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儿取出御药房送来的药，拿起木勺舀了一口送入嘴中，待确定无毒之后才把药一口一口的喂给华嫣公主。

华嫣公主一边喝一边吐，一碗的药倒是吐了大半出去。

盈儿放下药碗长叹一声，“公主这样怎么能行……”

华嫣公主歪在塌上默默喘息，一张脸素白如霜，眼神涣散，额前被汗水**，碎发一丝一缕的黏在额头上，衔凤锦衣早已皱成一团。

水榭处风荷高举，嫣红荷花亭亭玉立，微风拂过，亦有水汽扑面而来，周围怪石嶙峋，浓荫如盖。华凉的白袍在这样的浅碧轻红，深绿浓彩之中白的仿若一团光，洁净如深冬降落琉璃瓦上的初雪，轻而易举，炫了夏忽的目。

华凉温暖的笑意却让炎热的天气中多了几分清凉，他转首看向夏忽“怎么不过来？”夏忽婉然一笑，“好风好景，夏忽不忍打断殿下绮思。”

“你怎知是绮思呢？”华凉反问，在亭中寻一处浓凉之地引着夏忽坐下。

夏忽轻叹“若无绮思，便有深忧。”

华凉垂眸，望着夏忽眸中的那一抹探寻，扬声道“夏忽，不管何时何地，世事如何变迁，你只须相信，我，华凉，永远都在你的身旁，喜也好，忧也好，平安也好，流离也好，我绝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不管是何代价，我都甘之如饴。”

华凉的话在夏忽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头撒下了一把琉璃珠子，四下飞溅，溅出层层涟漪，叠出一卷澎湃波涛，汹涌不已。

日影中移，白亮阳光喷洒在荷叶之上，泛出绿油油的浓光。

夏忽的声音含了一丝颤抖，强自将话题引向别处“殿下指的，可是慕容泓入京一事？”

华凉眉间又浮出一抹疏落凉意“你还是知道了……”

夏忽沉默不语。

望着水面出神，半响后才恍惚问道“殿下可曾忘了？杏花天影之中，公孙鸾卿之事，殿下曾答应过我什么？”

“无论何事，悉数告知。”华凉的眸色黯了下去，“可是，夏忽，我不想你为这些事情忧心，不管怎样，我总会解决的。”

夏忽眉间拢了一团雪光“殿下，夏忽不愿做云雀。”她望向华凉的目光中有无数的辗转反侧，无数的欲语还休，无数的徘徊不定“殿下可知夏忽心中所愿？”

不待华凉回答，夏忽便自顾自的说道“夏忽心中所愿，不过是粗茶淡饭，平凡度日，阖家安康，直到老去。”

华凉眸间的光亮奄奄一息，终究是熄灭了。

“甚好。”华凉的语声一如拂面的凉风，“如此甚好。”

夏忽心如刀绞，面上却不露分毫，笑道“殿下也觉得好，那便真的是好……”

华凉颔首，却不再言语。

“殿下可还记得冯四延的妹妹，冯绮。”夏忽垂下羽睫，纵使她去意已决，她却不能带着冯绮冒险，她此生已经愧对她良多了，断断不想再让她苟且过活。

华凉心头闪过那一抹跳脱身影，“粗粗见过一面，倒还隐约记得。她的事情我已经听玉色染衣说了，我可以在皇子府为她谋一份差事，待到适龄，便为她选一合适人家，添一笔丰厚嫁妆，将她风光下嫁。”

夏忽点头“这样便再好不过了。”

华凉轻轻笑了起来，却没有言语。

“慕容泓的事情还望殿下不要忤逆圣上天意，毕竟……”夏忽心中一滞“夏忽不值得殿下如此厚待。”

华凉幽幽叹气，神色愈发寂寥“夏忽，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你可以拒绝它，可以不接受它，可是，你如何能假装一无所觉？”

夏忽垂了眸，心底早已响起无数声音，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你再这样说下去，让我如何还能再忍心离开！

“殿下身份尊贵，自有名门淑女相配。”夏忽的声音伴着清风响起，无孔不入的扑入华凉的耳中，心中……

华凉望着夏忽清亮如水的黝黑眸子，和唇畔那毫不在意的笑容，心下一寸一寸的颓了，可他终究，是不愿意勉强她，短短一生，不过数十载，如白驹过隙，他岂能再让她再踏入她本就不喜的皇城深宫。

华凉敛了眉目，又换上一重笑意“那你便在府中好生将养，若是闷的慌了，便让玉色染衣带你四处走走，散散心。如今千面不在身旁，宫中御医又大多只求稳健，不敢用药，你还是要自己照料好自己的身子。”华凉起身，“我还有公事要处理，便先走一步。”

夏忽就那样怔怔的看着华凉的白袍在廊间一闪，被浓厚花影遮住，消失不见。

心底的钝痛慢慢腾起，夏忽闭上了眼睛，想要让自己的心，再静一点，再静一点。

冯绮靠在塌上，望见夏忽手中的琉璃玉碗，眉尖一蹙，瘪了嘴巴“姐姐，我能不喝这药嘛，太苦了。”

清脆的声音中满是撒娇和讨好的意味。夏忽忍不住笑道“这药一日三次，须得按时服用，如此一来你这伤这病才能好全。”

冯绮的眉尖蹙成了一个结“可是，好苦啊。”

夏忽轻声劝道“良药苦口。”夏忽将药递至冯绮嘴边，温声哄道“来，喝完了药有甜甜的蜜饯沾一沾嘴，就不是那样苦了。”

冯绮盯着那药看了半响，张口吞下勺中的褐色药汁，小脸皱成了一团，夏忽虽是看的忍俊不禁，但到底防着她那伤口感染，遂冷下了心将要药悉数喂进冯绮的嘴里，方拿过蜜饯递了过去。

“姐姐，你待我真好。”冯绮眉尖全是脉脉温情，望着夏忽，眸中情意涌动。夏忽握过冯绮的手，粗糙的触感让她心下一怔，垂眸去看冯绮蜷缩着的小手，已然生出了老茧。

夏忽眸光微闪，一张如花面庞隐然可见恸色，“你受苦了……”

冯绮收回了手，一下一下抚着夏忽的肩头，笑道“姐姐，有人知道的苦便不是苦了。任凭它从前怎样，但现下有姐姐对我好，再苦也值得。”

夏忽看着冯绮乖巧的模样，久久不能言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