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养心殿。君洌寒已然清醒。
他昏迷的这段期间,听闻太皇太后庄氏发了好大的脾气,处置了几个御林军,杖毙了几个侍候的太监与宫娥。连永河都被抓入宫训斥了一顿。但所有人都知道,庄氏也仅限于发脾气,小打小闹的处置了几个替罪羊算作交代。她绝不会追查下去,因为宁王才是她最疼的孙子。
当年,薛太妃是庄氏钦点入宫,而瑾贵人不过是她带入宫的贴身侍女,受了帝王几次恩宠,珠/胎/暗/结,即便生下永河与君洌寒一对双生子,也只是册封了一个小小的贵人而已。而君灏南却是子凭母贵,大皇子身残,他便等同于长子,地位极为尊贵。
但先皇却偏偏对君洌寒极为宠溺,为了给君洌寒一个公平的机会,先皇承诺,攻陷梁国的皇子,便可继承皇位。然后,君洌寒做到了,顺理成章的登上宝座。但太皇太后庄氏的态度,却始终不冷不热。帝王每走一步,都是举步维艰。
风清扬半跪在龙床前,两指按在君洌寒腕间,片刻后,便放开。“皇上体内毒素已全部清除,再喝几服药稍作调养,便可痊愈。”他起身,拱手道。
“嗯。”君洌寒淡应,又问,“飞澜呢?她可有受伤?”那日飞澜将他打昏,之后的事,他便都不清楚了。
风清扬又片刻的迟疑,而后回道,“她很好,顾非凡不会忍心对她下手。”他声音微沉,因为压低着头,以至于君洌寒没有看到他过分凝重的神情。
“皇上,该喝药了。”瑜琳缓步而入,眉宇间锁着担忧与愁绪。
“微臣先行告退。”瑜琳前脚走进来,风清扬后脚便识趣的离开。
瑜琳坐在床榻边,试了温度之后,才将药递到君洌寒唇边。“风御医说这药要趁热喝才有效。”
君洌寒并没有张口,微眯起凤眸凝神看着她,半响后,才淡声道,“听徐福海说这两日都是你在照顾朕。”
瑜琳柔媚一笑,温声回道,“瑜琳照顾皇上是分内之事。”
君洌寒伸出手臂,指尖轻柔的抚着她眼眸,看得出是哭过的,眼睛还有些发红,容颜暗淡憔悴。“你为什么哭?是担心朕的伤势?还是担心他?”
“皇上……”瑜琳刚要解释,却被他俢长的指尖印住了唇片。
君洌寒冷然的笑,带着三分绝然的邪魅。“放心,这一次你不必为他求情,他倒是高明了,朕找不到把柄。”
瑜琳抿唇,如玉的脸庞泛着苍白。“皇上未必是抓不到把柄,而是为了包庇慕容将军。只要继续追究下去,必会牵扯出慕容将军意图谋害豫南王之事。”
“这些是皇祖母告诉你的?”君洌寒哼笑,瑜琳还没有那个头脑分析出这些。
“是瑜琳在太后屋外无意间听到的。”瑜琳老实的回答。
“还听到了什么?”君洌寒又问。
瑜琳紧咬住唇片,美丽的眼眸中盈溢着璀璨的泪雾,楚楚绣人。出口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皇上是为了她才中毒的。这一次,换做瑜琳问你,皇上是不是爱上慕容飞澜了?”
君洌寒唇角微扬,笑靥绝魅,他从瑜琳手中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好苦。”他含笑嘀咕了句,话音刚落,手臂突然揽在瑜琳腰间,翻身将她困在怀中。唇倾覆而下,印上她柔软的唇片。
瑜琳合起明眸,纤长的睫毛在白嫩的几肤上投下一片暗影。柔软的双臂纠缠上他颈项,顺从的回吻着他。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放开她,温笑道,“好甜。”
瑜琳双颊绯红,娇声低语,“皇上又捉弄瑜琳。”
曾经在梁国的时候,他生病了也是不喜欢喝药,每次喝完药,都会将她困在怀中拥吻。他说:药是苦的,而她是甜的。
他温热的手掌轻抚过她莹润淡漠的面颊,褐眸如水般柔和。“瑜琳出身名门,怎么也学会那些小女人的争风吃醋了。朕对飞澜如何,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至于我们的事,早晚朕会跟你算清。”
“皇上是要双全吗?”瑜琳淡声询问。
他唇角笑靥不变,反问道,“如果是呢?”
短暂的沉默后,她低低呢喃,“瑜琳懂了。”
他轻轻的放开了她,慵懒的翻身而起,对殿外道,“徐福海,送王妃回去歇息吧。”
瑜琳缓慢的起身下床,情绪明显低落。她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两日两夜,而他却依旧不肯留下她。“皇上保重龙体,瑜琳先行告退。”
“嗯。”君洌寒点头应了,手臂轻轻按在她肩头,温声说道,“你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回去好好歇息,朕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瑜琳一笑,随着徐福海离开。
君洌寒换了一身常服,对身旁大太监吩咐道,“朕要出宫一趟,你去安排一下,切莫声张。”
“老奴遵旨。”大太监拱手,话音刚落,只见徐福海匆匆返回,身后两名侍女搀扶着昏迷不醒的瑜琳。
“瑜琳!”君洌寒大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大声质问道,“她怎么了?”
“王妃刚走出养心殿,便突然昏厥了过去。老奴想,王妃许是这两日不眠不休的照顾皇上,才会操劳过度,昏厥了过去。”徐福海躬身回答。
君洌寒俊颜沉黯,急切道,“将风清扬叫来。”
风清扬来的很快,为瑜琳诊脉后,神色复杂的看着君洌寒,欲言又止。
“她怎么了?”君洌寒追问。
“王妃,王妃她,她怀孕了。”风清扬吞吞吐吐的回道。
君洌寒凤眸冷眯,沉默不语。气氛一时间变得诡异,风清扬与徐福海面面相觑,忐忑之余,连大气都不敢出。而此时,床榻上的瑜琳已然清醒了过来,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她紧抿着唇,欲哭无泪,很明显,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怀孕的事。
她抬眸看向君洌寒,而他也凝视着她,四目相对,他褐眸深沉如海,瑜琳完全辨不出他此刻的情绪。她一手紧紧抓住身下明黄被褥,另一只手死死压住小腹。呵,是上天在惩罚她吗,她与君灏南成亲七载,一直不曾有过孩子,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在她即将抓住幸福的前一刻,将她推向地狱。
“都退下吧。”君洌寒淡声吩咐道。
风清扬与徐福海微拱手,快步退了出去。
瑜琳有些吃力的撑起身体,哭着扑入君洌寒胸膛。他轻拥她入怀,温声安抚,“瑜琳别怕,朕不会逼你的。若是你舍不得,可以留下这个孩子,朕会对他视若己出。”
瑜琳窝在他怀中,哭声逐渐低弱。她仰头凝着他,明眸含泪,格外凄楚。君洌寒微凉的指尖轻拭掉她脸颊的泪珠。“别哭了,哭坏朕可是要心疼的。朕先命人送你回永寿宫。这两日堆积了太多奏折,朕一时半刻抽不出时间陪你。”
“那皇上还会来看瑜琳吗?”她可怜兮兮的问道。
“傻瓜,朕怎么可能忘记你呢。”他倾身,在她额头落下淡淡的一吻。
瑜琳离开后,君洌寒独自一人负手而立于窗前,窗外浩瀚明月,将他投在墙壁上的背影拉的修长。俊颜一片冷寂,三分落寞,七分冷嘲。
嘎吱一声轻响,风清扬推门而入,淡声开口,“宁王妃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应该不是皇上的吧。”
良久的沉默,君洌寒默声回道,“朕没碰过她。”
风清扬什么都没有说,随手将一包药丢在桌案上。“这药很管用,半刻钟就会发作,对母体并没有伤害。”
君洌寒回头,幽冷的目光淡淡落在那包药上,“你将药送去给她吧,她想喝便喝,如果不想,也别逼她。”
“皇上难道一点也不介意吗?”风清扬蹙眉问道。
君洌寒笑而不语,身上却散发着淡淡冷寒。试问天下又有哪个男人会不介意心爱的女人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呢。但瑜琳并没有错,曾经,是他没有保护好她,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责备。
“皇上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却要留下宁王的野/种,微臣真是钦佩之至。”风清扬冷笑一声,抓起桌上的药,转身拂袖而去。
作为臣子,风清扬的话显然是越矩了,但风清扬有他的傲骨,而君洌寒君临天下,自然有这份容人之量。
风清扬进入永寿宫之时,太皇太后庄氏正在瑜琳的房中,他闪身躲入房梁之上,双臂环膝看着好戏。
屋内,瑜琳跪在庄氏脚下,哭声不止。这可惜这梨花带雨,也只对男人才有效,庄氏可不吃她这一套。
“起来吧,不是怀着身孕吗,别再动了胎气。”庄氏慵懒的语调中,却无丝毫关切之意。
“皇祖母?”瑜琳惊愕的看着她。
庄氏一笑,“很惊讶哀家怎么会知道吗?”她随手指了下寝殿,又道,“这永寿宫都是哀家的,在这宫中又有什么事是哀家所不知。你月事未来,哀家心里早已有数。”
瑜琳脸色惨白,神情有几分恍惚,她的手用力压在小腹上,颤声问道,“不知皇祖母打算如何处置我腹中胎儿?”
庄氏一笑,问道,“这句话应该由哀家问你才是。告诉哀家,你打算将腹中的胎儿如何?”
“我,我……”瑜琳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庄氏又是一笑,犀利的眸子,似乎轻易的洞穿了她的心思。“怎么?既想留在皇上身边享受荣华富贵,又舍不得拿掉肚子里的孩子,是吗?”
瑜琳抿唇不语,算作默认。
庄氏轻哼,又道,“皇上既然不逼你,哀家自然也不会。你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灏南的骨肉,哀家也有些舍不得。毕竟,灏南是哀家最疼爱的孙子。”庄氏微顿了声,复又轻叹道,“只可惜,无论是才能还是魄力,他都无法与皇上相比。凡事只会蛮横用强,做个一城之主还勉强,若是将圣朝交到他手中,这江山只怕就要易主了。”
瑜琳跪在地上,身体颤抖的厉害。庄氏的意思,她又如何会不懂。原以为庄氏疼宠君灏南,必会权利辅佐他上位。却没想到,连庄氏都是不看好他的。那么,他就连一点机会也没有了。而她腹中的这个孩子,却偏偏有一个如此无能的父亲。
“哀家也累了,琳琅,扶哀家回去吧。”庄氏慵懒的起身,将手搭在了琳琅的手臂上。在经过瑜琳身旁的时候,淡声丢下一句,“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去是留,哀家便将决定权交给你了,不过,别拖得太久,孩子越大,想要打掉就越难。”
庄氏在琳琅的搀扶下缓缓向外走去,却有幽幽的声音传来。“琳琅啊,这后宫三千佳丽,但能停留在皇上心上的却少之又少,你知道女人想要在后宫长久不败需要的是什么吗?”
“自然是皇上的宠爱了。”琳琅含笑答道。
庄氏摇头。
“琳琅愚钝,还请太皇太后赐教。”
“是智慧……”
庄氏的声音渐行渐远,瑜琳傻傻的跪坐在地,而梁柱上,突然飘下一道雪白的身影。
“风清扬,你来做什么?”瑜琳快速从地上爬起,收起了一脸的狼狈。
风清扬啪的一声将药包甩在她面前,淡声开口,“皇上让我将这个给你,这药发作的很快,半个时辰内就能将孩子送走。不过,皇上说过,这药喝不喝由你。”他丢下一句后,拂袖离开。如此矫情的女人,风清扬实在无法生出什么敬畏之心。
他离开后,瑜琳身体瞬间瘫软,她伸出手,死死抓住那包药,仰头大笑着,泪却如雨磅礴。入宫以来,君洌寒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碰过,即便是想赖,都找不到理由。每个人都给了她选择,可是,她真的可以选择吗?即便君洌寒有容人之量,但这个孩子迟早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失去洌寒的爱。
……
此时,养心殿中,君洌寒一身明黄,端正的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徐福海安静的站在一旁磨墨。似乎想到了什么般,他突然放下手中笔墨,出声询问,“飞澜怎么最近都没有入宫?是不是还在生朕的气?”
徐福海磨墨的手腕突然一僵,而后堆笑回道,“皇上以身相护,疼她疼的像眼珠子似的,慕容将军怎么还会生皇上的气呢。”
君洌寒温润而笑,“女人心海底针,朕有时真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徐福海暧寐而笑,说道,“皇上无须猜透女人的心思,只需将她困在怀中,她的人和心便都是皇上的了。”
君洌寒摇头失笑,起身吩咐道,“少贫了。替朕更衣吧,朕出宫去看看她。”
“皇上要去将军府?”徐福海大惊,啪的一声连手中墨宝都摔落在地。他吓得不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恕罪。”
君洌寒蹙眉看着他,眸色逐渐深冷。“徐福海,你现在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说吧,究竟什么事隐瞒了朕?”
“老奴,老奴……”徐福海支支吾吾,吓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皇上。”一个小太监踉踉跄跄的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君洌寒面前。
“什么事儿慌慌张张的。”君洌寒冷斥了声。
“回禀皇上,瑜琳王妃,王妃她小/产了。”
“你说什么?”君洌寒大惊,大步向永寿宫的方向而去。跪在地上的徐福海终于松了口气,快速爬起,追随上帝王的脚步。
永寿宫偏殿,瑜琳痛苦的在床榻上翻滚,身下都是腥红的血,顺着双//腿之间不断的涌出来。庄氏只留了两个侍女给她,毕竟,这并非是什么光彩的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瑜琳!”君洌寒将她从榻上抱起,紧拥在怀中。她脸色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身上的薄纱都被汗水打透了,她痛苦的挣扎,双手紧抓住君洌寒衣摆。
“皇上,皇上快离开吧,我不想让皇上看到我现在的样子,瑜琳现在一定很丑很脏,是不是?”瑜琳精致的妆容都被泪水与汗水模糊了。
君洌寒心疼的抚过她苍白的小脸,低头去吻她额头。“傻瓜,怎么会呢,在朕心中,你永远是最美的。”
“洌寒。”瑜琳哽咽着呼唤着他的名字。
“你怎么能这么傻,朕说过,你若想要他,朕会将他视若己出的。”君洌寒紧紧的抱着她冰冷的身体,感觉到她痛的不停抽/搐。
瑜琳摇头,吃力的挤出一抹笑,“不,瑜琳不能让他玷/污了皇上。皇上,瑜琳还会再有孩子吗?”她握着他温热的手掌,可怜兮兮的问道。
“嗯,会的,我们会有孩子的,会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瑜琳,好好照顾自己,等你身体好一些,朕封你为妃,再赐座宫殿给你,我们永远在一起。”他的指尖穿透她湿漉的发丝,动作异常温柔。他轻抚在她耳畔,温声呢喃,“瑜琳,做朕真正的女人吧。”
瑜琳笑着,头轻靠在他胸膛,美眸微微的眯起,柔声低语,“其实,瑜琳不傻,我知道洛贵妃小/产,我被陷害,都是一场阴谋,但如果这个阴谋可以让我留在皇上身边,瑜琳心甘情愿。”
君洌寒笑而不语,只是收紧了双臂。
“皇上,瑜琳真的很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第一次相见,瑜琳就爱上你了。”瑜琳唇角笑意浅然,似乎回忆起什么幸福的事。
那时,她听闻圣朝送来了皇子做质子,偷偷的跑去正殿看热闹。她见到翩翩少年踏风而来,眉宇俊逸,风姿不凡,犹如神祗般光芒耀眼。面对她父皇之时,进退有度,清高绝然,就连一向挑剔的父皇都不掩欣赏之色,往日里追随在她身后的王孙公子,顿时在她眼中失了颜色。
只一眼,她便爱上了他,母后说,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就做一见钟情。
“皇上,你还记得吗?年幼时的青山别院,还有,还有皇上的承诺。”
“嗯,朕记得,朕答应过给你万千宠爱。”君洌寒在她耳侧呢喃,而瑜琳却已经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喘/息凝重,呼吸越来越微弱。君洌寒急了,对身旁徐福海低吼道,“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给朕将风清扬找来。”
“是,老奴这就去。”徐福海丝毫不敢怠慢,匆匆忙忙的转身出去。
当他赶到御医院的时候,风清扬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翻找着一本又一本的医书古籍。已经多少日了,飞澜依旧昏迷不醒着,时间拖得越久,对她来说就越不利。
“风御医,皇上命你即刻到永寿宫为宁王妃诊治。”
“走开,小爷没空!”风清扬怒吼了一声,依旧埋头翻看着古籍。
徐福海却将房门拍的咚咚直响,风清扬不开门,他便直接将门撞开了。“风清扬,风大御医,你这又闹什么性子,皇上龙颜大怒,赶快跟我去永寿宫。宁王妃似乎流了很多血。”
“说了没工夫,你烦不烦啊!”风清扬一把甩开徐福海的钳制。他是当真恼火了,手臂一扬,将桌案上的古书笔墨统统打翻在地。“宁王妃,宁王妃,皇上心里是不是只有那个女人啊!现在随便去抓个乡野大夫也能为她止血。但我若是再找不到方法医治飞澜,她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徐福海僵在原地,不敢再吭声。
风清扬双手撑着桌沿,俊脸上尽是疼痛。“世界上还有比她更傻的女人吗?她固执的将寒蚕留给皇上,才会导致昏迷不醒。可是,她在生死之间徘徊的时候,皇上的怀中却拥着另外一个女人。”
“风清扬,还不住口。”徐福海慌张的上前,捂住了他的唇,“这大逆不道的话,在咱家面前说说便算了,皇家之事,岂是你我能非议的。”
风清扬沉重的低着头,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
“刚入夜那会儿皇上还念道着要去将军府探望慕容将军,后来宁王妃小/产,便耽搁了。慕容将军的伤势很重吗?”徐福海又问。
“不是伤,而是毒。一直昏迷不醒。”
“连你也不知道慕容将军什么时候能醒来?若皇上问起来,让咱家如何回禀啊!”徐福海又是一副愁容。
风清扬冷哼,“或许下一刻便醒来,也或许一辈子都醒不过来。皇上现在的心思都在宁王妃身上,哪儿还会想起飞澜,徐总管这份担忧倒是多余了。”他说罢,背起药箱便向外走去。
“你这又去哪儿啊?永寿宫那边儿还等着呢。”徐福海追了两步,喊道。
“去将军府。”
风清扬意气离去,徐福海随手抓了御医院张院首前往永寿宫,此人同为帝王心腹,倒也合宜。踏入偏殿时,瑜琳已经在帝王怀中昏厥了过去。
“老臣叩见皇上。”年迈的御医院首跪地磕头。
君洌寒见来人不是风清扬,顿时沉了脸色。徐福海吓得不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回禀皇上,风御医正巧出宫了,老奴已命人前去寻找。怕耽搁了王妃的病情,便让张御医来为王妃先行诊治。”
君洌寒眸色深冷,似若有所思,片刻后,才点了下头。
张御医战战兢兢的为瑜琳诊脉,而后道,“回禀皇上,王妃脉象平和,已无大碍,只是腹中胎儿流掉了,开些补血补气的方子,调养一段时间,便可恢复。”
等瑜琳喝过药,安稳的睡下,已是深夜。君洌寒回到养心殿,明黄的龙袍上沾染着腥红的血迹,他眉头深锁,暗藏几丝厌恶。“徐福海,沐浴更衣。”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帝王已沐浴完毕,换了一身月色常服。徐福海心中升腾出些许不安,慌张开口道,“时辰不早了,皇上早些歇息吧。再过几个时辰,便是早朝了。”
君洌寒俊颜闪过一丝倦怠,却温声道,“陪朕去将军府一趟,这几日都不见飞澜,朕不安心。”
淡淡一句,险些没将徐福海的胆吓破,慕容飞澜此时昏迷不醒,若是被帝王见了,必是要兴师问罪的。君洌寒极少动怒,可一旦动怒,那绝不是闹着玩的。
“皇上,今日实在是太晚了,想必此时慕容将军已经睡下了吧,不如改日……”
“徐福海!”君洌寒突然一声低叱。“朕不追究,你便真以为朕好糊弄了。飞澜究竟怎么了?”
徐福海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心一横,继续装糊涂,“老奴愚钝,不知皇上为何如此一问,慕容将军那日的确受了些皮肉伤,却并无大碍。”
“是吗?”君洌寒冷冽一笑,“那你告诉朕,风清扬去哪儿了?若非有事,他入夜后是不会离宫的。”
徐福海无从狡辩,低头闷声不语。
君洌寒的气场冷到极点,越过他大步向外而去。徐福海认命的爬起来,快步跟随。只盼着风清扬能想出医治飞澜的方法,否则,他们只怕都要跟着去陪葬了。
……
初春乍暖还寒,夜凉如水。
将军府中,无忧一直守在飞澜床边,几日的光景,人又消瘦了许多。风清扬推门而入,孩子起身,急切的问了句,“风叔叔,你可想到法子让娘清醒过来?”
风清扬放下药箱,失落的摇头叹息。飞澜体内余毒,他已用百种药草清除的差不多,不知是不是余毒在身体中停留太久的缘故,分明脉象平和,人却一直醒不过来。“无忧,你去睡一会儿吧,我留在这里陪着她。”
“我不走。”无忧稚嫩的声音却极是坚定。
风清扬本就心情抑郁,这孩子又执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慕容无忧,若是你娘亲醒来,你又倒下去了,只会让她平白担心。”
“我不会倒下去。”无忧嘀咕了句,刚预转身,颈上一疼,径直倒了下去。
风清扬利落的接住他身体,抱去了隔壁的房间。他耐心的为无忧掩好了被角,才轻叹着离开。在这个世界上,飞澜最惦念的,除了皇上,便是面前这个孩子。
再次回到飞澜的卧房时,屋内已经乱了套,君洌寒坐在飞澜床边,用力的摇晃着她的身体,而徐福海狼狈的跪在地上,一旁,永河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澜儿,你醒一醒,朕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朕,好不好?”些微暗哑的声音,带着关切的疼痛。但飞澜依旧紧闭着双眼,苍白的面容宁静如水,长长的睫毛弯曲着,好似下一刻便会睁开眼帘。
“风清扬,你给朕解释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君洌寒的声音温怒,语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寒。
风清扬敛眉不语,所谓的真相,只会让皇上更自责。他宁愿他相信,下一刻,飞澜就会醒来。
风清扬的沉默让君洌寒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他将飞澜紧拥在怀中,她几乎没什么重量,气息微弱的几近全无。
“澜儿……”他温柔呢喃,手掌轻拖着飞澜后脑,毫无忌讳屋内几人,低头霸道的吻上飞澜的唇,她的唇很柔很软,四片唇瓣胶合着,难舍难离。他试图去唤醒她,但是,她依然安静沉睡,她越是安静,越是让他莫名的害怕。
他将她柔弱的娇躯扣在怀中,而怀中沉睡的人儿,竟轻微的动了动,很轻,轻到他不曾感知。当卷曲的睫毛轻轻的颤动,扫过他侧脸的几肤时,君洌寒身体突然一震,几乎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怀中缓缓睁开眼帘的小女人。
她身上只有一件白色纱衣,青丝披散,苍白的几肤几近透明。一双明眸如同朦胧了一片月光,带着一半无辜,一半茫然。琉璃般的星光点点璀璨,动人心魂。
“洌寒,你怎么在这儿?”温软的声音,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撩/拨着心房。许是刚刚醒来的缘故,她还有些搞不清状况,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帝王的名字。
“嗯,想你了。”他温润的笑,轻拥她在怀。而后侧头看向风清扬。后者三两步上前,两指按在飞澜手腕内侧。脉细平稳,与常人无异。
“已无大碍。”风清扬淡然一笑,然后,十分识趣的随着徐福海与永河公主离开,并悄然的合起了房门。
门外,徐福海抹了把额头,一手的冷汗。“哎呦,刚刚可吓死咱家了。若非慕容将军及时醒来,咱家这条小命,今夜只怕就要交代了。”此事若是发生在后宫嫔妃身上,不免让人怀疑是故作姿态。但同样发生在飞澜身上,便无可质疑。因为,慕容飞澜太骄傲了,她并不屑如此。
风清扬轻拂了下云袖,平声说道,“我曾在医书中见过一个病例,当人在受到某种伤害之后,大脑会自觉的陷入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表现出来的症状,就是昏迷不醒。这个时候,只有她最爱的人才能将她唤醒,因为,只有这个人,是值得她全身心信任的。”
或许是他的话太复杂,徐福海和永河皆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什么自我保护状态的,本宫可听不懂。只要飞澜醒了就好。”永河淡然一笑,“你们二位是要回宫,还是留在将军府,请自便吧。本宫要去看看无忧。”她说罢,向无忧的卧房走去。
而此时,房门内,飞澜依旧被君洌寒拥在怀中,墨眸清明,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她的侧脸贴着他胸膛,安安静静的,若非睫毛一下一下的颤动着,旁人见了,只会以为被君洌寒拥在怀中的是一尊美丽的瓷器娃娃。
“在想什么?”他温文尔笑,低头在她唇片上轻啄了一口。
飞澜吃痛,才收敛了神游天外的心神,抬眸凝望着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君洌寒下意识的挑了下左侧剑眉,“为什么这么问。”
“你身上,有血腥气。”飞澜墨眸清冷,平静的回答。手掌却触摸上他结实的胸膛。
君洌寒邪魅一笑,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在她耳畔暧寐低喃,“别乱摸,信不信朕现在就吃了你。”
飞澜紧咬唇片,苍白的面颊却浮起淡淡绯红。
君洌寒的薄唇有意无意的擦过她耳垂,却并未再有过分的举动。只温声低语句,“你这鼻子还真够灵的。”他轻刮了下她鼻尖,“别胡思乱想,朕没有受伤。”
当然,他并没有受伤,身上的血腥味是瑜琳小/产时留下的。他的眸中,一闪而过薄凉之色。
短暂的沉默后,飞澜又道,“有些闷,我想出去透透气。”
君洌寒笑,不由分说的打横将她抱起,大步向外走去。飞澜没想到,他会施展轻功,将她抱到房顶上。
虽然已经入春,但夜风寒凉。君洌寒褪下锦袍,披在她肩上,然后,连人带衣服一起拥在怀中。夜色,成为了极好的掩护,肌如雪、发如墨,此刻飞澜容颜妩魅,她的头静静靠在男子肩膀,长长的睫毛轻敛,唇角扬着一丝浅笑。
“好久都没听皇上吹过萧了。”她淡淡开口。曾经,她不开心的时候,他便吹箫哄她开心。灭门后的第一个中秋夜,她独自一人坐在屋瓦上望月,四周便回响着温婉悦耳的箫声,他就是用这种方式,一直守护着她。
君洌寒从腰间摸出一管白**箫,却并没有置于唇边,反而随意的把玩在手中。“吹箫可以,不过在这之前,澜儿是不是该解释一下,那天你将朕打昏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他低头看向她,目光不变的温润,但那份犀利却让人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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