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妍感受着面前的皇帝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忍不住心里寒战,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女儿在外面三年未归,自知不孝,只想在父皇膝下再承欢两年,能稍稍弥补这几年的缺憾,请父皇成全女儿这点孝心。”
永年冷冷道:“你还知道孝顺,还知道承欢?你难道不知道朕给你的封号和孝是什么意思?还是不知道这事情朕已经下了旨?你想让我朕收回旨意,再次因为你成为天下的笑柄吗?!”
洛妍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恐惧向自己压来,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自己真蠢啊,以为一个“孝”字就可以打动帝王的心,以为仗着他的宠爱就可以挑战他的权威,却忘记了,让皇帝颜面受损,就是这个时代最不可饶恕的罪过!
慕容谦忙用力站起,挣扎着走了几步,跪了下来:“父皇息怒,洛妍她只是离家太久,舍不得父皇罢了,怎么敢故意违抗父皇的旨意?”
永年指了太监道:“把邺王扶起来。”见慕容谦已坐下才道:“你莫不是不要你这双腿了?这么凉的天往地上跪!朕知道你宠洛妍,朕何尝不是这么宠过她的,结果如何?惯出这么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性格,如果不是如此,又怎会中了人的暗算!如今朕再依着她,谁知道她还会说出什么做出什么来?”
敬妃悄悄的推洛妍,洛妍心中一片冰凉,却也不敢再惹怒这个令她胆寒的皇帝,只能低声道:“父皇息怒,洛妍知错了。”
永年看着这个女儿,冷冷的哼了一声:“真的知错了?”
洛妍低下了头,永年淡然道:“适才安王世子向朕求娶你,朕已经应了,只等把你和他的八字交给天师相合,若无问题,他就是你未来的驸马。”
洛妍不敢说不好,但心里憋闷,眼角不由就红了,想到将面临的婚姻,只觉得就像脚下裂开了一道黑不见底的巨大深渊。永年却冷冷的接着道:“别说父皇逼你,你若觉得朕给你选的驸马不好,不如朕还是把你的事情还是交给你太子大哥,他那里年轻俊杰最多,大概不会辱没了你。”
洛妍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让太子给她选驸马,那等于是把自己脖子洗干净,再把刀交到仇人手上!这种冰凉的恐惧顿时战胜了如临深渊的未知恐惧,洛妍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只能低头道:“女儿没有异议。安王世子他……很好。”
他当然很好,只是……她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婚姻?想到即将面对的一切,洛妍跪在地上,心里一片空茫茫的悲凉——他居然真的向父皇请求了,他明知道自己不能够接受,他怎么可以这样待她?他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她?这就是这个男人的爱吗?这就是父皇的恩吗?这是她第一天回到的家吗?
上一世里,她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童话般的家转眼破碎,那个曾经疼爱自己如眼珠子的父亲转眼就抱着他和后母的孩子,再也懒得看自己一眼……她以为重生到前世,大概终于可以拥有一个真正的家和宠爱自己的父亲,却没想到他的“宠爱”会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洛妍突然想起那一天,方大娘跟她说大燕会接她回国的时候,她那完全无法控制的狂喜——真讽刺,原来自己的命运,不过是从一个小的绝境,转向一个更大的绝境!她简直想放声大哭一场,却不敢流露出半点委屈——这就是她的父皇啊!他的确是自己的父亲,可是首先,他是那个可以让她享尽荣华也可以让她立刻去死的皇帝!
慕容谦也震惊的坐在那里,不是因为永年皇帝的指婚——这是他早就可以料到的事情,只是心里怎么也不愿意承认罢了,自己手心里捧大的妹妹,就要便宜那个混蛋小子了,而且还是一个屁股后面还拖着那么大堆乱账的混蛋小子。
只是,父皇,他为什么会用太子来提醒洛妍必须服从他的安排?自己汇报时只简单的说了侍女下毒和三个侍卫的谋刺,父皇当时也只沉吟了片刻而已,他没敢提太子,因为深知这样反而会招来父皇的猜疑——毕竟,太子不是他的同胞兄弟,而且不和已深。
难道父皇早就已经知道那些都是太子的动作?如果真是如此,他对洛妍的安排,是想把她架到火上烤,还是给她一条安王府的退路?
永年皇帝依然面色漠然的站在那里,没有人能看出他的喜怒,只有地上那道不可动摇的影子被拖得很长,穿过整个房间,落在了洛妍的身上。
………………
“你混账!”安王澹台明远“咣”的一声把手里的茶盏狠狠的掼到了地上,指着自己的儿子,气得双手哆嗦:他居然连问都没问自己一声,就向皇帝求娶了平安公主!他难道不知道太子和邺王、兴王的关系?不知道要开的那个公主府很可能是个炸药桶?他安王府虽然不至于被炸的粉碎,但何必自找这种麻烦?
慕容扬飞跪在地上,不动声色的抬眼看着自己的父亲。父王的怒火,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已经习惯面对了,那时候他会害怕,会难过,会动摇。但现在,他不会了。
安王已经站了起来,指着澹台扬飞喝道:“皇上怎么说?”
澹台扬飞淡淡的道:“皇上已经同意,说先把我的八字送到嘉福寺让天师看看是否与公主相合。”
安王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皇上当然会同意,不然他怎么会偏偏派了这小子去大理接那平安公主?自己一直担心皇上跟自己提这个事情,已经想好了法子来推掉这门危险的婚事,连上官家那边都已经谈妥,但几次请见,皇帝却一直没召见,没想到今天皇上却是直接宣了这孽障,而这孽障竟真的就向皇上求了婚!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张看了几十年都看不懂的帝王面孔,安王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明悟:皇上是故意的,他知道自己不会同意,也知道如何让傻小子开口。永年皇帝,从来都是最能洞察一切、掌控人心的那俯视众生的帝王!太子近年来虽然手段老道狠辣,但若跟他了解的皇帝比,却还颇有不及——只是,皇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安王紧紧的皱起了眉头:皇上不是最疼爱这个女儿吗?明知道太子的心结,为什么把兴王赶出了京,却把平安捧了起来?还铁了心就要把安王府拖到公主的船上?
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安王的思绪:“王爷,请您去让皇上收回成命,我们安王府,高攀不起这门亲事!”安王一抬头,正对上王妃穆氏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心里不由苦笑了一声:这是大概是十几年来她第二次和自己意见相同?可惜……
安王叹了口气,按下情绪解释道:“皇上既然不问我而直接问了这孽障,只怕就是明白我不会同意。既然如此,我再跟皇上说什么都是枉然!都怪这孽障,这孽障太过糊涂!”
安王妃冷笑一声:“婚姻原是父母之命,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不成?扬飞自有妻室子女,又怎么能尚了那公主去!”
安王心里略有不耐,淡然道:“别人不能,皇上能,至于扬飞的那些妻室,莫说都不是正妻,就是为招驸马而赐死驸马的正妻,前朝又不是没做过!那也是权贵之家的子弟。”
安王妃哑然,心里却更是不忿,看着地上跪着的儿子,怒气勃发:“天下女人都死绝了吗?我让你娶个正妃回来,你死活都不愿意,原来心里一直还妄想着等这个是不是?”
澹台扬飞目光不闪不避,点头道:“是。”
安王妃一杯茶水便泼了过去,怒指着他:“兰心兰亭有什么不好?你一个一个的丢到一边!那公主不过是个残花败柳的祸害,你却巴巴的要贴上去,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澹台扬飞眼中阴霾一闪,叩了一头:“请父亲母亲恕而儿子不孝,儿子告退。”说完起身便走,安王妃怒道:“你给我站住!”却见他头也不回的就走出了院子,这股怒气无处发泄,指着安王道:“都是你教的好儿子!”
安王也站了起来,冷冷道:“这个儿子,好像是你教的时间比较长!”——他是听家将回报世子已经到京的消息,才回到这边府里来问问情况的,却不是送上门来好当她的出气筒!他必须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振振衣袖,安王淡淡的留下一句:“我走了。”也是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出门便上了肩舆——因为足疾,安王早已不再领兵,每到冬天,更是不能走快走远,常常要靠肩舆出行。安王妃将手里的空茶杯向他的背影掷去,却只听到了茶杯碎裂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
这声音刺进安王妃的耳朵,突然将那一腔狂怒化成了悲哀:她做错了什么?当然放弃入宫嫁的这个丈夫,但他却是这样一个人,本来一个儿子还算贴心,没想到一遇到那个妖精公主的事情,他就会发疯。若让他真尚了那公主,只怕这儿子就不是自己的了!但自己一个妇人,怎么能让皇帝收回成命?
安王妃怔怔的流下眼泪来。突然间,一个丫鬟怯怯的走了进来:“禀王妃,世子侧妃来向您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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