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轩见祐樘如此说,方略安了心,心中的石头也落了,这才扶了地上的安顺起来。自己于炕上坐了,拿起案几上的茶盏,浅饮一口,“阿轩的茶技可是陛下所称赞的,若是于陛下前进献了,想必陛下也会开心的。”他转头吩咐一旁的安顺,“去给殿下准备衣物,咱们殿下可得好好谢了陛下去。总不能,让人挑了错处去。”
安顺答应了一声,迟疑着,“那殿下可要传辇轿?”
祐樘语气慵懒而不带丝毫迟疑,“既是谢恩,本宫便该步行,才是诚心,何况天气正好,也好看看这宫中的满园春色如今是什么样子。”
文轩亦随着祐樘起身,拍了祐樘的肩,替他正了冠帽,“那我陪殿下同去,候殿下从乾清宫出来。风里雨里,微臣都等着殿下。”
祐樘抓住了文轩的腕,那一刻,心头是暖的,有这般的兄弟陪在自己身边,当真是感动的。纵然皇家凉薄,纵他幼年不幸,可他终究是幸运的,有他的母亲、有冷宫的吴娘娘、拼命保护自己母子的张敏、对他视如己出的母后、时时教导维护的姑母与皇祖母、忠心耿耿的安顺与静秋……还有,当初的邶如,现下,还有文轩。
多少年了,文轩总与他亲厚些,替他挡些暗箭明枪;他困局深宫消息不便,文轩就替他打探好一切;他不受父皇喜爱屡屡受斥责,文轩就替他说好话搬救兵;那是十多年的光阴呵!能够有这样的兄弟,实在是三生有幸,凉薄皇室,这般的兄弟情谊当真是能够冬日里暖透自己心头的炙热炭火。
祐樘有时会想,若是自己从未遇见过文轩他们,若是没有他们对自己这样好,那么他是否能够在这虎狼宫廷活到现在,他又是否会形成自己现在这般儒雅有礼的性子?自己不知道,只是自己明白,是他们让自己感觉在这宫中并不孤独,自己不是孤身一人。是他们让自己有了坚守下去的勇气,童年的惨淡回忆告诉他,苦难之中亦是有希望的。
所以他要沉住气,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文轩,为了邶如,为了一切对自己好的人。他有自己的担子,那就不应该以一己之身为紧要,哪怕是刀片碎瓷,他也得吞下去,笑着吞下去。
阴媚兰与侍女白束慢缓缓地走在长街上,阴媚兰面上是带着止不住的笑意,如同此刻的蓝天,澄澈明媚。连带着走路都不自觉抬起了头,面带着端庄的笑意与仪态,那才是真正的小主的样子。
因着心中得意,白束也跟着高兴,主仆二人便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好一阵子,才到了乾清宫。
乾清宫外,有着内监魏士博正站在廊下,见阴媚兰过来,忙笑着迎了上去,“哟!是阴美人啊,老奴给阴美人请安。”
因着魏士博是御前侍候颇为得脸的人,阴媚兰也少不得对他客气些,微微颔了首,算是回礼,“魏先生好,我来给陛下请安。”
魏士博眼珠子转的远溜溜的,透着笑意与谄媚,“只是还要辛苦小主您多等等,陛下,正和杜美人说话呢!”
阴媚兰不禁问道,“杜美人?”
魏士博这才反应过来,“啊,是陛下方才封的,即刻晋杜才人的位分。哎呀!瞧老奴这记性,陛下还一同嘱咐了老奴,要给宫正司传旨,过了端午给您行晋贵人的册封礼呢!”
阴媚兰本因着晋位分的事情正高兴,却听得连着新进宫的杜鹃也要晋了位分,还是即刻晋位分,心中便有些不平,面上却也不得强忍住了,“陛下喜爱杜姐姐,即刻封了美人也是应该的。”
魏士博见她如此,又因她素日与皇贵妃来往甚多,自是要好言相劝的,“陛下的意思,是看重小主,要好好准备您的册封礼。至于杜美人么!陛下的意思是,杜小主位分不高,晋封也不用太多礼数,所以才即刻传旨的。依老奴看,陛下他,还是更看重小主您一些。”
魏士博这般说,阴媚兰虽是心中不悦,也不得展了喜笑,“那便借魏先生吉言了!”
魏士博笑的越发得意,“哪里,是小主您自己福气好,老奴还要仰仗您呐!”
阴媚兰听了,自己也是显了喜色,取了白束手中提着的一个红漆蝙蝠松鹤纹的食盒,笑意盈盈,“既是杜姐姐侍奉陛下,我便不去打搅了!这是我为陛下准备的玫瑰酸梅糕,陛下近日听说身体好转,最是适宜开胃饮食的。还请魏先生代我给陛下说一声。”
魏士博笑吟吟地接了那食盒,啧啧赞道,“旁的不说,小主准备的糕点可真真是好东西,陛下也是极其喜爱的。小主的心意,老奴必定带到。”
阴媚兰这才扶着白束的手,微微颔首去了。
一路上,阴媚兰便有些不高兴,可是这般微末不易察觉的游丝感觉,化在面上只是如几缕微乱的发丝一般不宜察觉,至少于外人看来,她仍旧是端庄得体的小主。
白束见她如此,也觉出了古怪,不敢多说什么,只静静走着。
走了半刻,阴媚兰眼前便显现了两个人影,定睛一看,竟是祐樘与文轩带着一队婢仆行走在长街上。虽自己久居后宫,难见外男,祐樘与文轩,她却是记得的。
媚兰隐去神情,心中泛起如涟漪一般得意的笑意,“太子殿下安好。周公子安好。”
祐樘与文轩是小辈,自得拱手行礼,“阴娘娘安。”
媚兰扶了鬓边的微微欲堕的通草凤凰宫花,“太子殿下是要去乾清宫吧!”
祐樘向来守礼温和,谨言道,“儿臣是要去给父皇请安。”
媚兰略施了礼,“那太子殿下便慢慢去吧!陛下现下只怕是极忙的,只是殿下,妾身奉劝您一句,陛下的康健才是紧要。咱们做臣下的,虽是要时时以陛下欢心为重,却也得时刻看顾好陛下的身体。”
长街上的风吹着,带着些许的热气,拂过面庞有些痒痒的,“那么太子殿下,妾身便告退了。”
祐樘停在长街上,若有所思,也不说话,许久,才吩咐了身后的安顺,“咱们继续走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