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仁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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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邶如于司乐司整理乐器完毕,便早早回了自己房间,因着秋娘于浣衣局中尚有首饰遗落,邶如便遣了秋娘归去,殿内便只余了邶如与郑潋在内。

二人只觉无聊,便随意聊着,聊了一刻,便不觉引了思乡感怀的话,一时便哭将起来,失了说话的意趣。

正恹恹的,却听得娇俏的女声,“怎的我们一来,你们便都不说话了?”

邶如起身一看,竟是沁颜与墨萱携了一众侍女来,前面两个小宫女提着鎏金蝙蝠香薰小球,球内散发着荼芜香的微弱气味,只觉得沁香扑鼻,格外芬芳,与寻常的香料也有不同。

沁颜遣了一众随行宫女出了去,四人寒暄几句方一一坐了。

邶如本正抑郁,见姐妹重聚,心内便自好了许多,打趣着,“瞧瞧你们这好大的架势,当真是晋了八仪的主位娘娘。陛下可是极其宠爱你们啊!”

墨萱登时面红了起来,含着羞色,活脱脱的小女儿神态,面上的笑意却是明若朝霞,楚楚动人。

邶如复笑着打趣墨萱,“几月未见潘姐姐,倒是愈发会打扮自己了,活脱脱像个画中的美人似的。你这身上的荼芜香,真真衬的你好颜色。”

墨萱越发害臊起来,将面埋于沁颜之后,以沁颜的遍刺缠枝如意莲花琵琶衣袖遮着面。邶如将墨萱拽了出来,“姐姐可别害臊,我听说,这荼芜香,可是波弋国的贡品,一年所得寥寥之数,可见陛下真是心疼你这顺仪娘娘。”

郑潋于一旁亦不禁笑着,“还有呢,我记得咱们初入宫时宫中尚时兴窄袖衣物,可自从二位姐姐着了琵琶袖的衣物后,陛下亲命尚服局多多裁制此种衣物,一时成了宫中风尚。”

沁颜笑得羞赧,面若桃花般晕开红晕,“不过是陛下恩宽罢了!”说罢,便又是埋首一笑,“不过你们两个亦算是熬出了头,不用在那浣衣局的活死人墓里虚度,虽说不能复了淑女的位分,可国朝向来尊重女官,想来也是不会差的。”

墨萱随口亦附和着,转而间,便展了忧色,“只不过,好似皇贵妃倒是不太高兴。”

郑潋冷冷笑了一声,“哼,皇贵妃娘娘金尊玉贵的,自然是不会把我们这群小人物放在眼中了,两位姐姐不也受了不少委屈么?”

沁颜听及此,面上不禁展了惊慌的神色,忙地捂了郑潋的嘴,“这话可不敢乱说,这宫中可千万要谨言。”

墨萱亦连连道是,片刻,便复又展愁容,“从前未入宫不知宫内艰辛,如今成了嫔御才知这宫内生活不易,左不过皇贵妃便是偶有训召罢了!”她轻抚着自己的小腹,轻柔的眸子中闪露着温和的光,像是谷风吹拂于面的温存可爱,“如今我有了孩儿,就算是为了孩儿,我亦要好好的。”

此言一出,邶如与郑潋皆是一惊,互相对视着,满是惊诧神色,却是又惊又喜的说不出话来。”

沁颜见二人呆住,饶是她平素里端庄持重,亦不免“扑哧”笑出了声。“昨儿个午后我去萱儿的万安宫,见她呕吐不止,便传了太医来,谁知竟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墨萱的笑意绽放的如芍药,只点点头,算是回应了。

郑潋立时笑将起来,“可要当真恭喜姐姐了,若来日诞了皇子,岂不是要封妃了!”

邶如问道,“陛下可知晓么?”

说及此,沁颜与墨萱皆是展了愁容惴惴,如花容颜像是蒙上了秋霜一般失了昳丽颜色,眼波婉转眼角眉梢间皆是愁云涌上。

“这是怎的了?”郑潋不解。

墨萱只低着头不语,倒是沁颜幽怨叹着,虽依旧美丽,却失了欢欣的魅力。“我们已几日未曾见了陛下,陛下新封了位杜才人,宠幸优渥。又兼说要给太子殿下拣择太子妃,虽说是给太子殿下选妃,可难保不会再选了新人进宫,已然忙碌,就算来了,亦不过是于皇贵妃的安喜宫中坐着罢了。”

邶如本低着头绞自己手中的小丝帕玩,听得此语,心中陡然一惊,那丝帕应势落地。

那双明亮清澈如清泉溪水的眸子立时失了原本的光华熠熠,像是夜晚宫城中黯淡的天际,一丝生气也无,看不到一点希望与憧憬的光亮。

邶如面上失了欢颜,现下又是凄楚又是怅惘。总以为这些日子未见,便将他于心底埋的深了,用石头压紧了,可真正听到有关他的一言半语,都是心底如翻江倒海黄河巨浪,恁的再掩饰,心内亦不由自己控制,越想控制,便越发控制不住,只余下这口气,还能由自己做主。

眼角似是潮湿模糊了许多,滑落的晶莹珠子与薄薄粉黛混和在一处,黏着吹弹可破的肌肤,像是粉红桃花中的点点白蕊。

沁颜已然发疑,“妹妹这是怎的了?竟淌了泪珠子。”沁颜将自己身上的文彩绣双金鹧鸪锦帕解了,递与了邶如,替邶如擦着泪。

邶如接了锦帕,“姐姐放心,我不过是风迷了眼睛。”

四人随意聊着,因着邶如有些心不在焉,也几句便散了。

等到邶如送了沁颜与墨萱方坐下不过半个时辰功夫,太后宫中的一个小内监便来了传话。

“太后娘娘听闻掌乐大人素善五弦琵琶,得陛下青眼看重,咱们太后亦是喜爱音律之人,所以想请女君子去探讨一番。”

邶如不觉一颤,那内监说的云淡风轻,可细细品来却是字字都带了阴森的气息,连郑潋亦不觉打了个寒战。

邶如思索着,太后镇日闲居仁寿宫,轻易不理后宫诸事,此番自己破格升了掌乐连太后亦惊动遣人欲见,便是不小的风波了。

或许自己当初便该意识到,想要快些成事,便该付了代价,一如她失了与祐樘携手风雨同行的机会,一如她失了自在安逸的生活,一如此生都要提心吊胆。那该是自己将要面对的,逃不掉的。

思忖间,那小内监皮笑肉不笑地低吟着,“大人,这太后传召,您可要快些梳洗打扮啊!若是耽搁了时辰,这小奴可真是担不起。”

邶如看着那小内监笑吟吟的满脸有恃无恐的样子,顿时心头起了嫌恶的意味,亦顾不得他是太后的人,斥着,“本座去便是了,阿潋,取我的五弦琵琶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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