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如狠狠攥着那花笺,用尽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带着几丝的狠绝毒辣,惊得一旁的郑潋都看得呆住,不住惊呼,“邶如,你这是怎的了?”说罢,郑潋便伸手阻止着邶如,与邶如纠缠着,“你可是疯了?这是雨兮姐姐的书信啊!”
逐渐的挣扎中,邶如这方才想起,自己心底的情谊,原是不被别人所知晓的,就如同隐藏在冰湖底层的一点墨滴,是不同,亦是无光的躲闪。只能静悄悄地隐藏在其中,不敢绽放出自己独特的光辉璀璨,躲躲藏藏间,等待着最后冰水消融随之消散而去。
如今,这份珍藏在自己心底的那一点点情谊,都变得如此刻的天空一般,看不到一丝丝的光亮与希望,好似随着雨兮的到来,一切都变得更加没有希望,将自己心底所有的美好希冀与幻想,都悉数撕个粉碎,而那碎屑,就飘散在宫中各处,是不可能一点一点搜集到的。纵是自己再用心,亦不可能再拼凑得到当初纯粹的岁月,彼时年少倾城,欢恣随心,终究是随着韶光滟波,东归流去不返。
其实邶如心中亦知道,即便没有雨兮,即便没有她的入宫,自己与他,亦终究会因着层层阻隔无法在一起。自己是女官,是皇帝的女人,而他,是将要继承国祚的大明储君,他未来的正妻,虽说按照惯例未必会有多高的出身,却必定是清白的人家,定不会是如自己这般以皇帝的淑女名义进宫的女官。
做了女官,便注定了是皇帝的女人,即便什么都没有发生,即便心志不改。
她是不该将此腔不忿迁移到雨兮身上的,更何况雨兮能否入选尚未可知。自己的担心,亦不过是杞人空想,只是雨兮适时的出现,便成了她眼中那万千淑女的集中焦点,使得自己心中所有的不快悉数发在雨兮身上,自己竭力想控制自己不去想雨兮的种种,可愈是控制,便愈是想到许多,那般的感觉,恐惧不知归处,仿佛此刻漫天飘零的碎花瓣只得随风,不知将要往何处。
天空中墨色的云彩如同厚重的裹着棉絮的锦缎,层层压在自己胸口,使得自己生出了如喘不过气来般的苍白面孔,时刻都有索命之危机。
有雨滴轻轻落在自己面上,轻柔如丝,入心,却是锥骨绵针的疼痛。邶如伸出手来,缓缓打开那信笺,映入眼中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娟秀簪花小楷。许多年了,雨兮的书法依旧无时不刻不在如她那容貌一般,闪耀着女性的柔和美好,邶如自信,饶是宫中美貌如沁颜智嬿,却也未必能胜过雨兮的容貌,这般想着,自己心中的恐惧担忧便又多了几分。自己并不是高高在上纯洁高傲的圣母,她亦不是遵循礼法的贤淑良女,她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可以说是妒忌,也可以说是狠毒,总之,邶如是实在不愿意雨兮去入选的,哪怕终究会有别人,可那个人,自己心中实在是不希望是雨兮,不拘是谁,只要不需自己去直面自己心中的君子与敬重的姐姐结成连理便好,这便好。
邶如恍然间生出了一种念头,一种可怕的念头,幸好只是一瞬间,还好只是一瞬,最终,她下定了决心,自己不会去给雨兮过多的帮助,却也不会因着自己的私心给她使坏。不为别的,只为着自己心中的那点善意,那些曾经真实的令人感动的姐妹之情。
若如此,雨兮最后仍能拔得头筹得了那滔天的荣耀,那便只能认命,自己不会心存恶意,也不会心怀祝福。至少自己是清醒的,雨兮是全然无辜的,无论何时,那都是她的姐姐,是那个曾经无比疼爱自己的姐姐。
邶如握紧手中的那块玉钩云形佩,期冀以此能够给自己力量,那是陪伴着她度过数个寒夜的唯一一点暖物,相信此刻,这是唯一能够陪自己的东西了。
她该去见雨兮的,毕竟,雨兮亦是无辜。
怀着这般的念头,自己偷偷去见了雨兮,然而与自己预想中有着极大的不同,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雨兮面上并无与其他同行女子一般明显的笑意,毕竟是有着参选太子正妃的荣耀。何况皇帝又早下令,即便落选亦可不必遵照往常旧例,以淑女之名枯坐终老,甚至可以华衣美服回乡嫁与富贵之家,这自然是天大的喜事,自然没有人会泪啼红妆。
一双小山娇眉,一双无尘杏眼,底下流淌出淡淡的泪痕,粘在精致的珍珠妆粉上,更加显其闪耀楚楚,动人摄魄。
记得幼时邶如时常想着,便如自己姐姐这般的美貌,哪怕是隔壁孙家潘安之面的二少爷都是配不上的,竟不知得何等俊美的男子才能配的上自己姐姐的容貌,现在,自己却仿佛真的看到了能够配的上自己姐姐容貌的男子了,以雨兮的容貌,怕是当真会得选储妃之幸可,已然远超出自己所能接受的范围了。
化骨绵柔的声音脱出,则更是显现眼前女子的独特娇柔美丽,连邶如都不觉间惊动,眼前的女子,怎的会有这般的令人怜惜的容貌呢?
“姐姐这是怎的了?能够参选入宫,可是福气啊!”
雨兮泪珠宛若滴滴珍珠,一点一点滑落,她擦拭许久,方轻启樱唇,吞吐道,“如儿……我……我……”
邶如看着眼前的女子,生出不解之感,“姐姐?”
雨兮环顾左右,暗暗狠了心神,说出惊人之语,“我不想入宫。”
惊诧的神色攀爬在邶如的面上,千想万算,自己却未曾想到会有这般的情形,这个令自己担忧许久的姐姐,竟从未有过此等想法,一丝也无,甚至她竟比自己还要悲伤。
“且不说皇室宫廷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会一招毙命,便是从心底来讲,我亦是不愿的。”雨兮停顿住,杏眼中回过一丝的暖,“我……我早已有了想嫁的郎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