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洌寒的目光温柔的落在她的小腹之上,隐隐有一种初为人父的自豪。
“皇上的小公主这几日很顽皮呢,总是让臣妾吃不好、睡不好,等她出生之后,皇上一定要替臣妾处罚她才是。”瑜琳嘟着唇,撒娇的说道。
君洌寒温润低笑,低头轻吻在她额头,“朕怎么舍得罚她呢,她是朕的骨肉。”
瑜琳轻靠在他怀中,眸色却逐渐黯淡了下来,泪光在美眸中盈盈而动。
君洌寒自然察觉到她的异样,手掌轻托起她下巴,柔声询问,“琳儿怎么了?谁敢惹朕的琳儿不开心?”
瑜琳紧抓住他的手掌,一滴泪珠悄无声息的滴落在他手背之上,“洌寒,瑜琳好怕。”
她嘤嘤的哭泣声让君洌寒心头凌乱,他轻拥着她,轻哄道,“琳儿不哭,告诉朕,你究竟怎么了?”
瑜琳的双手死死压住小腹,身体轻微的颤抖着,“瑜琳害怕他不是小公主,如果,如果他是男孩,皇上是不是就不喜欢他了?”她无助的摇头,哭的更汹了,“瑜琳不想生下他,瑜琳不想生一个皇上不喜欢的孩子。”
原来她竟然还在为那日的话介怀,君洌寒无奈一笑,轻轻的揉着她柔软的发丝,“傻瓜,朕那日只是气话而已。”
“真的吗?”瑜琳一双眸中满是期许,波动着莹莹流光。
“嗯。”君洌寒含笑点头。
“那皇上会赐封他为太子吗?”瑜琳又问,眼中的天真无辜极好的掩饰了欲.望。
君洌寒静静的看着她,犀利的眸光,似乎要将她洞穿,瑜琳紧抿着唇,眸光左躲右闪,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终究她还是无法掩饰住心虚。
有短暂的沉默,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寒,让人觉得十分诡异。半响后,君洌寒才低沉开口道,“圣朝太子之位,历来不论长幼之序,有德者居之。”
“瑜琳一定会给皇上生一个德才兼备的小皇子。”瑜琳急切的回道,而她的急功近利,反而暴露了她的野心。是啊,她一直都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
君洌寒眸色微黯,唇角却维持着最初的笑。无忧的死,成为了他心中无法磨灭的伤痕。所以,他才会更珍惜瑜琳腹中的胎儿,这是一个带着希望的存在,他心中一直在隐隐的期待着。“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让御医来看看?”
“臣妾没事,只是有些累了,皇上今夜留下来陪着瑜琳和孩子,好吗?”她怯声恳求道。
“嗯。”他淡淡点头,掀开棉被躺在了她身侧,拥她入眠。
翌日清晨,君洌寒离开之后,瑜琳便醒了过来,侍女幼兰端着温热的汤药走进来,半跪在她身前道,“娘娘,该喝药了。”
瑜琳脸色极为难看,一扬手便掀翻了药碗,啪的一声,药汁与瓷片四溅。“滚,给本宫将张御医传来。”
“是,奴婢马上就去。”幼兰丝毫不敢怠慢,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很快,张御医便在侍女的引领下走了进来,一挑衣摆,屈膝跪拜,“老臣参见娘……”然而,他话音未落,已被瑜琳挥了一巴掌。
“混账东西,竟敢在皇上面前乱嚼舌根,是谁允许你将本宫的状况秉承皇上的?”瑜琳厉声吼道。
张御医吓得不轻,匍匐在地,身子不停的发抖,“娘娘,事关皇嗣安危,兹事体大,老臣必须将娘娘的状况如实回禀皇上,昨日,娘娘已经见红,有小产的征兆。”
瑜琳脸色沉冷,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依旧泛着不正常的白,那狰狞的表情,像极了怕见光的夜叉。“本宫再说一次,本宫腹中胎儿一切正常,若你下次再说错一个字,本宫决不轻饶。”
“是,是,老奴遵旨。”张御医战战兢兢的回答。
瑜琳在侍女的搀扶下重新坐回榻上,而后道,“过来为本宫诊脉吧。”
张御医将单薄的白绸置于瑜琳腕间,又将两指搭在瑜琳脉息之上,半响后,才躬身退开,恭敬的拱手回道,“娘娘的脉息微弱,时急时缓,有血亏之状。”
“别和本宫说这些,本宫只想问一句,这个孩子,你能否保得住?”瑜琳沉声问道。
张御医面有难色,迟疑道,“如今还不好说,居现在的情况来看,并不是十分严重,微臣会尽量用药为娘娘调理身体。”
瑜琳淡淡点头,又道,“不是尽量,而是要全力以赴,若你保不住本宫腹中的小皇子,本宫就用你全族陪葬。”
“是,是,微臣定当全力以赴。”张御医顺从回道。
瑜琳面上已有憔悴之色,微摆手道,“本宫累了,你退下吧。”
“是,老奴遵旨。”跪拜之后,张御医躬身退了出去,直到离开永寿宫,才敢抹了把额头冷汗。
殿内,瑜琳坐在铜镜前,幼兰正在为她精心打扮。
“粉涂得厚重些,自从有了这个孩子,本宫的脸色明显憔悴许多。”瑜琳吩咐道,指尖拂过苍白的面颊。
幼兰却含笑道,“娘娘怀着皇嗣辛苦,但皇上对娘娘的疼爱却比以往更甚,连淑妃都被比下去了。”
瑜琳手掌温柔的抚摸着小腹,冷冷轻哼,“再深爱的女人也抵不过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是慕容飞澜命薄,无忧才会惨死。而本宫腹中的,可是皇上嫡亲的骨肉,皇上自然更心疼一些。”
“娘娘说的极是。”幼兰恭维道。
“让内务府再做一些新的裙衫过来,再过两天本宫的肚子就该大起来了,裁制些怀孕的宫妃适合的裙衫,本宫可不想穿的太丑。”
“娘娘天生丽质,无论怎么穿都是极****兰含笑,似乎响起什么,又问道,“娘娘为何不让张御医如实禀报小皇子的状况?娘娘身体嬴弱,皇上才会更疼惜娘娘。”
瑜琳摇头,并不以为然。在她的记忆中,幼时母后也曾怀过皇子,但胎儿在五个月大的时候流掉了,此后,父皇开始渐渐疏远母后,连带着也不那么喜欢她了,所以,她一定不能让腹中的胎儿有事,这个孩子是她对付慕容飞澜最有利的武器。
“皇上是因为本宫腹中胎儿才更加疼惜本宫的,若让皇上知道这个孩子有可能不保,他只会责怪本宫无能。本宫一定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岂秉娘娘,内务府大太监李福泉求见。”殿外,幼菊躬身来报。
“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大太监李福泉就在幼菊的引领下步入内殿,他身后还跟随着几个太监宫女,手捧绫罗绸缎与奢华的珠宝。
“老奴参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李福泉堆了一脸的笑,跪倒在地。
“李公公请起,赐坐。”瑜琳拂手道。
李福泉从地上爬起,却依旧弓着身子,一脸的奴才相,奉承道,“奴才给娘娘道喜了,皇上已经下了册封的圣旨,三日后吉时行册封礼,徐总管亲自到内务府督办册封的事宜,督促奴才将喜服与赏赐先给娘娘送来,若有不合身之处,也好吩咐奴才们更改。”
瑜琳面色难得有了欢喜的颜色,她入宫时日已久,皇上却迟迟不肯册封,如今她身怀皇嗣,也该是时候了。他曾允诺给她三千宠爱,也只有她才配得上六宫之主的位置。
然,李福泉命小太监将喜服捧上来,却并非是正红的凤袍,而是艳红的宫装,显然是贵妃服制。瑜琳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比雪天还有阴霾。“这些都是皇上让你们送来的吗?你们没有大意弄错?”
一下子由晴转阴,李福泉吓得不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回道,“回禀娘娘,奴才们有几个胆子也不敢粗心大意,皇上册封娘娘为皇贵妃,奴才们都是按照祖制办事。”
“只是皇贵妃吗?”瑜琳低低呢喃,恍惚了片刻后,才吩咐幼兰收下赏赐。
李福泉带着众人离去后,瑜琳起身,阴霾的目光一一扫过托盘中闪光的珠宝与首饰,而后,愤怒的扬起手臂,将几个托盘一一打翻,宝石朱玉碎裂一地。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永寿宫中的奴才跪了满地。
“哈哈哈哈……”瑜琳双手撑住桌沿,狂笑不止,皇贵妃看似荣宠,却愿不及皇后之位尊贵,她一直做着母仪天下的美梦,到如今才恍然大悟。那个耀眼夺目的后冠,君洌寒是要留给慕容飞澜的。
“啊!”腹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瑜琳手掌紧捂住腹部,痛的大汗淋漓。
幼兰等人也慌了手脚,她急忙将瑜琳从地上搀扶起,惊叫道,“娘娘又流血了,快去传张御医。”
永寿宫偏殿内乱作一团,殿外却是一片平静,这还要归功于瑜琳治下严禁,血腥之下,倒也很见成效。
殿内不时传来瑜琳的尖叫声,张御医满头大汗的跪在榻前。“娘娘气急攻心,才会有血崩之状,老臣已经开了方子为娘娘舒心养气,还望娘娘静心,否则腹中皇嗣必然不保。”
软榻之上,瑜琳双手紧抓住身下被褥,眼眸中尽是狠戾之色,咬牙切齿的念着,“慕容飞澜,慕容飞澜,本宫绝不会放过你的。”
折腾了整整一夜,瑜琳的胎像终于平稳下来,整个人却消瘦了一圈儿,越发憔悴不堪了。君洌寒心疼不已,除上朝以外,几乎是寸步不离,如此,难免疏忽了飞澜。
转眼,便是三日后的册封大典。
看得出君洌寒对此十分重视,皇贵妃的册封典礼异常隆重,即便当年庄氏封后,左右也不过是这个阵仗了。
飞澜站在高高的钟楼上,远远的只见瑜琳身着妖娆华美的艳红宫装,在众人的簇拥下,一步步榻上汉白玉石阶,石阶尽头,君洌寒一袭明黄,含笑静候着她的到来。他看着瑜琳时,温润含情的目光,生生的刺痛了飞澜的心。
冲天的长号声嗡嗡作响,震动着飞澜的耳膜,她看到君洌寒紧握着瑜琳的手,将玉印与金册亲自放在她手中,从此以后,瑜琳就是这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瑜琳皇贵妃笑靥如花,接受着百官与后宫嫔妃的朝拜。
飞澜泛着青白的指紧紧的扣在石柱上,手背上的肌肤苍白的几近透明,一道道血管由青变紫。心口中是一阵强过一阵的闷痛,飞澜吃力的靠在石柱旁,开始不停的咳着,只觉喉中一阵腥甜,一口腥红的鲜血便喷了出来,落在胸口雪白的裙纱上,如同雪地绽放的朵朵红梅。
飞澜唇角扬着一抹嘲讽的笑,随意的用手背抹掉唇边的血痕。百草解毒丸最终还是没能压抑住毒性,她已经毒发了,毒素侵入五脏六腑,她大概活不了多久了吧。这样也好,她真的很想念她的无忧了。
她无力的靠坐在石柱上,身体缓缓的瘫软下滑。冷风呼啸而过,纱衣飘然而飞。
等灵犀寻来的时候,飞澜已经昏死了过去。“娘娘,娘娘。”灵犀急的差点哭出来,不停的摇晃着她的身体。
飞澜绣眉微蹙,咳了几声,口中又涌出一股鲜血,人才渐渐清醒了过来。她轻颤着伸出指尖,触碰上灵犀眼角的泪。而后,苦笑道,“没想到最后为我而哭的人会是你,灵犀,谢谢。”
灵犀反握住她冰冷手,颤声问道,“娘娘,您中毒了!我马上去找大哥来,您一定会没事儿的,一定会的。”
飞澜看着她笑,似乎根本不在乎生死。“灵犀,我死了不好吗?那所有人就都圆满了,你可以回到皇上身边,皇上可以毫无顾忌的疼宠瑜琳和他们的孩子,而我,也可以与无忧团聚。”
“不,不是的。”灵犀哭着摇头,“娘娘若死了,皇上会伤心,皇上伤心,灵犀也会伤心的。”
“也许,你才是最爱他的女人。”飞澜苦笑着,缓缓合起双眼,君洌寒从不缺爱他的女人,一直以来,不过是她慕容飞澜自作多情而已。
冰冷寒风中,飞澜再次昏厥过去,等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广阳殿了,风清扬坐在她身侧,一脸凝重。
飞澜吃力的撑起身体,靠坐在床头,温笑开口,“你来了。”
“嗯。”风清扬淡漠点头,却愁眉深锁。飞澜与他出生入死五年,极少在他脸上看到如此阴霾的神色。那只能证明,她的毒很棘手。
她随意瞟了眼窗外,夜深薄凉。“我睡了多久?”飞澜淡声询问。
“你昏睡了一天一夜,现在是深夜子时。”风清扬淡漠的回答,指尖再次压在她手腕内侧。
飞澜嘲弄的扬了唇角,低声呢喃道,“没想到一觉睡了一天一夜,皇贵妃的册封礼都已经结束了吧,原本还打算凑个热闹,粘粘喜气呢。”
风清扬冰冷的甩开她手臂,沉声问道,“你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毒发了吧?第一次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是第一次;已经记不得了;告诉你就不用死了吗?”飞澜三言两语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风清扬被她气的险些吐血,脸色更是难看,低吼了声,“慕容飞澜,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命吗?”
飞澜微扬着下巴看他,明眸坦荡清澈,低笑问道,“风清扬,你能给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吗?”
在这个世界上,她所有的亲人都已不在,她深爱的人爱着别的女人,她唯一的儿子,在她面前坠入悬崖。如今的慕容飞澜,死对她来说并不可怕,反而是种解脱。
风清扬深深的凝望着她,眸光凝重忧伤,他缓缓蹲身,半跪在她面前,他大胆的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护在掌心,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化不开的浓情。“慕容飞澜,可以为我活下去吗?”
飞澜凤眸微眯,眼前逐渐模糊,她强行逼回眸中泪,紧咬牙关,狠心扬起手臂,甩掉了他的手,冷讽一笑道,“好啊,那你能救活我吗?”
风清扬的手掌紧握成拳,安静的内殿之中,可以听到清晰的骨节撞击的脆响声。是的,他救不了她,这一次,他再也救不了她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