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怨怪，却不会迁怒于你，这本就是于烈不计后果的莽撞行为，你为保自身性命，做出如此选择，也并无什么过错。”慕容泓的目光清澈如水，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如此一来，反倒衬得夏忽耿耿于怀，拘于小节了。

夏忽点了点头。

心中却是微微一动，饶是她如此说来，慕容泓仍旧没有问过，她是如何知晓那桩隐藏甚好的秘辛。

一个人没有好奇心，便不是正常事了。

夏忽沉默，他不好奇，唯一的理由便是心中没有疑问。心中没有疑问自然是不会过问这些事情，可是，一个正常人，如何会没有好奇心。

夏忽垂眸，扒着手中的饭，不去看夜琅，也没有再看慕容泓的面色。

慕容泓却是一直看着夏忽，神色莫名，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眉头微蹙，心神仿若飘向了远方。

窗外风景恰好，阵风吹过，花瓣翻飞，馨香扑鼻。

回到殿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夏忽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不能成眠，心底仿若有一团火在灼烧着，轰隆隆的。

华凉……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她几乎以为这个名字都要从自己的世界里被抹去了，丝毫不剩。她压抑着自己的内心，将华凉从她的脑中剥去，一日复一日，她以为所有的悸动都归于平静了……

原来，只是她自己的以为。

夏忽从来未曾想过，情之一字，是这样的让人不敢触碰，一旦触碰，便是泥足深陷，欲罢不能。

夏忽将脸埋进软绵绵的枕头上，银色丝线钩织成的合欢花紧紧的贴着她的脸，在她的脸颊上印出几丝细细的纹路……软枕上散发着清甜的香味，她努力嗅了嗅，仿若是想把所有的东西都吸进身体里，隔了片刻，然后又缓缓的吐出来。

夏忽觉得自己的神思清明了几分，前尘往事尽数涌入脑海。

曾几何时，她是大宸京中人人艳羡的贵女，无缺公子之徒，当朝丞相之女，大将军之姊，无数荣华笼罩出无忧无虑，顽劣单纯的她。

那时，她最大的烦恼便是，母亲拦着她不让出府，拦着她不要在京中四处胡闹。要做一个窈窕淑女，一举一动都要彰显贵族仪态，笑不露齿，行不露脚。最大的烦恼便是，师傅今日又让她看完那些枯燥乏味的书，虽然她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却因着不喜，沉不下心去看。她日日顽皮捣蛋，在师傅溘然长逝的时候，她仍旧没有看完那些书。以至于现在，她追悔莫及，她的师傅……是那样一个令九州臣服的人，可是最后，却因为师母的去世，郁结于心，撒手而去。

如果师傅仍旧在世，会不会有另外的一番光景？她会不会便能好过一点，不用这样百般纠结。

无虑的幼年时光消失的总是太快，尚来不及回味，便已经从指缝漏光了，后来的种种事情兜转而来兜转而去，终究是这世界亏欠自己良多，夏忽告诫自己不能忘记血海深仇，纵是深爱如海，亦不能将之建立在族人的鲜血中。

冯绮叩响了夏忽的门，在门外轻轻的叫道“姐姐，你睡了吗？”

夏忽腾然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门外映出的一个纤细剪影，说道“还没有呢！你自己推门进来吧。”

冯绮应了一声是，推开了门。

冯绮走了几步，临近床前的时候，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冯绮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姐姐，令姐姐这样不快，以至于对冯绮不闻不问，来离国这样长一段时间，姐姐……姐姐……”冯绮抽噎了起来，“姐姐竟然没有去……去找过绮儿……”

夏忽认真的看着冯绮的脸，从微蹙的眉头看到含泪的双眸，再看到微微翕动的鼻翼，再看到紧紧抿着的红唇，的确是……半分也看不出端倪。

“难道姐姐忘了哥哥吗？”冯绮转了话语，一字一句的质问道“难道姐姐忘记了哥哥是如何堕落的，绮儿父母是如何撒手人寰的，绮儿是如何沦落到这般地步的吗？绮儿不敢要求什么，但是如今姐姐是绮儿唯一的亲人，是绮儿的港湾，姐姐如何能抛弃绮儿……”

话语中又含了微微的泣意。

夏忽掀开了锦被，赤脚走下了床，雪白纤细的脚贴着冰凉的大理石，素白寝衣垂下，遮住了一半。

夏忽走了几步，扶起了冯绮，轻声说到“我当不起你这一跪，快起来吧。”

“姐姐不告诉绮儿为何生绮儿的气，绮儿便一直跪在这里不起身！”冯绮仰着脸，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夏忽从冯绮身旁走过了，径直走到窗旁，推开了轩窗，然后看着窗外夜雨阑珊的景色。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离国好似永远都是这样的春意，萦绕不绝。

夏忽的眉舒展了开来，长睫扫过眼睑，“绮儿，不如，送你回离国吧，异国他乡，难免有思国思人思故土的种种情怀。”

冯绮心下一沉，转了身看着夏忽孤立窗前的身影，只是那样一站，便带出遗世独立的风华，便带出清冷绝尘的风华，还有那一抹魅惑勾人，这样的气质，实在是出尘，哪怕身旁有千万人，你也只会第一眼便看到夏忽的背影……冯绮恍惚了，从冯绮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窗外的宫灯散发着迷离模糊的昏黄光芒，潺潺雨声飞入冯绮耳中，有雨打在房檐上，啪嗒啪嗒的。

冯绮几乎脱口而出，说出那个好字。

为什么不回去呢，自己所爱，远在大宸，她夜不能寐，食不能安，想的，也只是他而已。

可是……

大抵那少年从未把她放入眼中吧。

冯绮摇了摇头，似乎要坚定自己那颗已经动摇的内心，坚定的对着夏忽的背影说“冯绮要陪着姐姐！”

困意忽然来袭，夏忽打了一个哈欠，她关上了窗户，看着冯绮，轻叹了一口气，握住了冯绮的手，“今晚便在我这里睡吧。”

冯绮忽闪着眸子，看着夏忽绝美的脸庞，点了点头。

她好像有一种魔力，蛊惑人心，让人无法拒绝任何要求。冯绮这样想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