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亦瑶看向那洁白的宣纸,但见上面休书二字十分的醒目,她的眼中骤然一热,但是很快她就控制住了自己想要落泪的冲动,嘴角微微上翘,一个完美的弧度呈现在脸上,两只肤若凝脂的手儿交合放在身前,对着楚傲天已经飘飘拜了下去。
"谢谢王爷成全。"
楚傲天那张完美俊逸的脸上,昔日的风采完全都不见了,只是一片宛如病态的苍白,宣告着他内心的落魄与萧索。他深邃的眸子凄冷的光芒一闪,两片薄唇紧紧的抿了半天,才发出一句道:"一个时辰后楚凛与你在梅园相见。"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壅德殿,他直挺挺的后背,以及那沉重的脚步声,忽然一瞬间让刘亦瑶的心中竟然痛了一痛,原来楚傲天的失魂落魄也这般的凄凉。
她走到书案前,缓缓拿起那纸休书,这个东西其实她真心已经等待了很久,只是以前没有了宁峰的日子,有还是没有似乎对于她都没有什么分别,可是后来当她知道宁峰的存在,她忽然迫切想要拿到它,因为有了它,她和她的宁峰将不用再过被人通缉颠沛流离的生活,只用找一处深幽的山谷,从此一间草屋,粗茶淡饭,过着那闲云野鹤的日子,再或者是携手行走江湖,锄奸惩恶,做一对江湖侠侣。
"沉香。"
随着她的一声轻唤还未曾落地,沉香已经答应了着走了进来,喜滋滋的问刘亦瑶道:"娘娘,你和王爷说好了?"
"以后不用在叫我娘娘了,因为从现在开始,我已经不是厉王妃了。我只是我,刘亦瑶。"
刘亦瑶的声音欢快,忽然没有了往日里的浅浅忧伤,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悦耳动听。
沉香听刘亦瑶那满含着喜悦的责备,心中仍然一阵高兴,她笑着作势就抬起右手在自己的嘴上轻轻打了一下道:"奴婢真是糊涂,该掌嘴。从今儿个以后,我就改称小姐了。小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马上出宫,还是......"
"你准备下我们今夜子时就出宫。既然已经拿到了休书,这里我也是一刻也不能呆着了,不过等会儿我还要去见一个人。你来帮我梳妆,跟我一会儿去梅园一趟。"
刘亦瑶说着走到梳妆台前,缓缓坐下,让沉香过来帮自己梳妆。
沉香把刘亦瑶原先随意挽着的发髻散开,拿起一把象牙木梳,把她那一头乌玉般的秀发从头到角梳了个整整齐齐,然后才轻声问道:"小姐,你要什么发式?"
"就挽一个随常云髻即可。"
刘亦瑶朱唇轻启,吩咐着沉香。
沉香把刘亦瑶那一头青丝轻轻拢起,三下两下就随着刘亦瑶的吩咐挽成了一个随常云髻。刘亦瑶对着铜镜来回转动了一下那细长的脖颈,但见镜中人头顶慵懒的发髻斜斜垂下,脸庞两侧各自垂下一缕黑色秀发,更加增添整个人的灵动之感。
她抬手拿起梳妆台上一只梅花攒玉簪,斜插入发髻,然后把几朵闪烁珠花点缀在那发髻之上,粉嫩柔滑的玉颜上略施粉黛,一双柳叶眉不描而黛,一张樱桃唇不点而朱。
回眸顾盼间,浅笑尽然,淡漠如水,整个人看上去素颜清雅至极。
"小姐,你可真美。奴婢如果能有你一半的美,奴婢就很开心了。"
沉香一张小嘴无论何时都甜的跟抹蜜似的,此刻的刘亦瑶心情俱佳,所以现在听到她的甜言蜜语,心中不觉更是高兴,转过身子,抬起一根葱葱玉指,娇嗔的在沉香的额头上就是一点:"你这丫头,现在是越发的贫嘴了。还不快过去帮我拿件衣服过来?"
被刘亦瑶一点,沉香调皮的一伸舌头,已经是转身飞快的去抱了衣服过来,摆在梳妆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让刘亦瑶挑选。
刘亦瑶看了半天,选了一件浅紫色碧荷高腰儒裙穿上,那浅淡的紫色上面绣着白色的梅花,裙角上是一些无名的细长草叶花纹,腰间系上一条白色缀着星星点点宝石的丝带,显出她不盈一握的纤纤细腰。而那丝带雪白的颜色,与浅紫色的碧荷高腰儒裙互相辉映,更显得刘亦瑶美丽大方。
看看时间不早,沉香早拿过那件刘亦瑶最爱的大红织锦的斗篷,给她穿上,脚上一双高底靴子,靴腰上绣着淡粉的莲花,正应了那步步生莲的说法。
"沉香,我们走吧。"
沉香也穿上了斗篷,毕竟这殿内温暖,殿外却甚是寒冷。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沿着曲曲弯弯的青石板路,往梅园逶迤而来。
天色已经逐渐黑了下来,宫中各处因为新皇即位,在加上厉王喜添郡主,而挂起了许多大红的各种款式的宫灯,为这原本冷清的大楚后宫,增添了许多喜气和热闹的气息。
刘亦瑶边走边四下看着,看着昏黑中那熟悉的亭台楼阁在天空映下的魅影。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这呆了数月的地方,忽然之间有点不舍起来,人,真的是很奇怪,很多时候,不能离开却拼死了想要离开,但是一旦真正要离开,却又一霎那,多了一些牵挂。
她曾经离开过一次这里,那一次是因为带着对大楚的恨,而这一次,在没有这种恨之后,她却忽然感觉到了一点的不同。她现在看着这里的感觉,就如同一个普通人在一个地方呆的久了,所产生的那种熟悉感觉一样。
夜晚的梅园,已经看不清那梅树的躯干妖娆,还有那梅花的娇艳欲滴,只是沁人心脾的幽香,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着白天所看到的美丽景象。
几日未曾到梅园里面来,似乎梅花的香气更浓郁了些,刘亦瑶深深的嗅着这沁人心脾的香味,四下看了看,看不见人影,但是却看见在梅园的深处,似乎有一盏灯的影子在来回的摇曳,那里应该是赏梅亭的所在。
沉香素来机敏,看天色不早,出来的时候已经随手拿了一盏羊角风灯,她走在刘亦瑶的身畔,把刘亦瑶的脚下照得亮亮的,方便她前行。因为前几日下过雪的缘故,青石板路旁边的土壤还十分的湿润,如果不慎踩上去,容易带起一脚的泥巴。
顺着曲折的青石板路,主仆俩曲曲弯弯就走到了赏梅亭的近前,数株盛开的梅树刚好遮挡了视线,让人看不清那亭子上站着的都有什么人,但只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字字铿锵的念着诗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刘亦瑶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苍凉的歉疚之感,为什么曾经她爱的人不爱她,而她不爱的人却如此的执着?难道爱情真的很多时候都只能是生生的错过?那么这一次,行走江湖,她又和她的宁峰能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静静的听着那亭中人的声音。
忽然那诗句停下了,一个曾经熟悉但是现在却听起来成熟稳重了不少的声音道:"亦瑶,是你来了吗?"
刘亦瑶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沉香就在这里等她,然后一个人缓缓的绕过那几株梅树,但见赏梅亭上,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的背着手站着。
一身雪白的袍服,在灯光下发出灿然的白,墨黑的头发,被一只黄金冠束起在头顶之上,显得那细长的脖颈优雅诗意,挺直的脊背,似乎显露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听到刘亦瑶的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面如冠玉,目若流星,正是当今的新皇楚凛。
"妾身恭请皇上圣安。"
虽然是私下见面,这里又并无他人,但是楚凛现在已经是皇上,所以这礼数还是不能少的,看见楚凛转过身来,刘亦瑶已然是飘飘下拜。
"亦瑶,你和朕之间,又何须这么多的繁文缛节?你明明知道,朕对你的心一直以来都只有爱慕。"
楚凛已经疾步上前,张开双臂,托住了刘亦瑶正要飘飘下拜的身形,所以她这一拜也就没有拜下去。
刘亦瑶并没有因为楚凛的话就放弃自己正在进行的礼仪,虽然被楚凛给托了起来,仍然是嘴里道了一声:"谢皇上恩典。"
他那深邃的眸子中登时闪过一丝不快,但是更多的却是失望,看来她竟然还是同以前一样,对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亦瑶,你又何苦跟朕生分至此?"
一抹痛苦的神色呈现在他那浓密的眉宇之间,双眸中忽闪而逝的某些东西,让刘亦瑶竟然有瞬间的恍惚。
看来楚凛竟然已经是知道了自己和楚傲天已经脱离了关系,否则又怎么会一口一个亦瑶的叫着。刘亦瑶深吸了一口气,把双臂从楚凛的双手间脱了出来,轻轻的走到亭子的另一侧坐下,并没有看楚凛,只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亭子外暗黑色的天空。
她这才发现,今晚竟然没有星星和月亮。
"我来找你,是因为两件事情。"
她的声音同这夜色一样的清冷,但是却让楚凛的心有丝丝的心痛,他走到她的身畔,垂眸看着她的侧影,一种想要张开双臂拥她入怀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亦瑶,能不能让我抱一抱你?"
楚凛终于颤动着嘴唇说出了自己心中那相思已久的渴望,但是刘亦瑶的身子却在他说出的一瞬间蓦然滑了出去,就如同一条滑溜的鱼,猛然就溜出他的双掌不见了。
"皇上,请自重。妾身已有心上人,这次来找皇上,是想跟皇上谈两件事情。而并非是和皇上探讨儿女私情。而皇上也应该知道,妾身对皇上的心思在很久前就已经尘埃落定,皇上又何必强求呢?"
刘亦瑶一番正言谨色,寥寥数语,让楚凛心中那刚刚还熊熊燃烧的火焰,猛然之间悉数熄灭。
他看着刘亦瑶,星目之间的情欲之色逐渐隐去,折身在亭子中间的石桌旁坐下,笔直的脊背,微微的抖动了两下,似乎在下着某些决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