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原先是愣了一愣，很快地便反应了过来，轻轻出声道：“三个月了。”

祝念安微垂了垂眼，复又缓缓地看向了他，弱弱道：“如果。。。。”

这个如果，终究没有说出口，如果是儿子，你会让他继承陆家吗？

祝念安顿了一顿，垂下眼去，道：“我跟你这么久了，答应我件事儿吧。”

陆原身子向着她倾了倾，迫切地问道：“你说。说什么我都答应。”

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祝念安的眼神，生怕错过了什么。

然而祝念安只是面色平静，道：“若她。。。。若生下的是个不错的儿子，便不要让泽儿继承家主之位。”

祝念安的意思很明白，她也知道陆君泽如今和薛雪意成了亲，当上家主之后必定诸事不顺。

但，若是他人当上家主，他只是辅佐，也不怕落了什么口实。

陆原自然是懂得她一心只为陆君泽着想，只道：“好！我答应你。”

祝念安眼神开始慢慢地游离溃散，陆原那张经过了风霜的脸近在她的眼前，这一辈子，她经历了什么呢？

从前听镇子里的老人说，人死前会想起这一辈子所做的任何好事儿坏事儿，她这一辈子，还真是从未干过坏事。

朦朦胧胧中，她仿佛听得谁的声音在一声一声地唤着，安儿，安儿的。

从前能唤她名字的便不多，也不是因为她身份尊贵，只是她能接触的人太少了，父亲从来不让她出门。

她何尝没有想过要出去呢，孩童的时候，谁没有一个活泼开朗的心，但是她的心已被慢慢磨去了棱角，逐渐打磨，成了一个最圆的心。

陆君泽说她性子太好，她也知道，性子温顺，不愿挑事，陆家才能一直这般平静啊。

隐隐约约的，一个个身影仿佛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瞧见了那个稚嫩的自己，无论怎么看，都太胆怯了啊。

仿佛看到了初见时的陆原，那般英姿勃发的样子，光站在那便能让人感知。

父亲入了陆家为师，后来她也嫁进了陆家，嫁给了那个初见让她心动的男子。

她第一次这样，这样和一个男子共处一室，而今后，他便是自己的夫君了。

从前她对成亲，是既期待又带了几分说不清的害怕的，但是他比想象中温柔得多。

后来父亲去了，她才知道，陆凌当初来提亲的理由不过是因为要拉拢这个曾经的帝师，他虽辞官了，徒弟却很多都在朝为官。

她也知道了，父亲那时其实是为了保护她，就怕有人利用伤了她的心。

祝念安长长地叹出口气来，在光影摇曳之中，她好像看到从前的那个陆原在对自己微笑。

她也笑了，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陆原怔怔出神看着祝念安，这个陪伴他这么的女子，她的发妻，就这般地去了。

他站起身来，倾身为她将头发拢了拢，将被子盖好了，方站直身子深深地看祝念安一眼，转身去到门外。

陆君泽一见他满脸沉闷的表情出来，心下猜出几分，知道祝念安定是不好了，连忙向屋内跑去，薛雪意也跟了进去。

陆原将人都召集到议事堂，沉痛将一切事宜都安排下去，一个婆子来的时候回陆原陆如玉病了。

陆如玉身子骨并不虚弱，不过隔三岔五地便病，多是陆原不去看芍杳之时。

陆原只不当回事儿，第一反应便气从中来，只斥她这种时候还骄纵无比，当即命人锁了芍杳的院子，准备治治她的骄纵，当即只着手准备祝念安的丧事。

这且暂且不提。

广陵的丧事较别地不同，若有人去了，下葬时必得请来神婆跳一曲祭祀之舞，以慰亲人在天之灵。

而且必须是要当天逝去，当天便要下葬，若当天不下葬，亲人是不会得到安息的。

陆原不知听谁说“慕”姑娘祭祀之舞也跳得出神入化，所以才命人来请兰川月。

兰川月会是会，不过只是自己好奇曾学过而已，也不知是谁逞了这口舌，倒将她拉下了水。

但陆夫人的丧事，她也不好拒绝，只得和慕流絮一起随他们去了。

一路回了陆家，只有陆原来接，进了里头才看到陆君泽和薛雪意跪在灵堂里烧着纸钱，陆君泽表情十分冷漠，却不见芍杳和陆如玉。

陆原对兰川月道：“慕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次。。。。麻烦慕姑娘了，事后必定好好酬谢慕姑娘。”

兰川月只道：“无事，家主莫要太过伤心了，我不需要报酬，只是我学艺不精，还请家主谅解。”

陆原道：“慕姑娘无需自谦。”

在陆原和管事的主持下，一行人向广陵城外陆家的宗祠走去，那里埋葬着陆家的每一任家主和家主夫人。

陆原在前头抱着祝念安的牌位，陆君泽站在他身后，薛雪意在陆君泽身侧，一双手紧紧握着陆君泽的手，似乎是想传递给他暖意。

兰川月站在队伍的中间，一身乌黑的衣裳在一行人群中尤为突出，慕流絮依旧那副装扮在她身侧。

陆绾此时正和陆梨川站在客栈房间的窗边向下看着，他们这窗最大的好处莫过于临着街好看些风景。

陆绾一直向下看着，久久未看见陆家的一行人，又想到了陆君泽，不由蹙眉道：“陆君泽该很伤心吧，毕竟是他的娘亲。”

陆梨川没说话。

终于听到下面的一些动静，陆绾已看到陆君泽和薛雪意，看他的样子便知是不好受，不由叹气道：“想他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样子，如今倒是让人心疼起来。”

但是舞者慕流絮要为陆夫人跳祭祀之舞这事儿，广陵已是人人知晓了。

陆绾张望了好半天都未看到兰川月两人，不由嘟囔道：“怎么还没看到师姐。”

话音刚落，便瞧见兰川月的身影，那一身黑衣在一群白衣中真是尤为打眼。

兰川月素来是个娇媚似水的人，今天穿着一身黑衣，倒显得有些凌厉，比以往多了些干练，别有一番风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