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眯了眼睛,他今天驾临左府是众人皆知的事,晌午时分便向太后言明,他有时往重臣府里去也不是什么可奇怪的事。况且左含青一路奉驾有功,加上左含青除会领兵以外,对外家功法很有心得,家里典藏武籍十分的丰富。皇上南巡的时候听他说起便有心一观,贵妃出事以后,皇上心情很不好,三月底的时候左含青便趁机一直恭请圣驾
昨天左含青又提起,太后便主动说让皇上跟着出去逛逛散心也好。反正在京师皇城,皇上出去走走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所以今天皇上料理完朝中之事,便领了庞信汪成海几个出宫往左府而来。
至于左含青的老婆,她有诰命在身,本就该每月初的时候入宫侍奉太后。不过因她恶名在外,太后也有耳闻,索性也不见她。后来那蓝双池不入宫来,太后也不问,直当没这号人便罢了!四月初的时候,太后因这事气的身子也不太好,众命妇纷纷请安侍奉,往来的极多。蓝双池便领着诰命进宫,各门的见她极少。但左夫人的声名在外,太后听过她的名头,哪乐意见这号人,听说她过来问安也没理会,蓝双池便在寿春宫殿外磕了头罢了。出去的便是个替身,她脸生,衣服一换也没人认得。
初五便跟着陈怀德等人一道进了掬慧宫料理,莫成勇让皇上踹了以后,怕着了皇上的恼又打他,也因着太后的吩咐便也不怎么近绯心的身,省得授人以柄。加上皇上常来,总是赖汪,陈以及自己宫里的奴才服侍。所以没几日,绯心身边也自然成了乾元宫领来的人。如此这般,剩下的便顺理成章。
他从不怀疑绯心的应对,只消一个动作他们便彼此明白。如此只看明天,她既能为了忠心不惜自己入局。那么现在,就该为了真心,再入他的局来!
这人将死的时候没有不怵的,绯心也是一样。若凭着一股子猛勇,也能得个痛快。偏是她还得用极短的时间把事情想一遍!
她只觉一缕魂荡荡悠悠,似离复又归。虎口一阵阵的痹麻之痛,她生是忍了,喉头动了两动,过了半晌,才轻轻“呃”出一声来。
抬眼间,竟瞅到太后坐在床边。拢着袖一脸阴沉的看着她!绯心怔怔的看她半晌,忽然扬唇一笑:“太后婆婆!”
她一出声,生把阮星华震个七昏八素,这调子七转八弯,竟是带了淮安腔!绯心一直是字正腔圆的官中话,锦泰有例,举凡官家必要学习官中话,不然南腔北调说来奇怪,也不成个体统。乐正寞在锦泰三年便脱了商籍,之后便一直严格管束家人。绯心入宫,从不带出半点南语,如今怎么…….再瞅她的表情,双眼蒙蒙的,竟是比之往那深遂收敛,更明媚了几分!
星华转头看着身边的云曦,眼见他双目发红似带血泪,一直盯着绯心颈上乌紫的勒痕瞧!一时心里百感交集,亏的她没一时冲动要了绯心的命!
这案子前几日她已经不想再查,实在是翻出太多父亲之前的旧账来!虽然种种证据表明,贵妃的确与外臣有勾,而且与林家勾连的最多。但之前那些因着常福绣灵举报的,倒站不住脚了。太后一直想不太明白的是,为什么贵妃要仓促之下急急认罪。贵妃这般一悬梁,今天过来复见了她的绝笔。太后真是什么都明白了!
之前说是贵妃病了让太医会诊,其实说说便罢了,也没真让太医来。但昨天夜里,莫成勇突然来报,道贵妃突然悬梁了!皇上昨天去了左府,结果他一走便出了事端!本来这两日太后就很是心神不安,她照着皇上的意思引了林孝的老婆进来,没想到那林雪清竟如此快速,马上就坐不住了,亏的她一早让莫成勇和陈怀德多关照些!
太后宣了太医去瞧,然后等皇上回来又对着皇上哭了一气,那边太医折腾半宿可算把人救回一口气。结果又是一记闷雷,贵妃有点怪怪的,似是臆症了!
这下太后慌了神,至了早上,二人一道过来瞧。当时贵妃一悬梁,掬慧宫上下乱成一团。都忙着救人也没顾别的,至了早上,莫成勇这才瞅见桌角下头掉了张纸。捡起一瞧,竟是贵妃留的绝笑。忙呈上给二人看。一看太后是全明白了,皇上却受不得了,当时晃晃要倒,人整个就快晕了过去!
太后心里油煎火烤的痛不欲生,这些天皇上熬的形销骨立日日难安。一场旧仇牵扯出这多少事端?大司马的旧账千丝万缕,真要究算下来怕是要族灭。太后是又怕又悔,这封绝笔,更是让太后难以自处!却不成想,她竟是有这份心的人!
如今她醒过来,整个人竟痴呆了一般,一张嘴还出了南腔了?要星华还有什么脸再面对皇上!
“你可还记得这是哪里?”太后瞧着绯心,轻声开口。
“记得啊,太后婆婆!”绯心听了她的话,复笑了起来,“掬慧宫,对不?”
太后微抽了一口气,一时起了身,移了屏挡在床畔。看了看皇上,两人一道往外头去,伸手把几个太医召来:“贵妃如今怎么这般模样?”
“贵妃脉阻不畅,有痰迷之症,气血亏柔饮食不能融痰迷……”冯太医跪在地上刚说了一半,太后已经不耐烦起来:“哪个让你背这些药经?拣要紧的说。”
“依微臣愚见,怕是臆痴痰迷之症!”边上的孟太医忙低声说,“贵妃吃痛缓悟,却意识清楚。并无疯癫混乱之态。怕是因急痛绞心,一时火逼而滞涩。这症候不大好拿捏,只得先行行针,吃几剂再瞧瞧。”
“可能好得?朕还与她有话说。”云曦越发不耐,一脸心焦的样子。
“这个…….”
太后见几个老菜瓜子都是一脸的难色,刚欲开口,突然听里头一阵吵嚷。云曦皱了眉毛:“又怎么了?”
一会子汪成海颠儿颠儿的过来,抺一把汗:“娘娘道饿了,要吃汤菜!”
太后一听晕得不行,本来这半个来月,就没一天安生的。越发不敢再看皇上的表情,想想自己也哭了!
皇上这边忙着安慰,简直满头都是包,生让这一堆子事搞得肝火乱窜。把太医连滚带爬的轰出去之后道:“母后要保养自家身体,千万别再病了才是……”
“是哀家不能体会你的心,连她一个进宫五年的都晓得这个。偏是哀家与你二十年相依,却是不能体会!她如此快的认了,便是不想再引得母子情离,也是顾着哀家的体面。哀家快五十的人了,大半辈子都在宫中,见过多少风浪。却因这一时的愤恨,把皇上坑的里外难为!”太后哭的不行,拉着他的手,“如今是林孝也好,贵妃也好,或者两人合谋也好,都不重要了!哀家只是心里难受的很呐!”
贵妃的遗书细道出个中原委,她因家在淮安周济缓慢,所以一直想拢络外臣寻找支倚。但大司马不屑与之相交,众人皆受大司马所迫不敢有所异动。即便是受过她恩惠的林孝当时也无力相扶。她的确因此生出恨意,想趁皇上与大司马最针锋相对的时机将大司马除掉!她看中了林孝,是因林孝与大司马一向不合。她家里早年经商各地,所以多识江湖人士。她愿意让家人搭桥,让林孝前往交接。但林孝并不肯应,她心有不甘,便向林孝反复索银。
大司马暴毙之后,她以为林孝明里不应,暗里动手,便借着提拔之机向林孝索取报酬,林孝真是付钱与她。后来她坐享银钱,林孝得封高职,二人再无往来。
但随她与皇上日日情深,她亦也惧此事东窗事发影响二人感情。想借着整顿司掌局,可以掌控后宫,从此她收支严重不符之事也不会泄露。至与皇上南巡后二人情深更笃,她虽处深宫,也知天下难掌。十分后悔当初借高位之便索取巨款的行径。至三月莫成勇搜宫得出证物,她心知东窗事发,本有心招出林孝,但当日与林孝书信往来极多。怕牵扯起来再连累了淮安家宅,复又一想皇上倚重林孝,终是又怕皇上为难,太后多心。便不想再牵连他人,索性令常福与绣灵向太后告发,同时认罪!后来因皇上细细追查不肯甘休,越发觉得有愧皇恩,如今将所知尽吐,愿身死以保皇家颜面。家人远在淮安并不知此事,只恳请皇上保其家声!
这绝笔若是早几日,太后是半点都不信。但现在事情已经查到这一步,她之前的证据根本是漏洞百出。而常福与绣灵这两个关键人物,每及细问总是前后不一,疑点颇多。当时太后震怒,哪里想得这许多。如今细想,这常福与绣灵都是自小入宫,在宫中多年早该知道一旦主子事败,奴才必难脱活的道理。如何会招的这般爽快?
贵妃以为拿着林孝的小辫子,便向林孝贪钱倒真是有可能。但她一个后宫女人,就算布划的再密慎,大司马何等人物,哪里是她说杀便杀得的?查了这么久,父亲过往种种铁证如山,人证牵扯出来足有百余。比之贵妃行径更加的让人发指!贵妃纵是贪婪可恶,但此时亦也逼得疯疯傻傻。她不过入宫五年,也明白这种事查出来没个干净,愿意一死了事省得连累家人,不如为皇上尽忠!倒是她阮星华,当了快二十年的太后,竟不明白尘土已归,复挖无用的道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