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瑜琳才勉强挤出一抹笑。毕竟,慕容飞澜刚刚死了儿子,皇上总该象征性的去陪陪她,毕竟那个女人曾为他出生入死。
“那皇上有没有说生辰礼什么时候差人送来?”瑜琳又问。
“是啊,皇上特意为娘娘准备的真丝蚕衣,怎么还没有送过来,内务府的那群奴才是怎么办事的。”幼兰插话道。
跪在地上的幼菊颤颤巍巍着,回道,“那件真丝蚕衣,皇上早已吩咐送给慕容将军了,听广阳殿的宫女说,将军似乎不太喜欢那件衣服,只穿过一次便丢在一旁……”
幼菊的话尚未说完,便被砰地一声巨响打断了。瑜琳一掌重重落在桌案上,而后,失控的将桌案上的蝶盘统统扫落在地。
偏殿中当值的宫女太监吓得不轻,纷纷跪倒在地,低头不语。这位主子往日里看着温温顺顺,脾气最好,可一旦发起火来,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上次叫做幼荷的小宫女得罪了她,第二日便消失了,不久后,宫人们在枯井中找到了她的尸体。
这些宫人之中,还属幼兰胆子最大,她躬身来到瑜琳身边,倒了杯温茶递到瑜琳面前,“娘娘先喝口茶消消气。”
瑜琳接过温热的茶盏,抿了口后才平静了几分心绪,吩咐道,“皇上今夜不会来了,将这里收拾一下吧。”
永寿宫的宫人只怕是宫里手脚做利落的,转眼便将殿内打扫了干净。瑜琳的心情几乎沉到了谷底,单手撑头,疲惫的摆了下手,“都退下吧,我想静一静。”
众人如获大赦,纷纷退了出去,只有幼兰还留在原地。
“你还有事?”瑜琳蹙眉问道。
幼兰近身上前,开口道,“此时娘娘难道就打算这样忍气吞声?”
瑜琳冷哼了声,道,“我还能如何,慕容飞澜可是皇上的心尖。”
“娘娘错了,您才是皇上的心尖呢。这后宫中谁不知道,皇上疼娘娘,可疼到了骨子里。他为了娘娘,连小公子都舍弃了,那可是皇上的骨血啊。”
提及此事,瑜琳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浮起一丝惬意的笑,“我与皇上十几年的感情,自然不是一个小屁孩抵得过的。”
“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无人能及。”幼兰奉承的说道,此时,两个女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是在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不过,这慕容将军还是早日除去才能安心,这次,也不知她用了什么媚.术勾.引了皇上,才让皇上将那件真丝蚕衣给了她,以后难保那妩媚子继续纠缠皇上。难道娘娘真的原意被她分得皇上的宠爱?”
瑜琳紧抿着唇,眸中一抹狠戾与她娇柔的模样极不相称。试问天下有有哪个女人原意与他人分享夫君?从一开始,君洌寒就是她的,她不允许任何人来争抢。云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发出嘎吱的声响。慕容飞澜,她恨不得将她撕碎。
“你可有妙计除掉她?”瑜琳冷声问道。
“这……”幼兰欲言又止。
瑜琳冷哼,“你放心,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幼兰一笑,靠近瑜琳,附耳呢喃了几句。瑜琳眉梢一挑,赞同的点了点头。
……
圣朝历五月十五,吉时,太皇太后庄氏择了这一日选秀入宫。十六位妙龄少女排成两队入宫觐见,身姿婀娜,环肥燕瘦,一时间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永寿宫中,庄氏一身暗红凤袍,雍容华贵,在她左右两侧分别是蝶妃与洛贵妃,而后,各宫嫔妃依位份高低而坐。
两排秀女依次进入,盈盈而拜,齐声道,“臣妾参见太皇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庄氏慈和一笑。微眯了眸子,视线不着痕迹的在众秀女中打转,不免有些许失落。倒是一个赛一个的美貌,却称不得倾城之姿。
“谢太皇太后。”众秀女起身,又转向洛贵妃,屈膝跪拜,“臣妾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洛青缨鼻孔朝天,傲慢的轻哼,手中端着精致茶盏,不急不缓的抿着,半响后,才对众人道,“各位妹妹都起身吧,今后大家都是姐妹,要相亲相爱,一起伺候皇上,为大圣朝开枝散叶才是。”
“臣妾等谨遵贵妃娘娘训教。”众人齐声道。而后,又转向蝶妃方向。
“臣妾参见蝶妃娘娘。”
蝶妃温润而笑,虚扶了一把,比起洛青缨,她更懂得夹起尾巴做人。“众位妹妹快快请起吧,都是自家姐妹,别生分了才是。”
“谢蝶妃娘娘。”众人起身,再次向清嫔施礼,这一圈儿下来,也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看座吧。”庄氏挥了挥手,示意众秀女看座。而后对一旁琳琅道,“皇上呢?还没下朝吗?”
琳琅掩唇而笑,道,“回禀太皇太后,皇上刚刚下朝,在养心殿和几位尚书议事,奴婢已经命人去通传了。”
琳琅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大太监尖锐的喊声,“皇上驾到。”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庄氏含笑,目光看向殿外,只见,君洌寒一身明黄,徐步而来。
他在庄氏面前停住脚步,一挑衣摆,单膝跪拜,“孙儿叩见皇祖母。”
“快些起来吧。”庄氏笑道。
君洌寒起身,在庄氏身旁坐了下来,凤眸擎笑,随随的扫过在座各位秀女,性子泛泛,褐眸中也并未留下某位的倩影。
“臣妾等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座嫔妃与秀女纷纷起身施礼。
“起身吧。”君洌寒随声应和。
“今儿个皇上和众位妹妹才是主角,皇上还姗姗来迟,可是要罚的哦。”洛青缨嬉笑着道。
君洌寒眉宇温润,笑而不语,此话若是从庄氏口中说出来,他会用国事繁忙为理由搪塞一下,至于洛青缨,他还没有向她解释的必要。
洛青缨自讨了个没趣,尴尬的笑了两声。
君洌寒接过琳琅递来的茶盏,轻抿一口,而后目光淡淡扫落在其中的一位秀女身上,那女子一袭鹅黄宫装,薄施粉黛,称不上绝美,却另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颜色。“你是夏尚书的千金吧,听闻是帝都中出了名的才女,才貌双全,夏尚书倒是养了一位好女儿。”
被点到名字,那鹅黄女子起身盈盈一拜,端庄秀丽,笑靥冉冉,“臣妾闺名染雪,皇上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君洌寒笑而不语,温润的眸光却一直锁在她身上,夏染雪羞怯的低了头,面颊一片绯红。虽然听父亲提及,帝王少年天子,却没想到会俊美如斯,风采翩然,耀眼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一旁,洛青缨的目光在帝王与夏贵人之间流转,吃味的哼了声,道,“帝都第一才女果真名不虚传,只可惜,年纪大了一些,过了双十年华也不曾婚配,只等着选秀入宫,夏尚书倒是用心良苦呢。”
夏染血脸色顿时难看几分,双唇紧抿着,一副欲哭无泪的委屈模样,但这里是深宫,即便是委屈了也只能打掉牙和血吞入腹中。这些年,第一才女之名远播在外,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却都被父亲拒绝,期间,也不乏有让她心仪之人。眼看着父亲的官越做越大,她心里是懂得的,父亲是打算送她入宫,陪王伴驾。
“你今儿个的话怎么这么多。”庄氏低斥了一句。
洛青缨不满的嘀咕了句,“臣妾又没说错,听闻慕容将军十五岁的时候可都远征塞外了。”
“你的话说完了吗?”君洌寒的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帝王突然变了脸色是因为夏染雪,只有庄氏明白,是慕容飞澜触到了他的痛楚。
“说完了。”洛青缨低应了声,不敢再造次。
庄氏慈爱一笑,对另一旁的紫衣女子伸出了手臂,“怜儿,过来。”
那名唤作怜儿的女子莲步轻移,来到庄氏身边。庄氏牵着她的手,对君洌寒道,“这是哀家的侄孙女庄怜,她父亲官拜江南巡察使,哀家记得上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是小姑娘呢,这一眨眼,已经是亭亭玉立了。”
“怜儿参见皇上。”紫衣女羞怯一拜。
君洌寒笑而不语,一切了然于胸。反倒是一旁蝶妃脸色十分难看,庄氏接庄怜入宫,明显是要丢弃她这个没用的棋子。
她轻咬了唇,目光移向在座的众位秀女,温声道,“本宫可记得此番被册封的一共是十七位秀女,今儿来向太皇太后请安的怎么只有十六位?”
“是啊,也不知是哪位妹妹的架子比太皇太后还大。”清嫔玩笑着插了一句。
众人皆虚了声,面面相觑。只听洛贵妃又接话,“瑜琳妹妹呢?不是就住在偏殿吗,徐福海,怎么也不去通传一声?虽然没被册封,但好歹是一同侍候皇上的。”
徐福海慌忙上前,躬身道,“回禀娘娘,永寿宫偏殿派人来传话,说瑜琳主子病了,今儿个只怕来不了。至于淑贵人……”他欲言又止,目光探寻的看向主位之上的皇帝。
君洌寒低敛着眸,透着不易察觉的寒,“你亲自去请,若她不来,就让她永远都不要出现了。”
“是,是,老奴遵旨。”徐福海颤声回答,额上都冒了一层冷汗。帝王这狠话分明是说给他听得,若请不动慕容飞澜,他以后也别出现在宫中了。
另一处,广阳殿中,午后阳光正好,飞澜躺在园中的软榻上小憩,飞澜畏寒,即便时已入夏,软榻上却仍铺着柔软的白虎皮,她睡得很安静,卷曲的睫毛轻合起,在莹白的脸颊上投下一片暗影。
宫人都侯在不远处,一个个急的团团转,却不敢上前打扰。
“逸云姐,您还是去将贵人唤醒吧,各宫嫔妃都在永寿宫朝见,偏偏咱们贵人不去,太皇太后若是怪罪下来,奴婢们开罪不起啊。”
逸云无奈摇头,回道,“晨起的时候我已经和主子提及过此事,主子不愿的事儿,谁也劝不动。何况,这淑贵人的名分是皇上赐的,我们主子可没答应。”
“怎么都围在这里,你们主子呢?”徐福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迫切。
众人回身,俯身一拜道,“徐总管。”
徐福海的目光匆匆撇了眼阳光下熟睡的女子,急切道,“贵人怎么还在睡?难道忘了今儿个是朝见的日子吗?太皇太后和皇上都等急了。”
逸云一脸平静,“徐总管还是请回吧,主子说不想去,就是一定不会去的。这些年来,您还不了解她的脾气吗。”
“皇上说要淑贵人去朝见,她就一定得去,咱家更了解皇上的脾气。”那爆发起来,可不是好玩的。
徐福海从一旁小宫女手中夺过绯红宫装,三两步来到飞澜榻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奴徐福海给主子扣头了。”他说罢,当真咚咚的的扣了三个响头。那声势浩大,飞澜想不醒都不行了。
纤长的睫毛轻颤,而后,飞澜睁开眼帘,迟缓的从软榻上坐起,清冷的眸光淡淡扫过跪在地上的徐福海,轻笑道,“徐总管如此大礼,飞澜可承受不起。”
“主子……”徐福海苦着一张脸,匍匐在地。
飞澜无奈摇头,对身旁逸云吩咐道,“逸云,扶徐总管起来吧,一把年纪的,可经不起这番折腾。”
“是。”逸云上前两步,伸臂想要搀扶,却被徐福海闪开。
“主子,您是明白人,老奴也就不绕弯子了,今儿您若是不答应随老奴去永寿宫朝见,老奴就长跪不起。”徐福海将手中绯红宫装高举过头顶,哀声道。
飞澜微敛了眸子,静静看着他,沉默不语。只听徐福海又道,“主子,老奴知道您的性子倔强,但您就听老奴一句劝吧,皇上如此费尽心思,还不是为了让您能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主子您是七窍玲珑心,为什么就不能体谅皇上呢。”
飞澜神情淡漠,只说了句,“他身边的女人已经太多了,并不需要我。”
“可您是皇上心上的人啊。”徐福海接道。
飞澜忽而苦笑,甚为无奈的摇头,“徐总管莫要取笑飞澜,皇上心怀天下,哪里装得下飞澜一介女子。您请回吧,”飞澜说罢,便要起身离开。而徐福海扒着来到她脚下,不停的磕头,片刻的功夫,额头已经破皮出血了。
飞澜眉心紧蹙着,墨眸深谙几分,“徐公公如此,想必皇上还说了什么吧。”
徐福海哭丧着脸,老实回道,“您是皇上的心尖,皇上自然不会对你如何,但您若不去永寿宫朝见,只怕日后就再也见不到老奴了。”
飞澜眉心越锁越紧,唇角微扬着一抹嘲讽的笑。是啊,她险些忘记了,那个男人一向喜欢迁怒别人,他懂得怎样的惩罚会让她更难受。
无奈的轻叹之后,飞澜对逸云吩咐道,“扶徐公公起来吧,为我更衣。”
“是。”逸云微俯身,从徐福海手中接过绯红宫装。
铜镜前,逸云为飞澜挽起发髻,一头青丝披散,发髻间只斜插一支钿花,再无半分多余的饰物。墨发雪颜,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好似从远山黛般清雅。
“主子既然不想去,何必勉强自己。”逸云一边为她更衣,一边询问道。
飞澜低敛眸子,语调淡漠清冷,“我若继续任性,只怕不只徐福海,连你们都会跟着遭殃,何苦呢。”
逸云动作微顿了下,眉心聚起愁绪,她家主子考虑别人永远比自己多。
飞澜尚未踏入永寿宫,便听到殿内传来女人们的说说笑笑,只是,这笑真正发自内心的又有几个?!后宫之中,笑里藏刀,逢场作戏早已司空见惯,面上一片和乐,背地里却斗得个你死我活。
也许,这就是飞澜不喜欢后宫的原因,宫中的人,太虚假,包括那个她深爱着的男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