰气明菊使坏,更心疼靳宜安为了明菊伤心,“再说了,您在这里一个人胡思乱想也没用不是么?您也对着镜子看看,这脸色可比之前差多了。”
靳宜安勉强笑了笑,拍拍明兰的手道:“放心,我无事,都是你们大惊小怪了。”
无事才怪!草儿不快的嘟了下嘴,她好不容易才把姑娘养得稍微有点圆润的样子了,可姑娘要是再这样心神不定的,她的力气又白费了。
“姑娘,不是奴婢说您,可您这样不是存心跟奴婢们过不去嘛……”
“你这丫头真是的,胡说什么呢!”木儿连忙打算草儿的话呵斥道。
靳宜安摆了摆手:“没事,草儿你继续说。”
冲木儿吐了吐舌头,草儿继续说道:“您现在自个儿为着一个存心害您的坏人伤神伤心,奴婢们左劝也不是,又劝也不是,只能跟着您伤神伤心,您这不是让奴婢们白白心疼嘛。为着一个不值当的人,伤了一群挂念您的人,您自己觉得合适吗?要是您就是打着折腾奴婢们的主意,非要看奴婢们为了您着急,那奴婢可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我……”
“姑娘您比奴婢识字多,看的书比奴婢多,大道理比奴婢懂得更多,可您这么通透的人怎么就想不通这点呢?明菊已经被袁二公子捉住了,有什么话过几天就能问出来,您这会子自己想有什么用?她是害您的人,奴婢们是挂念您的人,您为了她倒让奴婢们心里难过,您不觉得是本末倒置了吗?”
没想到草儿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靳宜安愣了,苦笑道:“我也知道……只是,我实在是心里放不下。”
“哼,谁让您把她搁心里的?您有功夫多想想奴婢啊,想够了奴婢再想想明兰想想木儿,每天把我们几个的好处想个一遍,这一天也就差不多过去了。”草儿毫不脸红的指着自己脸颊说道,“光奴婢自己的好处都足够您想上半天了,她们两个凑合着算另外半天。”
靳宜安终于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个草儿还真不害臊,说这大话也不怕人家笑话。
果然木儿和明兰不乐意了,也是看出靳宜安的情绪被草儿这一番胡搅蛮缠改变了不少,立刻就拉住草儿要她交代清楚,她怎么就比她们两个好了,而且还是她们两个加起来才勉强及得上她。
慢步踱到窗前,金灿灿的阳光将整个院子铺得满满当当,凋零了大半的枯枝微微摆动,在这阳光里却也显得并不那么萧瑟了。
两个婆子凑在院门边不知在说些什么,三个小丫头正在西边墙角里收拾扫起来的枯叶,并将袁玓送来的两盆金菊搬到廊下,一只灰不溜丢的小麻雀在落光了叶子的石榴枝子上跳了两跳,振一振翅膀就飞走了,石榴枝子倒是被它摇得来回晃动,靳宜安甚至还看到枝桠间还挂着一颗半干的小石榴……
是啊,放着好的人好的事情不去想,何必一直念着已经变了心的呢?虽说难免痛心,可一直想着,不肯放开的话,岂不是更痛?就好比那干枯着的树枝,虽然叶子枯黄了凋零了,可若是那些枯叶不落下去,来年如何绿叶满枝?
她抬头望望天空,碧蓝如洗的天空,闲散扯着几丝浅白的云,亮堂得让人几乎屏住了呼吸。
算起来,从她回府到现在恰恰半年时光,可这半年却让她有种重新经过一次轮回的感觉。想想过去那个软弱可欺的自己,如今显得那么遥远,靳宜安忍不住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压在胸口上的闷气全都呼出去。自从决心不再忍气吞声,不再处处让步以后,她并没有无路可走,反而站得越来越稳,走得越来越快。
当初她诸事不管不问不争,连下人都不把她当正经主子看,现在她寸步不让,下人们看她的眼神却恭敬了不少;当初她被人欺辱了只会忍气吞声,得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欺辱和嘲笑,现在她不肯吃亏,起身反击,却令得靳宜宝自食恶果,杨氏被迫禁足。
果然脸面是自己挣来的,不是别人施舍来的,只要她行得正坐得端,该是她的东西,她为什么不争?她乐意让步就让步,她不乐意让步就一定要守住,息事宁人不假,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因为事息了而宁得下来。
紧紧攥了下拳头,靳宜安微微扬起了下巴,她是靳宜安,是靳府的大姑娘,该是她的,她寸步不让,从她手里夺走的,想要从她手里夺走的,她会一一夺回来。
“草儿,你煮得汤水呢?不是说用了新方子么?”
听靳宜安竟然主动要汤喝,草儿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响亮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明兰,你说过要给我绣新鞋子的,我可是记着呢,拿不出新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不等明兰应声,靳宜安又对木儿说道,“快把我前几日搁下的那幅猫戏蝶拿来,还差一个角儿就完工了,今天赶一赶,明儿就可以送给四妹妹了。”
姑娘总算打起精神来了。明兰和木儿对视一眼,喜意都写在了脸上。
第二天一早,靳宜安刚从锦华院回来,半路就被卫成家的给拦住请到了靳济则的书房。
“女儿见过父亲。”靳宜安行礼,心里却是十分不解,父亲今天休沐,平时要么是和同僚应酬,要么是亲自过问齐哥儿和修哥儿的攻功课,怎么会突然将她叫到书房里来?婚期在即,总不可能是为了她的亲事吧?可终身大事向来父母做主,父亲不会把她叫来商议亲事的。
“不用多礼,”靳济则打量了自己的大女儿一眼,“刚从你母亲那里回来?”
“是的,女儿去给母亲请安。”
“我听说你现在还是日日都要去给她请安,而且执礼甚恭……你心中就半点也不恼恨你母亲?她可是差点嫁祸了你,又纵容人欺辱于你。”
“回父亲的话,女儿不敢。”靳宜安老老实实的说,“母亲始终是母亲,女儿断不敢恼恨母亲,也不敢违了孝道。”
靳济则忽而笑道:“是不敢,而不是没有。”
这话让靳宜安一惊,刚要开口辩解,却听靳济则继续说了下去。
“即使你母亲亏待于你,可你依然敬重她,至少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依然敬重她,如此才不会落人话柄。宜安哪,你能做到这一步,为父也算是放心了。”
靳宜安越发的不解起来,忍不住抬头看了靳济则一眼,父亲究竟想要说什么?
“你可是要嫁给忠信伯府的二公子做正妻,如果连这一点也做不到,将来还如何坐稳正妻的位置,甚至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靳宜安心一紧,连忙低下了头。父亲今日的话实在太过古怪了,一向讲究孝悌之道的父亲,如何会说出这种话来?她若是做妾侍,还有更进一步的余地,可她是正妻,还能如何更进一步?
袁玓是伯府次子,父亲的意思不会是……靳宜安的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的脚尖,不敢再移开半点。若是父亲存了这个心思,未免也想得太远了点。
靳济则轻拂了下唇边的短须,对靳宜安的恭谨很是满意,微微点了下头继续说道:“还有几日便是吉日了,为父还有些话要叮嘱你,本来这应是你母亲……唉,不提也罢。宜安哪,姐妹四个里头,你是最大的一个,也是最懂事最让人省心的一个,更难得的是你顾得了大局,眼光也长远,你二妹妹不及你多矣。”
这还是第一次受到父亲的褒奖,只是这褒奖没有让靳宜安感到欣喜,反而隐隐有些不安。
“虽说女子出嫁从夫,可你也要晓得,想要在夫家站稳脚跟,娘家的助力是少不了的,若是娘家衰败了,夫家也会轻贱于你,故而决不可将娘家全然抛之脑后,你助了娘家兴旺,娘家才能助你站得更高更稳。你受父母养育之恩,理应晓得亲恩如海这个道理,你这一去,你姨娘孤身一人在府中,对你更是多有挂念……”
最后一句话简直就是威胁了。靳宜安越听下去,心就越凉,这就是她的父亲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