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澜蹙眉微思,脑海中浮起一个人来,边境大将梁成,这个人是君洌寒一手提拔,可谓心腹。
骚乱很快被大军镇.压,一高大的黑面男子立于车前,拱手朗笑,“骠骑大将军梁成见过圣朝驸马,末将奉皇明护送驸马爷回帝都。”
飞澜随手戴上那张夜叉面具,挑开车帘,身形利落的跳下马车。客套拱手,“那一路便有劳将军了。”
“刚刚让驸马爷受惊了,末将即刻便会处理干净,请驸马回车内歇息片刻。”
飞澜返回车内,才缓缓摘下脸上的面具。
“玉墨,你带着面具做什么?”胧月看着她脸上张牙舞爪的面具,不解的询问。
“带面具自然是为了掩藏。”飞澜随口回道,她并不解释,胧月也识趣的没有追问。不过,她嘻嘻一笑,伸手夺过了飞澜脸色的夜叉面具。
“要隐藏也不用这个啊,看着阴深恐怖的。”胧月从袖口中取出一只精致的玉盒,献宝似的递到飞澜面前。“这个,送给你。”
飞澜不解的打开盒盖,里面竟是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普天之下,会易容术的人屈指可数,看这张面具的精致程度,几乎可以说是巧夺天工,若不触碰,仅凭肉眼难以分辨。
“公主怎会有这个?”
“以前是我娘的东西,听父皇说,他们相遇的时候,我娘就是用这个蒙混过关。”胧月调皮的吐着舌头。
“谢了。”飞澜小心翼翼的将人皮面具收入衣袖中。
“飞澜,你刚刚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是不是早猜到会有人来搭救我们?”胧月出声询问。
“嗯。”飞澜点头,耐心解释,“圣朝皇帝既然让我们踏上圣朝的土地,就代表他很有和谈的诚意,但是,如果我们在圣朝的地界上出事,两国必会再次刀兵相向。他派兵保护我们的安全,意料之内,也是情理之中。”
胧月眨着一双明亮的眸子,甚为崇拜的看着她,“玉墨,你简直太聪明了。”
飞澜含笑,眸光淡淡的望向窗外。征战沙场,有时比的不是武力,还有智慧与韧性。可是,她并不聪明,若她足够聪明,便不会被君洌寒那男人一直控制在股掌之间。
虽然有了人皮面具,飞澜入京之后,还是命工匠打造了一个精致的白瓷面具。
按照惯例,他们下榻在帝都城内的驿站,休憩两日后,宫内的车马来接飞澜入宫,总管此事的是大太监孙全寿,这个人对于飞澜来说,算不得陌生,却也算不得熟络,他是内务府副总管,职位仅在徐福海之下。不过,众所皆知,这个人是太皇太后庄氏的人。
“驸马爷请,我朝天子在乾清宫等候已久。”孙全寿卑躬道。
“有劳公公。”飞澜带着几个随行的大臣坐上马车,期间自然也包括沈浪。
飞澜等人在大太监孙全寿的引领下,一路向乾清宫而去,脚下踏着鲜红的毛毯,她一路而过,脑海中却呈现出一幕又一幕画面。
她凯旋而归之时,君洌寒就是在这里迎接她归来,她也是如现在这般,踏着过鲜血与层层白骨,才能一步步走向他。
也是在这里,洛青缨与瑜琳被册封贵妃,华彩倾天下。
她在乾清宫正殿停住脚步,藏在衣袖下的手掌紧蜷起,掌心间都是冷汗。她迟缓的仰起头,只见明黄龙椅之上,君洌寒正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
在她的两侧,文武百官拱手而立,庄严肃穆。
“大翰驸马连玉墨参见圣朝天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飞澜微微俯首,却并未屈膝跪拜,她如今的身份是他国驸马,她再也不会向那个男人卑躬屈膝。
“驸马不必多礼。”君洌寒轻抚了下云袖。
飞澜一笑,而后对沈浪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人抬上了几个大箱子。打开后,里面都是一些大翰盛产的丝绸、瓷器等物,虽是极品,却并不稀罕。当然,飞澜本意也并未打算送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她是来要钱的,可不是来送礼的。
“一些薄礼,不成敬意。”飞澜再次开口,语调依旧清冷。
君洌寒不以为意的轻笑,摆手示意御林军抬下去。他眼神落在一旁徐福海身上,徐福海会意,忙躬身上前,君洌寒在他耳侧附耳几句,他连连点头,退下。不多时,徐福海返回大殿,身后还跟随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只盆栽,盆中种植着一株双生花,同一只花枝上,竟结出红白两色的花朵,倒是十分稀奇之物。
“这一株金吉山茶是苏广刚刚进贡之物,极是稀奇罕见,今日朕便借花献佛,还请驸马转赠给圣朝皇帝。”主位之上,君洌寒语调温润低缓。
飞澜长睫低敛着,掩藏了所有的情绪。好一个礼尚往来,她早就知道这个男人是从来不吃亏的。这话稀奇跪稀奇,罕见也罕见,但这么一个东西,不能吃不能用,更不能换银子,也只有后宫那些无病呻.吟的嫔妃才会喜欢这种东西。
“在下替我朝帝王谢过圣朝天子。”飞澜不咸不淡的丢出一句。而后一摆手,示意侍从将花抬下去,看着就碍眼。
“驸马不远万里而来,便在帝都好好休养生息几日,也好见识一下我朝风土民情。礼部侍郎卫深。”
“微臣在。”被点到名字的下臣拱手出列。
“驸马在圣朝的衣食住行,朕便全权交由你负责,若有丝毫怠慢,朕唯你是问。”
“微臣不敢。”卫深慌忙跪地。
飞澜冷眼旁观,她可没有多余的功夫看这对君臣演戏,还是谈谈赔偿的事儿比较实际。想至此,她上前两步,微拱手,刚要开口,却听主位之上君洌寒慵懒道,“朕累了,有事明日再奏。”
徐福海麻利的一摊拂尘,抻长声道,“退朝。”
这三人可谓配合的天衣无缝,飞澜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没有。这个狡猾的男人,一直在和她绕弯子,既然如此,她就好好的和他玩玩。
出宫的路上,沈浪在她身旁压低声道,“圣朝的皇帝看来不好对付,他一直在避重就轻,和谈之事只怕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飞澜哼笑,“他不过是先冷着我们,打压住我们的气焰,免得我们得理不饶人,狮子大开口。放心,该给的,他一定会给。”
沈浪突然顿住脚步,静静的端看她,“你似乎很了解他。”
飞澜美眸微眯,不急不缓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入夜后,飞澜再次命人递了帖子上去,求见圣朝天子。若不出意外,君洌寒是不会见她的,不过,没关系,她自有对策。
她命人将洛青川压送到宣武门前,他五花大绑,被压跪在地。一旁,侍从搬来太师椅,飞澜悠哉的靠坐在椅榻上,低敛着眸子,似乎很欣赏洛青川此刻狼狈的模样。
“慕容飞澜,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洛青川狂躁的挣扎,却被侍从死死的压在地上。
飞澜随意的把玩着如玉的指尖,笑靥浅浅,透着几丝邪魅。“杀你?还轮不到我动手。免得让你的血脏了我的手。”
洛青川吐了口血沫,嘶吼道,“慕容飞澜,你放开本将军,我是皇亲国戚,你如此对我,青缨不会放过你的。”
“给我老实点。”两旁的侍从脸色阴沉,一脚踢在洛青川身上。他痛苦的抱成一团,在地上打滚。
飞澜冷冷的看着他,眸中竟无一丝波澜,甚至透着一丝冷寒。“洛青缨并不是皇上心中的女人,她所依仗的不过是洛氏一族,你说,你倒了,她在后宫中还能坚持多久?”
洛青川冷笑着,向地上啐了一口血沫,“慕容飞澜,难道你以为皇上心中只有你一个女人吗?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青缨掌管后宫,如今,她是皇上心中最重要的女人。”
侍从递上一杯温热的茶盏,飞澜随手接过,浅饮一口。“她对皇上究竟有多重要,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天气微寒,飞澜下意识的拢了下胸口衣襟,语调慵懒轻慢,“宫中还未有人出来,似乎是洛将军喊得不够大声。”
侍从自然懂得她话中深意,两个侍卫微一拱手,来到洛青川面前,两脚下去,分别踢在洛青川两个膝盖之上,只听嘎嘣一声骨节碎裂声响,之后便是洛青川凄厉的哀号声。
飞澜微微蹙眉,却没有丝毫要阻止的意思。一阵寒风平地席卷而过,掀动她玄色的袍子,青丝随风扬起,暗夜之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鬼魅。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宫门果然大敞,匆匆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总管大太监徐福海。
对于他的出现,飞澜面上无丝毫意外。她将洛青川这个战俘压在宫门前,无疑是在打君洌寒的脸。但这个大将军是他选的,这场战争,他也该负一定的责任。她没将洛青川压上乾清宫正殿已经是给他留了颜面。
“老奴参见驸马爷,不知驸马深夜来此,这是何意?”徐福海的目光淡淡瞥过地上狼狈不堪的洛青川,随后温笑询问。
飞澜一笑,果然是君洌寒带出来的人,还算沉得住气。
“今日送来的礼物陛下似乎不太喜欢,我想这个礼物,他似乎会更感兴趣。”飞澜懒懒的起身,踱步来到洛青川身前,清冽的眸光,含着戏谑与玩味。她眸光轻眯,向一旁侍卫递了个眼色,侍卫会意,手中长剑一挥,不偏不倚的刺入洛青川肩胛骨中。
又是一声惨叫,震得人耳膜生疼,若继续这样叫下去,等满朝文武收到消息,纷纷赶来,那里子面子可就丢大发了。
徐福海眉心紧锁,面露愁容,拱手道,“时至深夜,皇上已经歇下了,驸马爷若有何事,不如明日下朝之后再来吧。”
飞澜冷媚的唇角轻扬,徐福海自然是想拖延时间,以便想到对策,而她便是要给他一个措手不及的。“既然圣朝皇帝歇下了,本驸马自然不便打扰,不如,明日我便压着洛将军到乾清宫正殿,再向皇上讨要一个说法。”
她说罢,微一摆手,示意侍卫将洛青川压下去。
“徐公公,在下先行告退,明日……”她话未说完,已被徐福海拦了下来。
“还请驸马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通传。”徐福海躬身一拜,快步离去。不多时,便有人请她入内。
飞澜唇边一直含着冷冷清清的笑,眸中幽光狡黠。
由宣武门而入,通往养心殿的路上,一路灯火通明。飞澜一步步踏过汉白玉铺就的地面,月光散落在纯白地面上,反射出清冷的微光。四周不断退后的景物,亭台楼阁,水榭风亭,映入眸中,都是莫名的熟悉。
她一步步走的平稳而坚定,她在心中对自己说:慕容飞澜,你终于回来了,这一次,不要在无底线的退让,这一次,不许在狼狈的离开。
她一步步向养心殿靠近,这一次,她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走回到他身边。
养心殿内,君洌寒依旧在批阅奏折,甚至是她的走进,他都不曾抬眼,他神情专注,翻看着手中奏折,关键处,甚至微蹙着眉心,昏黄的烛火在他英俊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温暖的斑驳。
飞澜并不以为意,随意拂了下云袖,拱手道,“大翰驸马连玉墨参见圣朝皇帝陛下。”
她躬身等候,而君洌寒却像没有听到一样,目光一直停留在奏折之上,指尖传来轻微的奏折翻动声响。哼,好大的一个下马威。
飞澜唇角冷扬,缓缓起身,负手而立的看着他。那高傲的姿态,不卑不亢。
君洌寒倒也不在意,依旧自顾翻看奏折,她愿意盯着他看,他也就让她看个够。两人暗自较劲,倒是一旁的徐福海,手心里都握了一把汗。他压低声提醒道,“皇上。”
“嗯。”君洌寒淡应一声,难得的抬头,目光随意扫过飞澜,与跪在地上极是狼狈不堪的洛青川。
“没眼力的奴才,驸马尊贵之身,还不看座。”他低训一声。
“老奴该死。”徐福海忙吩咐小太监搬来木椅,这主仆二人,配合的一向是天衣无缝。
飞澜优雅的挑了下衣摆,身形端正的靠入椅中。清傲的目光直视君洌寒的眸子,他褐眸温润含笑,竟没有半分情绪。只在扫过洛青川之时,浮出微微的凉薄。
洛青川跪倒在地上,高大的身体都在不停的发颤。帝王心机深沉如海,他根本不知君洌寒会如何处置他。若是牵连了青缨,他更是罪该万死了。
“驸马深夜前来,就是将这狗奴才送回来给朕?倒是小题大做了。”君洌寒慵懒的靠在身后软榻之上,连眸光都是懒散的。
避重就轻,一向是他惯用的把戏。飞澜觉得自己一直看不懂这个男人,此时却突然发现,她对他其实是如此的了解。
飞澜哼笑,淡若清风般,“今夜,月清风高,别错过了如此良辰美景,本驸马从大翰带了上好的朝露清茶,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请陛下饮上一杯,顺便还可以谈谈赔偿的事。”她刻意拉长了语调,重点自然落在赔偿的事情上。
君洌寒一笑,吩咐人在御花园备下酒菜果品。
御花园,风亭水榭之上,暖风浮动,由湖面飘过淡淡莲香。
飞澜低头专注,如玉的指摆弄着面前的茶具,而后将温热的茶递到君洌寒面前,“陛下请。”
君洌寒接过,浅饮一口,甘冽的茶,味苦还甜,饮过后唇齿留香,茶中隐隐的还带着花香之气。“好茶。”
飞澜一笑,自顾饮茶,眸色清幽。“这茶若人生,有苦有甜。只可惜,那些被洛将军无辜迫.害的少女,再也没有机会体会人生甘苦了。”
飞澜不着痕迹的将话引入正题。
君洌寒缓缓放下手中杯盏,眼角余光冷扫过跪在一旁的洛青川,“驸马爷此话何意?朕似乎听不懂。”
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糊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