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的愿望梦想，在那年少时分，是遭到了邻家富贵小姐们不解的。彼时邻家的大多小姐，大多许下的愿望是能为人妻房，受夫君一世敬重，产下嫡子，做好当家的大太太。至于日后的夫君纳妾——大多是祈求妾室安分，或者是妾室生不出孩子来。那些小姐们，是最标准贤淑的女子，附和礼法纲常对天下女子所有的要求与幻想。

大抵这便是大明大多数的女子的命运，或者说是最好的命运。

很快，皇帝要广选淑女的旨意便下了来，传到宫城中各处，皆泛起了不小的涟漪，激起千般的风浪。

这般的消息传到万安宫来，入了墨萱的耳中，便激起了墨萱更加激烈的反应。

寝殿内的大半陈设已然被摔的粉碎，每走一步，都有瓷器碎片的痕迹。

墨萱近乎呼喊着，“陛下，陛下他不会的，我们的孩子才刚刚去了，陛下他怎么会要纳新人呢？陛下不会的。”她拼命摇着头，苍白的脸上尽显怀疑与绝望，一丝血色也无。

如同秋日里的落叶的最后挣扎，墨萱将自己身侧的最后一件瓷瓶砸个粉碎，那是她最后的疯狂。

邶如看着眼前的女子。那个曾经怯懦胆小的女子，眼下正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姿态出现于自己面前，出乎意料的疯狂，展现着她心中美好的希望全都被撕裂的伤怀与绝望。

她的侍女扶荷于一旁焦急劝慰着，“小主，您切莫如此啊！选淑女是法度使然，陛下他心中，是有您的啊！”

墨萱冷笑一声，那惨白的脸更显无力与病弱，“陛下他心中有我？”像是疑问，也像是自嘲。

一旁的沁颜早就忍不住掉了泪珠来，沁颜是最端庄娴静的人，此刻亦不免生出了悲凉的感觉来，连连忍住泪安慰着墨萱，“是，好妹妹，陛下他心里是有你的，他到底是在乎你的。”沁颜眼珠流转，看着依旧满面悲怆的墨萱，补充道，“你瞧，因着陛下觉着你伤心，特意给了你婕妤的位分，是陛下觉着对不住你的缘故啊！”

墨萱凄楚一笑，那颗压在心头的最后一颗稻草叶轰然落下，如同疯狂盛放的凄艳的花儿，展现着最后盛大的容颜，一点一点，血色的璀璨荣华。

墨萱愈加显出绝望无所依恋的神情，“在乎我？婕妤的位分么？当真如此么？呵呵，陛下何曾将我放在心上过呢？陛下不过是拿我当做一只听话的猫儿狗儿罢了，他又何曾真正有那么一点对我上心呢？他不过是看我怀了孩子罢了，呵，婕妤，难道我失子之痛，是一个婕妤就可打发的么？陛下啊，您当真就不顾及咱们的孩子么？陛下啊，你可知，妾身是花了多久，才喜欢上您的啊！”

这般的绝望言语，邶如一听便知，恁的是如何也不能立时教墨萱从中走出来了的，如此绝望，是死了心。

心死了，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罢，像是那冬日里花盆**着的花朵，根都腐烂，便也不会继续发芽了。

邶如仍有些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儿时姐妹会落的这般狼狈模样，不相信她会被这宫阙重重影子折磨成这般模样，那是曾经多美丽天真的一个人啊！

拼着最后一丝残存的希望，邶如正色道，“姐姐，难道你就不想查出是谁害你么？”

沁颜早在一旁扯了邶如的衣袖，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邶如却只是回应一个坚定眼神，既然已然心死，便可重生。

墨萱顶着邶如，四目相对，都不眨眼，许久，方又如发狂一般，指着邶如，“是谁？我是想知道，可是邶如，你知道为何你与潋儿会无故进了浣衣局么？我都知道的，我都知道的！”说罢，墨萱便坐在地上拍手大笑，“呵呵，这宫里，谁都斗不过那老妇的！”

郑潋素来机敏，听出其中端倪，便忙地将扶荷请了出去，并嘱咐她不要多声张。

邶如本想告诉墨萱饮食之事，却不想自己倒开始惊慌起来，那份鲜血淋漓的真相，好似又离自己进了一步，每次那有关母亲的传闻出现，自己的心便会被戳上一刀，流淌沁滴出血泪。

墨萱见邶如怔住，更是大笑，“你瞧，你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吧！她就是这般，害人还需要理由么？邶如，你可知，你的容貌，你的秉性，甚至是你的琵琶技艺，都是那老妇难以忘怀的梦魇，你的存在，对于那老妇，是最可怕的回忆。”

邶如已然来不及去细细分辨墨萱话中的真假，整个人都感觉是发空的，这般的真相，自己大抵是推测过的，只是远没有亲耳听到别人说出口这般撼动心灵，一阵阵刺痛传来，好似自己已全然失去了感觉。

沁颜愈发惴惴不安起来，那倾城国色上多了窘急的意味，远山连黛勾勒凸显出她的惊慌不安，愁容满面宛若西子自视。

郑潋亦早就被惊住，看见沁颜如此倒是回神过来，问着沁颜，“林姐姐，你全都知道是不是？”

沁颜向后退几步，连连摇着头，鬓边簪着的红玛瑙赤金缠丝金鸾步摇在她的面庞侧打转，透着阳光闪烁，愈发显出她的困窘急迫。沁颜连连挥着手，“不，什么都没有过。”

墨萱凄厉笑出声来，“邶如，我都知道的，那日你来我这里，将你的贴身绢子落在我这里，后来我无意中知道，你那帕子上绣的兰花纹，是陛下最喜爱的兰花纹样。可是那兰花纹样，是这宫中为数不多的。”

一颗心几欲从自己胸口跳出，邶如更是心乱如麻，难道自己母亲之事，竟真的要完全展现于自己面前了么？这是自己祈求多时的结果，不，不知怎的，邶如现下已然不想知道那真相了，甚至是开始抗拒，她怕无法接受，怕自己的母亲真的是与皇室有着瓜葛，怕那真相一旦撕开，会是永远不能愈合的创口。那才是自己无法接受的，还有，她怕母亲真如传言一般，与祐樘生母淑妃的死有着莫大的关系，这般，便是要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