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受惊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六宫,无论六宫的嫔妃真正关心与否,很快,便都纷拥而至,来显示一下宫中嫔御们彼此的关爱之情与皇家和睦之道,一时间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然而,此刻并非所有人都是一如大多数嫔妃表面上显出来这般和睦,至少婕妤沈代晞便并非如此,那是因着冲撞杜鹃的仁和公主乃是她的亲生女儿,她自然是极其担忧焦虑的。
而当她瞥见角落里跪着的邶如时,这股焦虑担忧便全然转化成愤怒,如倾盆大雨,悉数发泄浇注在邶如身上。
“啪”的一声,邶如的面上登时多了个鲜红的五指印,沈婕妤早就失去了理智,呼喊着,“你这贱人,为何要害我的仁和?我的仁和何辜,要为你担了这冲撞龙胎的罪过!贱人!”
众人见此,忙地过来一齐拉着沈婕妤,极力阻止着她的御前失仪。
沈婕妤犹为不足,只竭力挣脱着众人的拉扯,口中犹念着,“贱人!贱人!”
沈婕妤素日虽是略有嚣张,但到底是不失宫阙里的嫔御该有的礼仪风度,虽是口快,却也全然不会如今日这般完全迷了动作礼仪,倒是教众人惊动不已。
一旁的贤妃柏毓薠拿着绢子捂着嘴,轻声道,“啊呀呀!这沈婕妤素来不是在皇贵妃娘娘面前侍奉么?怎的会一时如此失仪呢?”
这位贤妃娘娘本是先帝英庙亲选之后妃人选,当日进宫册封便是仅次于皇后的四大妃位分上的,又是皇帝第一个孩子悼恭太子的生母,自然身份贵重,若非后来皇帝执意破了祖制封了时为贵妃的万芷辛为皇贵妃,贤妃便是与皇贵妃齐位的了。待后来悼恭太子薨逝贤妃伤心过度,从此失了圣宠,否则时至今日,皇贵妃怕也未必能够登上如今高位。
虽贤妃久不得圣宠,但到底有着先太子生母的身份与良家子的出身,又有太后庇护喜爱,连皇帝都免不得敬重着,皇贵妃也是懒得去招惹贤妃而惹太后不豫,便也只得默默忍着,不与贤妃争辩。
只是皇贵妃跋扈惯了,尽管不愿去理久久失宠的贤妃,却是总要将心中的一腔怒火全然发泄出来才好,便厉声呵斥着四周宫人,“都是死人么?还不快扶了沈婕妤进偏殿歇着!”
众人便愈加用了力去架着沈婕妤,沈婕妤却是如发狂一般,登时间,场面混乱更甚。
正慌乱间,却有皇帝的声音传来,“都在这里做些什么呢?还嫌朕的后宫不够乱么?”
皇帝的声音极其压抑,却显然能够听的出其中的极力压制的愤怒,“杜贵人如今惊动,你们不思祈福,倒想着在这里争乱,可是忘了身为后妃该有的关雎之德了?”
皇贵妃眼见皇帝愤怒,不住唇边强勾出一抹笑意,“陛下误会了,咱们姐妹可都是为着杜贵人担忧不已呢!”
沈婕妤本是被一众宫人按住,见是皇帝出了,便使了巧力挣脱冲到皇帝面前跪下,深深叩头,“陛下请为妾做主啊!妾不是有意吵闹的,实在是,实在是因着杜贵人,妾身的仁和可不是有意冲撞她的啊!”
沈婕妤哭声不止,不住叩头道,“陛下,实在不是仁和的过失啊!”她转头看向默默跪在角落里的邶如,伸出手指头恶狠狠地剜着她,“都是这贱人,是她冲撞了杜贵人,却来害妾身的仁和,陛下,……”
沈婕妤眼珠转了一转,忽地多了几分凌厉与狠辣,她膝行至皇帝面前,“陛下,依妾身看,那贱人必是想要狐媚您,又眼见杜贵人有孕得宠,所以起了歹心,便用了腌臜手段想害了杜贵人去,又害在了仁和身上,陛下,您切勿中了那贱人的毒计啊!”
皇帝来的匆匆,本只听个杜鹃受惊之事,其余的因着匆忙来时听的亦不真切,只当是杜鹃不小心摔了的缘故,便也未想其他。如今皇帝听得此事,便只顾向邶如的方向望去。
众嫔妃皆是不约而同地一齐向两侧靠去,一时间,跪着的邶如便见在了皇帝面前。
虽低微却不低贱的身影,低头却隐约可见倔强的神情,以及那份记忆中熟悉且想念的容貌,都是曾经接触的那般真切的,一容一动,恍若昨日,犹如眼前。
只是,那却只能是昨世,隔着山峦叠障,隔着万丈水光,隔着再越不过去的闲言碎语,这一切,都瞬时化为只绽放一瞬彼岸昙花,只一见,便也枯了,留下枯腻的残枝,散发出一点点曾经的花香,留下一点点曾经苦涩的美好。
皇帝轻揉了自己的眼睛,发现这并不是幻觉,又想起方才沈婕妤的话,不知怎的,胸口一痛,脑海中亦划过曾经的过往种种,是万般的愁滋味,当日之场景,何其相似呵!
皇帝心头涌过更加愤怒的火,握紧的拳突起青筋分明,他大喝一声,“你们都放肆!”
众嫔妃见皇帝发怒,皆是不觉一颤,不由自主地齐整整地跪了下来,一齐俯首道,“陛下恕罪,陛下息怒,妾等愚钝。”
皇帝揉着自己的头,指着下首悲号不止的沈婕妤,“你们怕是越发不把朕放在眼中了!难道后宫争风吃醋之事,竟是十年也未平歇么?”
皇贵妃听得‘十年’几字,自觉如蒙大敌,便深深叩首一句,“陛下可是错怪妾身等了!”她看着一旁发抖的沈婕妤,忙偷偷扯了她的衣袖,解释道,“这沈婕妤妹妹……她不过是对仁和公主太严厉了些,所以出了这些事情,对身为仁和公主女师的张典乐生气了些也是不自觉的事情。”
皇帝怒火不歇,“皇贵妃倒是贤德,我国朝素来尊师重教,敬拜孔夫子为圣,即便张氏只教仁和音律之事,却也是个女师,是和皇子之师一样贵重的!你既为嫔御,便该知礼教纲常,如皇后敬重太子师一般敬重女君子。不则,便是枉居此位了!朕喜爱仁和,却不想教仁和摊上了你这么个不争气又爱捻风的母妃,可见,你是不配抚养仁和的,免的教坏了朕的好仁和!”
有女子威严庄重的声音传来,犹如来自云端一般,“好哇!哀家一心向道君祈福,你们倒是在后宫闹翻天了!连仁和这孩子都要扯进来么!也未免太厚脸了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