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他不会来了。
每一次可以选择的时候,他都没有选她。
冲天的火光烈焰之中,女子笑靥如花,妖娆盛放。一双清冽的瞳眸,却涣散开来,恍惚间,只觉得这跳动的火焰与数年前元宵夜灯会的灯火重合,她看到君洌寒一袭白衣翩然,紧紧的牵着她的手,在人潮涌动的长街上行走,一盏盏琉璃灯明亮炫目,却驱不散心中的寒。
那是慕容氏灭门后的第一个元宵佳节,她想家,也想爹娘。
他紧握着她的手,那般用力,他说,“飞澜,不要和我走散。”
她木然的被他牵着手臂,他看着灯会,而她看了他,清亮褐眸中倒影着灯火璀璨,是那样美,那样的暖。
飞澜突然响起母亲曾说过的一句小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当夜,飞澜真的就梦到了他,梦见他在灯火璀璨中看着她笑。
灯会上,他们还是走散了,她的荷包被扒了,他去追窃贼。她一个人,茫然无措的坐在黑暗的角落等待,而他没有再回来。再后来,她遇见了顾非凡,他将她从原地带走了。
他们在热闹的酒楼中喝酒,上好的女儿红,她喝了几杯就醉了。她趴在桌上,四周响起吵杂声,她觉得真吵,好在不久后,有人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背上,他的背宽阔而温暖,让人轻易的沉溺沦陷。她以为,这背的主人是顾非凡。
她说,“表哥,我想爹爹。”
“……”他沉默。
她又说,“表哥,我想哭。”
轻微的叹息后,他说,“那就哭吧,哭出来会好过一点。”
她就真的哭了,将头埋在他背上,无声的落泪。许久后,她又说,“表哥,我害怕。”
他回答,“澜儿别怕,有我在。”
她环在他脖颈的手臂更紧了,她说,“他将我从血泊中拉出,那一刻,他的手真的很温暖,我好怕,怕我会爱上他。”
她感觉到他高大的身体明显一僵,但他的步伐依旧稳健。
宿醉一夜,第二日清澈醒来,她发现迎窗的那支梅枝上,挂着一盏八角灯,灯上或坐或立或笑或沉思的,都是同一个人,那是她。
庄晓蝶推门而入,絮絮叨叨的埋怨起来,“昨夜顾哥哥和三皇子不知为何在酒楼中起了争执,后来三皇子一个人将你和它背了回来。”晓蝶白皙的指尖指向枝头的那盏熄灭的八角灯。
飞澜的面颊顿时通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昨夜背她回来的人是君洌寒,那她的话他一定都听到了吧,这次真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师,师兄呢?”她怯声的问。
“昨儿闹了那么一出,庄主罚他和顾哥哥在祠堂抄书……”
未等庄晓蝶将话说完,飞澜已经匆慌的跑了出去。
她站在祠堂外凝着他,赤足踩在积雪上,竟与雪融为一色,他也看到了她,剑眉紧蹙,而后放下手中狼毫,大步向她走来,不由分说的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低声斥责了句,“胡闹。”
她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中,笑声盈盈。
那笑声此起彼伏不断,时隔多年,好似还回荡在耳畔。飞澜无力的闭上眼帘,一颗晶莹的泪珠悄然划落。原来,在没有瑜琳的日子,他们也曾有过快乐的时光,真好,这样就好了。
意识处在半梦半醒之间,飞澜几乎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隐约间,有刀剑相撞的刺耳声传入耳中,然后是一声轰然巨响,是谁在不停摇晃着她瘫软的身体,浓重的血腥味儿伴随着淡淡龙涎香萦绕在鼻端。
“澜儿,澜儿,别睡,快醒过来。”是谁用晃眼的宝剑劈开她身上沉重的锁链,将她紧拥在胸膛中,她吃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但视线依旧是模糊的,冲天的火光与浓烟,朦胧了双眼。
“澜儿,别怕,我来了,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是谁在她耳畔低喃,一声一声,缠/绵凄婉。
飞澜费了些气力,才努力看清他的模样,英俊的脸庞脏兮,银白蟒袍上是大片刺目的鲜红,即便如此,这个男人依旧维持着沉稳的气度,竟没有丝毫的狼狈状。飞澜颤抖的伸出手,触摸上他俊美的侧脸,她笑着,唇角浅显的扬着唯美的弧度。
“师兄,这一定是梦,对不对?”被浓烟醺的沙哑的声音,听得人有种想哭的冲动。
但这个男人是从不会哭的,他利落的将她抱起,漫天的大火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了,外面的人进不来,他想冲出去更不易。若再迟疑下去,他和飞澜就要双双殉身火海。他选了火势相对较弱的一处,打算跳窗而逃,可就是这时,房柱突然坍塌了,他脚下凌波微步快速躲闪,才避免被压在梁柱之下,但横在中间,燃烧的柱子也挡住了唯一求生的出路。
此时,他只要放开怀中的女人,逃出升天也并非难事。君洌寒微低头,凝望着怀中女子苍白如纸的容颜,她对着他释然的笑着,对于此刻的处境,她比他看的更通透。“你走吧,别管我……”她每说一个字都很吃力,浓烟呛得她不停的咳着。
“你给朕闭嘴。”他莫名其妙的震怒,然后,抱着她,冲入火海之中。飞澜被他紧拥在胸膛,却依旧感觉到烈焰灼烧几肤的疼痛,而后,在疼痛中失去了残存的意识。
……
飞澜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睁开眼帘,映入眼眸的是永河与无忧紧张忧心的面孔,她有片刻的茫然,迟疑了许久,开口的第一句是,“他有没有事?”
永河微叹了声,道:“从养心殿到广阳殿,一路都是埋伏,他就那么冲进火中,将你抱出来的时候,他全身都是血。”
永河也是第一次见到那样发狂失控的君洌寒,他就像一头猛兽一样,一日之间,血洗养心殿三千死士,一夕之间,血流成河,连太皇太后都惊动了。
飞澜喝过药,看向一旁无忧,他一直安静的坐在那里,小脸苍白,不言不语反倒不像他的风格。
“无忧。”飞澜低唤一声,有些吃力的伸手想要触摸他的小脸,却被无忧突然躲闪,他站在中央,双肩一耸一耸的,漂亮的褐眸中擎着泪。
“慕容飞澜,你就是个骗子。”他吼了一句,然后快步跑了出去。
飞澜僵硬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口有些发闷的疼痛着。
“你别怪他,那天他一直不吃不喝的等着你,等到天亮你也没回来。”永河无奈的叹着气。
飞澜眸子湿润了几分,苦涩道,“我是个不称职的娘亲,他恼我也是应该的。烦劳公主,帮我多照顾他一些。”
“这是当然,他也是我儿子。”永河笑着回了句。
“宁王弑君,可定罪了?”飞澜又问,勉强的撑起身体坐起来。
永河低落的摇头,“瑜琳在养心殿外跪了一夜,皇上便心软了,答应既往不咎。太皇太后一向偏疼宁王,更是不愿深究下去,这件事,估摸着也就这样无疾而终了。对外只宣称是前朝乱臣贼子作乱。”
飞澜沉默,一时间,心头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夜幕降临,一排排点燃的宫灯晃疼了人眼。飞澜终究忍俊不住,偷偷去养心殿看了他。
透过半敞的窗棂,她看到瑜琳正喂着他喝药,那样的女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透着万种风情。君洌寒只有看着她的时候,眼中才会有那种带着疼惜的温柔。
喝完药,瑜琳夹了一颗梅子喂到他口中,他突然握住瑜琳的手,目光依旧紧紧追随着她。太过热的目光,让瑜琳不安的侧开头,不敢去对视他的目光。由始至终,他们之间,他一直都处于主控的地位,她被动承受他的一切,包括利用与背叛。
“瑜琳,朕称了你的心,你呢?何时称朕的心?”温雅低沉的声音,却带着莫名的压迫力量。
瑜琳沉默着,脸色泛着青白,凭空的多了份楚楚可人,“皇上别再逼我。”她扭动身体,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却被他反手困入怀抱,他紧拥着她,让她靠在胸膛中哭。
剧烈的挣动扯裂了伤口,白色中衣沾了鲜红,而他恍若未闻,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他全部的心思都在怀中的女人身上。
窗外,飞澜再也看不下去了。她突然明白,在他与瑜琳之间,由始至终自己都是多余的那个人。是她痴心妄想了,自以为在他心中曾有过一席之地,到头来才发现,那是多么荒唐的笑话。
身体好似被抽走了所有的气力,她跌跌撞撞的走出养心殿,在殿门处,撞翻了一盆万盛菊,无端引来一阵骚动。
“谁?”御林军顿时围了过来,拔剑相向。
飞澜瘫坐在地上,她知道自己此时有多狼狈。御林军首领僵了片刻,方拱手问道,“慕容将军,您怎么在这儿?”
是啊?她为什么在这里?飞澜讽刺的扬起唇角,她犯溅才会拖着不/堪的身体来看他,到头来不过是自找难堪罢了。
此时,大太监徐福海匆匆赶来,见到她同样一愣,但他是精明人,屏退御林军后,将飞澜从地上搀扶而起,“慕容将军,您这又是何苦呢!”徐福海同样是明眼人,他活到这个年岁,见惯了后宫之事,还有什么是他看不通透的呢。
“是飞澜唐突了,我这就离开,不会让你为难。”飞澜苦笑,沿着石阶,一步步离开。
徐福海看过养心殿内温暖的灯火,再望着飞澜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那背影透着说不出的孤寂忧伤。
飞澜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永河、无忧正在用晚膳,桌旁还多了一个风清扬,他来将军府蹭饭也不是一次两次,反倒没什么稀奇。
“呦,飞澜回来了啊,快来快来,趁热吃饭。”风清扬一手拿着筷子,一边吩咐逸云再添一副碗筷,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
倒是一旁无忧对他的反客为主有些不满,“风清扬,风御医,你别不拿自己当外人,蹭饭的话还那么多。”
“哎呦,你这破孩子,想过河拆桥是不是?刚求我教你施针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风清扬愤愤的拍着桌子,那架势好像在怒斥苍天不公一样。
无忧懒得理会他,自顾埋头吃饭。
飞澜淡笑,这样的场景,温暖的让她有想哭的冲动。她在无忧身边坐下,喝了杯热茶驱寒,而后,逸云递来碗筷,她也不言语,低头认真的拨着虾子,然后放入无忧碟中。
无忧将虾肉放入口中咀嚼,闷闷的嘀咕了句,“你好好反省一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飞澜无奈失笑,这小东西人小鬼大,总是让她哭笑不得。
用过晚膳,永河十分知趣的将无忧领走,皇上身负重伤,风清扬此时来将军府,自然不会只是蹭饭那么简单。
“你去过养心殿了?”风清扬随口问道,目光不经意的落在飞澜沾染了泥浊的衣摆上,那种深褐色的泥土,只有养心殿中才有。
飞澜的指尖随意转动青花瓷杯,浅饮一口温热清茶,缓声道,“风御医屈尊前来,不会只是问我这些无关紧要的闲事吧?”
风清扬白了她一眼,说道,“皇上不放心你的伤势,遣我来看看,看你这能跑能跳的模样,倒是皇上的担心多余了。”
飞澜不语,身体懒懒的靠在窗边饮茶。
片刻的沉寂后,风清扬又问,“你为何不询问皇上的伤势?”
“看他美人在怀的模样,飞澜的担心倒也多余了。”飞澜学着他的语调,散漫的回答。
风清扬一口茶险些没喷出去,孔圣人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话当真是不假的。“飞澜你有所不知,若非是你,他本不必受伤的。”
飞澜漂亮的眉心微蹙,眸光不解的落在风清扬身上,只听他缓缓道来,“宁王能在养心殿混入死士,皇上自然也能在他身边安插眼线,我们一早就知道宁王的计划,不揭穿,不过是等待时机,一网打尽。但当李全对他说,你被困在广阳殿大火之中的时候,他一剑割下李全的头,血洗宁王三千死士,才得以冲入广阳殿救你。即便,他明知那里会有埋伏,即便明知那是另一个陷阱,他义无反顾。”
飞澜安静倾听,低敛的眸子遮掩眸中所有的情绪。
风清扬轻叹一声,继续道,“我跟随他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失控,他将你从火中抱出来的时候,双眼都是血红的,如同一只愤怒的猛兽。飞澜,即便这样,你还认为他不在乎你吗?”
飞澜动作迟缓的放下手中青花茶盏,她涣散的眸光随意落在一角,半响后,才找回声音,“既然如此,为何不将宁王定罪?”
风清扬一愣,而后回了句,“没有证据。”
飞澜嘲讽一笑,“若真做的天衣无缝,宁王妃又何必在养心殿外跪求?”
“这……”风清扬一时语塞,即便他满嘴的铁齿铜牙,此刻亦无法狡辩。又是若有似无的叹息,“飞澜,糊涂一些不好吗?你应该明白,皇上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
飞澜抬眸,苦涩的一笑,“明白是一回事儿,能不能接受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我累了,风御医,请回吧。”
风清扬离开后,飞澜一个人站在窗边吹冷风,窗外扬扬洒洒又飘起了大雪,今年的冬天,风雪似乎格外多了一些。她突然很怀念塞外的生活,虽是苦寒之地,战祸不断,但那时,她还有思念,心是暖的。
其实,风清扬说的没错,身为一国之君,君洌寒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她不会是唯一,也无法成为最爱,慕容飞澜之于他,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而已。除了对他的爱,她找不到支撑自己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娘亲,你在想什么?”无忧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伸出手臂关紧了窗棂。
“下雪了。”飞澜茫然的回了句,指尖轻弹去落在肩头的雪花。冰雪融化在指尖的温度,冰冷的,寒入心头。
无忧蹙着眉头,突然将她的双手握在掌心间,他的小手很暖,他的笑同样也是暖的,不过顷刻间,便融了冰雪。
“别又和我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如果觉得吃亏了,我可以娶你哦。”他眉眼间的笑带着得意与邪气,懒懒的语调,尽是玩味。无忧是何其精明早熟的孩子,他自然知道儿子是不能娶娘亲的,但他时而将这话挂在嘴边,不过是博飞澜一笑。他不忍看她总是那样寂寞又落寞着。
飞澜凝望着他,有片刻的呆愣。
同样的话,相同的飞扬神情,即便是玩味的语调都是如出一辙。停留在记忆深处的曾经,君洌寒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他说:“飞帘,你终究是个女孩子,并且是个娇美可人的女孩。太容易,让人心动。”
他说:“飞帘,为什么不敢承认喜欢我?”
他抱她,对她说:“如果觉得吃亏了,我可以娶你。”
……
不,不能再想,不要再想了。飞澜突然失控的挣脱无忧的手掌,她踉跄的后退,不停用拳头捶打着发昏的头脑。
“娘,娘亲,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无忧。”孩子扑过去,紧抱住她身体。
“无忧,无忧,我只有你,只有你了。”飞澜抱着他小小柔软的身体,那样用力。从始至终,她所拥有的,仅仅是这个意外降临的孩子而已。
“娘,无忧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无忧褐眸含笑,在飞澜面颊上亲了亲。然后跑到柜子中取出那套针具,一一排开,“娘亲,你伤口还疼吗?今天无忧学了金针刺穴,我帮你疗伤。”
飞澜含笑点头,褪去外袍坐在软榻之上。无忧将银针在火焰上划过,然后刺入飞澜胸口的穴位上。
“啊!”飞澜突然一声痛苦尖叫。
“怎么了?”无忧惊慌失措的问道,他分明没有刺错地方啊。
惊叫之后,飞澜唇角上扬,失笑道。“骗你的。无忧,你要记住,男人无论何时都要坚定自信。”
“嗯。”无忧惊魂未定的点头,颤抖着拿出另一根针刺在飞澜肩头的位置。这一次是真的伴随着些微的刺痛。
“啊,你轻点。”飞澜不满道。
无忧一脸茫然的看着她,闷闷道,“娘,我没刺错哦。”
飞澜紧抿着唇,怎么会看不出这小东西在努力憋着笑。死孩子,居然是故意的。
一连又过了几日,飞澜闭门不出,伤口好得七七八八,风清扬的药很有效,几乎没留下伤疤。
大雪下了几日才停歇,飞澜靠站在窗前赏雪,手中随意的把玩着那颗从烈火中带出的檀木珠,珠子依旧散发着淡淡幽香,梅花小篆刻着一个‘愿’字。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的‘愿’字。
她眉心深锁,清冽明眸深若寒潭。思绪渐渐陷入回忆。
慕容氏灭门后的第一个中秋节,她与顾非凡并肩坐在房顶看天,这串檀木手串是他亲手带在她腕上的。是他亲手做给她的,他说,“飞澜,金银珠宝太过俗气,反而配不上你,这是千年檀香木所制,传承千年,独一无二。”
这串独一无二的手串,分明是顾非凡送给她的,为何君灏南却一口咬定这是君洌寒的东西?飞澜迷惑了。
思虑间,房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推开,永河风尘仆仆的走进来,狐裘披风还夹带着风雪。她辰时入宫给太后请安,此刻刚回。
“公主今日回来的似乎晚了些。”
永河在侍女的服侍下褪了外袍,接过热茶饮了口,才道:“听风清扬说皇上的伤势一直未愈,昨儿个还高烧不退,连太皇太后都惊动了。”
“不是已经正常上朝了吗?”飞澜关了窗子,不以为意的问。
“除了硬撑着,他还能如何。朝堂上有哪个是让人省心的。”永河叹了声,又道,“也不知道是在和谁怄气,汤药送进去都被打翻了,现在养心殿中都乱作了一团。”
飞澜沉默,绣眉微蹙着,从一旁取了本书册,青葱指尖随意翻动着,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响。但究竟能看进去几个字,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本宫从宫中带了些可口的点心回来,无忧呢?”永河又问。
“在院子里练剑,午膳的时候就该回了。”飞澜出声回答。
午膳刚刚被摆上桌子,飞澜夹了块点心刚放入无忧碟中,宫中的马车就停在了将军府前,徐福海形色匆匆的走进来,俯身一拜,“老奴参见公主,驸马。”
“呦,是哪阵风将徐总管您给吹来了。”永河轻笑,吩咐侍女看茶。
“公主折煞老奴了。”徐福海躬身俯首,面相飞澜道,“大将军,皇上传召您即刻入宫,您还是跟老奴走一趟吧。”
飞澜尚未开口,永河抢先问道,“饭还没吃就要走?不知所谓何事?”
“老奴不敢妄断圣意,将军一去便知。”徐福海答道。
飞澜放下碗筷起身,逸云取了狐皮披风给她系在肩上,而后,她便随着徐福海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车夫手中鞭子啪的一声脆响,骏马四蹄扬起,快速的在官道上疾驶。马车内,徐福海半跪在飞澜身前,凝重道,“慕容将军见谅,此番并非皇上召见,而是老奴自作主张请将军入宫。”
飞澜一愣,假传圣旨可是死罪,徐福海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徐总管起来回话吧。”她伸臂虚浮了一把。
“这几日皇上的伤势反复,又不肯喝药,连风御医都束手无策,老奴心想,也只有将军能劝得动皇上。”徐福海忧心忡忡的回道。
飞澜眸色深谙了些许,又问,“皇上的伤势究竟如何了?”
“几乎是遍体鳞伤,但好在都是皮外伤,只是,伤势未愈就强撑着上朝,又不肯喝药……”徐福海甚为无奈的摇头。
三言两语间,马车已停在养心殿外,飞澜随着徐福海步入内殿,入眼处竟是一片狼藉,宫女太监战战兢兢的跪了满地,风清扬哭丧着一张俊脸,手中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汤,见到飞澜,就好像见到救星一样,大步迎了过来。
“飞澜,你总算来了,交给你了。这药要趁热喝,凉了就失效了。”风清扬不由分说的将白玉药碗塞给她,脚下抹油,逃的那叫一个快。
徐福海也是个明眼人,急忙将殿内宫人都打发了出去。一时间,偌大的养心殿,死一般沉寂。
飞澜端着药碗走入内室,只见君洌寒靠在白虎皮铺垫的软榻上,正专注的翻看着奏折,那闲适的神情与满地狼藉极不相称。
见飞澜走近,他只微蹙了下眉,问道,“你来做什么?”
“皇上该喝药了。”飞澜淡漠着一张脸,将药碗递到他面前。
啪的一声,他将手中奏折丢在一旁,翻身躺倒。“朕要休息了,你出去。”
飞澜自然不会轻易离开,她青葱的指尖握着白玉药碗,一挑衣摆在他身侧坐下,淡漠回了句,“皇上将药喝了,飞澜自会离开。”
“朕说了不喝,你烦不烦。”君洌寒手臂一扬,再次将药碗打翻在地,滚烫的药汁迸溅在身上,灼的皮肤生疼。她反手抓住君洌寒手臂,触手的热度让她心惊。她掌心顺势按上君洌寒额头,同样是滚烫的。
“你在发烧?”飞澜惊慌问道。君洌寒一向不喜别人近身,他高烧不退只怕连风清扬都不知道。
“别碰朕,你耳朵聋了是不是?没听到朕让你滚吗!”君洌寒一把甩开她的手,对殿外怒吼了声,“徐福海,给朕滚进来。”
不过片刻的功夫,徐福海就出现在殿内,战战兢兢的道,“皇,皇上有何吩咐?”
“这里没你的事,让风清扬再端一碗药来。”飞澜绷着脸吩咐道。
“是,老奴即刻去办。”徐福海躬身,快步退了出去。
君洌寒顿时就火了,这是他的皇宫,他的奴才,居然任由她慕容飞澜摆布,她说话竟然比他还好使。
“把袍子褪了让我看看,是不是伤口感染了才会导致高烧不退!”飞澜不由分说,双手用力扯开他身上明黄龙袍,雪白中衣上染着暗红的血迹。飞澜还要动手,却被君洌寒一把按住了纤细手腕。
他唇角邪气的扬起,玩味道,“澜儿,朕身上有伤,今天满足不了你。”
飞澜双颊羞得通红,却倔强的没有收手。“皇上是要自己褪,还是要飞澜帮你?”
君洌寒唇角笑靥更深,昏黄柔和的灯光下,透着说不出的邪魅。他俢长的指尖,一颗颗解开胸口的盘扣,中衣缓慢脱落,露出结实的胸膛,几肤之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触目惊心着,白色纱布也已经被鲜血染红。飞澜目光紧盯在他身上,心口微疼。
“看够了没?”他邪魅一笑,突然伸臂将她扣入胸膛。精壮的身体遍布伤痕,却没有一丝狼狈,反而平添了几分妖冶,这男人天生就是祸害人的妖孽。指尖轻勾起她下巴,俊脸贴着她面庞几肤,气息温热。飞澜慌乱的别开面颊,耳根子都烧红了。
而正是此时,殿门嘎吱一声突然开启,徐福海端着汤药躬身而入,见到的就是帝王与飞澜暧寐相拥的场面,他微愣了片刻,但好在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皇上,您的药。”他将药碗放在一旁,低头快速退了出去。
“皇上该喝药了。”飞澜在他怀中嘀咕了句。
“要你管,没良心。”君洌寒放开她,将明黄衣袍随随套在身上。
飞澜仍不语,纤长的睫毛轻颤着,端起温热的药碗,将药汁含入口中。她倾身靠向他,唇贴在他薄唇之上,将药汁缓缓送入他口中。记忆中,幼时她生病了不肯喝药,娘就是这样喂着她的。
君洌寒有片刻的惊愕,而后唇角扬笑,霸道的擒住她唇瓣,吸尽她口中药汁后,仍纠缠着不放。药液分明是苦的,但经她喂过来,就变成了甜。
君洌寒结实的手臂蛮横的揽在她腰肢上,耳/鬓厮/磨了好一阵子,才不舍的放开她,温声道,“慕容飞澜,你似乎还欠朕一句谢。”
飞澜静默片刻,而后起身,屈膝跪在地上,三叩九拜,“臣慕容飞澜谢皇上救命之恩。”
飞澜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君洌寒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刚刚缓和的情绪,再次剑拔弩张,他的脸色变得极难看,健臂一扬,触手处一应物件统统扫落在地,一连串的碎裂声让殿外听墙角的徐福海与风清扬均是一惊。君洌寒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更是极少动怒,能有这个本事让他发火的,也只有慕容将军一人。
碎裂飞溅的瓷片划破手背的几肤,鲜血一滴接着一滴的落在地面,飞澜却好似不知疼痛一般,一动不动的跪在他面前,苍白的面庞没有一丝表情。
他坐着,她跪着,彼此僵持不下,但最后受不住的仍是他,他伸臂用力将她从地上拎起来,丢在软榻上,有些蛮横的扯起她的手,手背上划开寸许的口子,好在伤口不深,也只是割破了皮肉。他将金疮药倒在她手背上,蜇的生疼,飞澜紧抿着唇片,硬是没吭声。
“从今儿开始留在养心殿伺候朕。”君洌寒甩开她的手,怒气冲冲的丢下句。
“不是已经有人照顾皇上了?难道皇上还未称心吗?”飞澜的声音依旧淡漠,而淡漠之中却那样酸涩。
君洌寒不动声色的凝了她片刻,忽而一笑,道,“原来那天的人竟是你。”他虽病了,敏锐的听觉却并未受到影响,他察觉到有人隐在窗下,只是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慕容飞澜。
“怎么,吃醋了?”君洌寒半拥她入怀,飞澜没有反抗,却也并不顺从,温软的身体被他困在怀中,姿态却是僵硬的。他温润的语调萦绕在头顶,轻叹道,“瑜琳是瑜琳,而你是你,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的在朕心里的位置。”
自然,也没有人能取代瑜琳的位置,只是,这一句,君洌寒是不会说与她听的。
飞澜一双墨眸清澈,在昏黄的烛火中,闪烁着琉璃般璀璨的光泽。君洌寒心口一动,伸手扯掉她束发的金带,低头再次扑捉住她柔软的唇片。飞澜在他怀中十分安分,也可以说,她在他面前一向是乖顺的,这也是他宠她的原因之一。
君洌寒周身都散发着霸道的气场,但他的吻却是温柔至极的,小心翼翼到让人心疼。他放开她的时候,飞澜在他怀中凌乱的呼吸,纤长的睫毛一眨一眨,扫在他英俊的侧脸上,那小鹿一样无辜的眸子,像极了一种绣惑。
“别这样看着朕,不怕朕吃了你?”君洌寒邪魅的笑,手掌轻轻摩擦着她莹润的面颊。“澜儿,替朕换药更衣,今夜留在养心殿吧。”
飞澜双颊绯红,淡不可闻的应了声,“嗯。”
飞澜伺候他换药更衣,又用了晚膳,飞澜午膳都未来得及吃,一直饿着肚子,膳食传上来,都是飞澜平日里喜欢的,她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的细心,若他想对一个人好,那便是可以好到极致的。
入夜,他拥她在怀,飞澜枕着他的手臂安静沉睡。而君洌寒却了无睡意,他静静看着她,如婴儿般纯净的睡颜,让人莫名安心。后宫硝烟不断,前朝更是腥风血雨,永无止境的争斗、算计,他也会累,也会倦,只有怀中的女子才能让他的心灵安宁。
一直以来,瑜琳是他的梦,而飞澜却是他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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