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琳轻笑摆手,“本宫身怀六甲,也服侍不了皇上,倒不如给庄嫔一个顺水人情,只不过,本宫亦有一个小小请求。”
“娘娘但说无妨,只要臣妾办得到,自然不敢推脱。”
“那本宫也不与庄嫔见外了,张御医所言,本宫气亏血虚,对腹中皇嗣不利,听闻千年灵芝草有补血调身的功效,不知庄嫔可愿割爱,分给本宫一些?你放心,他日本宫登上后位,自然少不了庄嫔的好处。”瑜琳不急不缓的说道,虽是温声软语,那语气却是丝毫不容人拒绝的。
庄晓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万万没想到,瑜琳竟然在打灵芝草的主意。当年,父亲明知君洌寒对她无心,却依旧将她下嫁,一来,她的确被君洌寒的风采着迷,二来,正是因为这灵芝草,她自幼便有心悸之症,御医断言她活不过二十岁,而她苟延残喘至今,不过是一直在用灵芝草续命。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一个年华未逝的女人呢。
庄晓蝶脸色瞬间惨白,从椅子上滑跪在地,匍匐道,“娘娘明鉴,皇上将灵芝草赐给臣妾,已是六年前的事儿了,臣妾手中当真是没有了的,无法孝敬娘娘,还望皇贵妃莫要责怪。”
庄晓蝶一句‘没有’推得干净,显然是不想给的。而瑜琳也不是好糊弄的主,她早已从御医口中得知,庄晓蝶将灵芝草制成了药丸,定期服用,听说这千年的灵芝草还有养颜的功效,只怕是这狐媚子即便失宠了,还想着如何勾.引皇上。
瑜琳眸色即刻冷了下来,手中茶盏攥的紧,啪的一声重重落在桌案上,冷哼道,“庄晓蝶,本宫与你好言好语,你却不肯将灵芝草交出来,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庄晓蝶身体发颤,却依旧没有服软,若没了灵芝草,她便是死路一条,若她不交,瑜琳一时半刻也拿她没办法。“娘娘即便是杀了臣妾,臣妾也交不出啊,灵芝草早已经被臣妾服用了。”
瑜琳气的脸色发青,看样子庄晓蝶是不会主动交出来了,她虽贵为皇贵妃,却也不能无故搜宫,只得从长计议。“既然庄嫔说没有,本宫便暂且信你一次,若让本宫发现你胆敢欺瞒本宫,小心你脖子上的脑袋。”
“臣妾不敢。”庄晓蝶又是一拜,而后道,“娘娘若无其他吩咐,臣妾先行告退。”
庄晓蝶离去后,瑜琳握紧手中茶杯,啪的一声撞飞在庄晓蝶离去的殿门处,正巧,幼兰由殿外而入,吓得即刻跪倒在地,惊呼一声,“娘娘。”
瑜琳冷冷白了她一眼,吩咐道,“备一桌皇上喜欢的菜,本宫要等皇上一起用膳。”
“是。”幼兰听命,躬身退了下去。
很快,桌案上便摆满了丰盛的酒菜,瑜琳挺着肚子坐在桌旁,等着君洌寒的到来,然而,一直等到日暮西沉,也不见那一袭明黄出现。差人去养心殿问,才知道君洌寒此刻正在广阳殿中。
温暖的烛火轻轻摇曳,广阳殿中,灯火昏黄。
君洌寒抱着飞澜坐在软榻上,轻柔的拖着她受伤的手,原本白皙莹润的肌肤,此刻红肿一片,君洌寒不由得挑了剑眉,眸色冷黯几分。
“她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君洌寒沉声说道。
飞澜淡然哼笑,将手由他掌心间抽出,她想,若今日是她让瑜琳受伤,只怕便不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了。
“疼吗?”君洌寒却再次托起她的手,温声问道。
“一点小伤而已,飞澜没那么娇贵。”飞澜声音平静,面色更是极淡。当年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身上的伤从未断过,也咬牙挺过来了,没道理入了宫便矫情起来。
君洌寒轻拥着她,轻吻着她略微苍白的脸颊,“朕心疼呢,澜儿,答应朕,下次别让自己受伤。”
君洌寒是何等精明的人,又有什么事逃得过他的眼睛,以飞澜的身手,后宫之中还没有人能伤到她,只是她性子太淡,向来不屑于后宫争宠,而她这样的性子,往往只会让自己受伤。
飞澜并未回答,沉默半响后,只淡漠道,“时辰不早了,皇上该去长乐宫陪皇贵妃用膳了。”
君洌寒低笑,伏在她耳边道,“朕今夜哪儿也不去,就陪在你身边。”温热的气息吞吐在她颈间肌肤之上,他滚烫的手掌已经开始不安分的在飞澜身体上抚摸。
气氛瞬时变得暧昧,空气中的热度逐渐攀升,飞澜紧抿着唇,有些抵触,却并未反抗,她早已学乖了,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然而,殿外一声惊呼却让气氛瞬间落回冰点,“回禀皇上,长乐宫皇贵妃娘娘似有小产征兆,连太皇太后都惊动了,只怕是不妙,太皇太后请皇上移架长乐宫。”
“御医呢?真是一群废物!”君洌寒匆忙起身,迅速披上外袍。又对榻上飞澜道,“朕去去就回,你早些歇息,别等朕了。”
殿门一开一合,空旷的内殿,很快沉寂下来。飞澜缓慢起身,拢了胸口凌乱的裙纱,唇角微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她自然不会等他的,明知等不到,又何必心怀希望,又在希望中等到绝望。
数月以来,这种事并非第一次发生,每次他都说:去去就回,却无一例外的没有回来过。
今夜留下陪她的话仍萦绕在耳畔,而他此刻却已陪在了另一个女人身旁,如今想想,当真是极讽刺的。
夜风穿过半敞的窗棂灌入,飞澜猛咳了几声,掩唇的白绢又染了些鲜红。她将绢帕握在手心,撑起身体坐到床边,仰头茫然的看向窗外夜幕,黑云压顶,很快就会迎来入春的第一场雨。
君洌寒匆匆进入长乐宫时,殿内竟是一片平静。瑜琳靠坐在床榻上,笑靥浅浅,正与坐在榻边的庄氏闲叙。他放慢了脚步,俊颜神色不变,眸底却闪过一抹清寒。没有人喜欢被捉弄,何况是一个九五之尊的帝王,何况,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瑜琳每次想拴住他的借口,都是皇嗣有恙。
“孙儿参见皇祖母。”君洌寒在庄氏身前停住脚步,躬身一拜。
庄氏微微一笑,回道,“皇帝坐吧,倒也别嫌哀家多嘴,都是要做父皇的人了,还如此不知轻重,是你的淑妃重要,还是皇贵妃与肚子里的小皇子重要?有时间就多陪陪瑜琳母子,左右不过怀胎十月,淑妃就在广阳殿中,难道还会跑了不成,就生下个把月的,皇上也忍不住?”
“孙儿谨遵皇祖母教诲,一定多抽时间陪伴瑜琳。”君洌寒平静回道。
榻上瑜琳洋洋得意,庄氏如此偏袒她,倒实属难得。
“既然皇上来了,就好好陪着皇贵妃吧,哀家也该回了。”庄氏说罢,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步离去。
庄氏离开后,殿内气氛有些微沉冷,君洌寒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俊容平静,沉声不语,但瑜琳就是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冷寒。
“皇上每晚都陪臣妾用膳的,今夜皇上没来,臣妾心中不安。”瑜琳低低怯怯的开口道。
君洌寒冷弯唇角,“瑜琳难道不知道吗?好,那朕问你,飞澜是怎么受伤的?”
“皇上是在责问臣妾吗?臣妾只是一时不小心,才将茶水洒在淑妃妹妹手上。皇上难道因此就要责怪瑜琳吗?是不是在皇上心中,臣妾与腹中胎儿都抵不过一个慕容飞澜!”瑜琳伸臂扯住君洌寒衣角,一副楚楚可怜之态,眼泪顺着莹润面颊缓缓而落。
“臣妾与皇上自幼相识,十几年的感情,在皇上心目中,竟是一文不值吗?为了成就皇上,瑜琳葬送了全族,而慕容飞澜又为皇上做过什么!”
君洌寒冷然的笑,淡漠的挥开她扯住自己衣角的手。“朕与她之间的事,无须向你解释。至于你是否有意伤了飞澜,你自己心中清楚。”
瑜琳跌坐在榻上,手掌紧捂住高高凸起的肚腹,眼帘紧闭起,一串泪珠顺势而落。“皇上是想为淑妃讨公道吗?那臣妾认罚,大不了一尸两命。”
君洌寒看着她,神情依旧是清冷的,却脱了外袍翻身躺在榻边,沉声道,“既然身怀有孕就早点休息,不是想朕陪你吗,今夜朕留下来。”
他的确是留下了,却一直背对着她,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瑜琳缓缓靠过来,柔软的双臂从身后拥住她,凸起的腹部贴在他结实的脊背,为了避免伤到孩子,君洌寒并没有挣脱开。
“皇上,瑜琳错了,您原谅瑜琳好不好?”瑜琳怯怯道。
“嗯,下不为例吧。”君洌寒淡漠的回了句。
瑜琳笑着,将侧脸贴上他胸膛,撒娇道,“瑜琳知道皇上还是疼惜我们母子的,其实,今晚臣妾真的是身子不适,原本臣妾是不愿叨扰皇上和淑妃的,但太皇太后突然造访,侍女才自作主张将皇上请回来的。”
君洌寒不着痕迹的推开她,凤眸低敛,散发着淡淡冷寒,“瑜琳,别怪朕没提醒你,如果你不想让腹中的孩子成为皇祖母的筹码,就和皇祖母保持一定距离。”
“臣妾谨遵皇上教诲。”瑜琳柔声道,牵着他的手放在腹部,腹中的孩子已经几日没有胎动过,瑜琳也越发担心,所以,庄晓蝶的灵芝草,她一定要得到。
“皇上,今日张御医说臣妾体虚血亏,会对腹中胎儿不利,千年灵芝草是上好的补血药,皇上可不可以将它赐给臣妾?”
君洌寒微眯了凤眸,盯着她的时候,眸光深邃,难辨息怒,而出口的声音却是极冷淡的,“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五年前朕已经将灵芝草赐给庄晓蝶了吗。”
瑜琳眼角眉梢都擎着笑,继续撒娇道,“皇上最疼瑜琳了,难道不能让庄嫔匀一些给臣妾吗?”
“君无戏言,朕给出去的东西,自然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可是,皇上……”瑜琳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君洌寒淡声打断。
“瑜琳,朕累了,这件事以后别再提了,朕不愿听。人参同样有补血提气的功效,既然胎像平稳,用灵芝草也是暴殄天物,张御医不会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吧,还是朕让风清扬来给你保胎?”
瑜琳顿时心中一慌,忙道,“不必了,风御医一直不待见臣妾的。”
“没有其他的事,那就睡吧。”君洌寒说罢,合起眼帘。
之后,瑜琳又找了庄晓蝶几次,软硬皆施,而庄晓蝶却死咬着不放,说什么都不肯交出灵芝草。最终,瑜琳还是没有等到救命的药,因为,没过多久,瑜琳便早产了,腹中胎儿尚不及九个月大。
长乐宫中,乱作一团,整整一天一夜,孩子依旧没有生出来,侍女不停的将一盆又一盆血水从内殿端出来,稳婆急的满头大汗,御医们一个个束手无策,急的团团转。大殿中回荡着瑜琳凄厉的惨叫声。
“娘娘,您用力啊,小皇子的头一直出不来,若长此下去,只怕要将孩子憋死的。”稳婆焦急道。
瑜琳痛的满头大汗,双手紧抓着身下被褥,“本宫使不上力气,快,快让御医想办法,若本宫的皇嗣有损,本宫杀了你们陪葬。”
宽大的屏风外,几个御医都围在张御医身旁,皆是愁眉不展。“张御医,一直是你在给皇贵妃保胎,不是一向胎像平稳吗?怎么会突然早产呢?如今娘娘大出血,根本使不上力气,如此下去,只怕皇嗣不保啊。”
张御医不停的擦汗,此刻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又偏巧赶上风御医出宫采办药材,一时半刻也回不来,这可如何是好,若皇嗣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只怕都要受牵连啊。”几个御医交头接耳。
外殿,君洌寒与庄氏坐在主位之上,各宫嫔妃也纷纷赶了过来,说是为皇贵妃祈福,但说穿了,哪一个不是幸灾乐祸。
张御医应着头皮走出去,扑通跪倒在君洌寒面前,拱手道,“岂秉皇上,娘娘气血攻心,导致早产,只怕是不妙。微臣斗胆问一句,若万不得已,是保皇嗣,还是保娘娘。”
“自然是皇嗣要紧。”庄氏率先道。
君洌寒些许的迟疑后,却开口道,“保大人吧。”
“这……”张御医左右为难。
庄氏沉下了脸色,斥责道,“皇帝不可感情用事,涉及皇嗣,兹事体大,既然是皇家的女人,为皇室牺牲也是她的荣耀。”
君洌寒凤眸清冷,深沉的透不进一丝光亮,修长的指压在青花茶盏之上,啪的一声,茶盏在掌间碎裂,迸溅出瓷片与滚烫的茶汁。
庄氏一惊,蹙眉道,“皇上这是做什么?”
“朕欠她太多,又怎能让她为了给朕生孩子而葬送性命,算了吧,就当朕与这个孩子无缘。”君洌寒接过一旁侍女递来的绢帕,擦拭着手上的茶汁与鲜血。
庄氏微怒,只得对一旁太监追问,“风清扬还没有回来吗?怎么偏偏赶在此时出宫。”
“回禀太皇太后,徐总管已经亲自去宫外寻人,想必很快就能回来了。”大太监躬身回道。
飞澜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处,庄氏吩咐六宫嫔妃来长乐宫为瑜琳祈福,她自然也不能例外。只是,她午后刚刚喝过药,此刻当是熟睡之时,才能减轻毒发的疼痛。而这般折腾,自然是睡不成的,胸口一直闷闷的痛着,她强行用内力压制,也不知还能撑多久,若在众人面前发作,她苦苦隐瞒着的,便再也藏不住了。
等风清扬赶回来的时候,瑜琳连惨叫的力气多没有了。因为胎位不正,孩子的头卡着出不来,风清扬为瑜琳诊了脉,吩咐几个御医备药,但他的神色同样凝重,显然状况并不乐观。喝过药后,瑜琳的状况明显有所好转,也能使得上力气了,众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风御医,只要您出手,我们脖子上的脑袋也能保住了。”张御医拱手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