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如则是复又慌忙跪下，只低着头却是不敢说话。

许久，皇帝伸出手虚扶着邶如，“罢了，朕不问便是。朕说过，不会勉强你。”

邶如这一次没有抗拒着皇帝的手，她就着皇帝的手起了，却反倒反问皇帝：“那么陛下且容妾身大胆无礼，妾身想知道，您为何，会对妾身如此？为何偏偏只是对妾身如此？”

皇帝眼中一惊，只看着邶如，旋即眼神中则渐渐被泪水所填充，却也只是在眼眶中打转，仿若蒙上了一层烟波般。

果然，父子之间，终归是像的。那双眼睛，像极了祐樘。邶如可以瞧得出来，那是动了真感情。

可那份感情，却并不是对着自己。与自己无关。

皇帝许久未有说话，眼神亦渐渐从伤感转变为愤怒，便是连他面上，都隐约有青筋暴起。

邶如不假思索，便要下跪。

一双手迅速而至，将邶如扶住。“动不动就跪，没的琐碎。”

那语气，只是瞬间则又转化为温柔。

帝王的心思，还真是难猜，一刻一副面孔，一刻一种脾性。原来所谓喜怒无常，便是这般，自己，算是深切感受到了。

皇帝继续自顾走着，慢慢道：“其实，你无需知道，朕早晚会教你知道的。你也放心，朕说过，朕不会勉强你，你若不答应，便也只是御妻的身份，还不算得有名位，即便将来……”皇帝摇了摇头，“总之，你记着，朕，不会勉强你。”

不，自己实在是无法相信，无论此刻皇帝的话语说的是多么教人信服或者感动，可走在自己面前那个人，终究是皇帝。既然是皇帝，便有任性与不守规矩的资本，便有高高在上的位置重量，即便来日真会违背了他此刻所说的话，那也终归没有人敢指责他半句。

就因为，他是皇帝。

便因着是皇帝，便所有的都可以不做数。自然，不会有半分非议。

整个帝国的主人，想要占有自己，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终究，还是行走在刀刃之上，步步惊心，步步危机。

而这次的风波，不但没有结束，邶如却隐约觉着。只怕，自己的生活会越发难过。

诚然，做了嫔御之后的生活自然是与之前为女官时不同的。邶如需要花费大把大把的时间来熟悉适应嫔妃的生活，便只是每日的晨昏定省，便足够邶如去好好适应了。再者，成为嫔妃之后每日都必是免不了要与各宫嫔妃们相见的，嫔妃的唇舌，可是要厉害许多的。虽则自己从前为女官之时也常常与各宫嫔妃相见，可如今身在其中，倒是需要更加注意的了。

“如今宫中嫔妃里面最受陛下宠爱的依旧是皇贵妃娘娘，虽说皇贵妃娘娘年纪稍稍大了些，可陛下终究是最为尊崇皇贵妃娘娘。除去先头代宗时的唐妃【注1】不算，皇贵妃娘娘，才是咱们大明真正意义上的头位皇贵妃，自然可见陛下荣宠之至。”来到邶如长寿宫中教习规矩的全老老如是道。

下首郑潋听得入神，问着：“我听说，皇贵妃娘娘可是年长陛下许多呢！好似，还要比太后娘娘年长。”

全老老听闻，只紧张地喝道：“放肆，宫中贵人们的年纪，岂是你等可以议论的？皇贵妃娘娘与太后娘娘都是福泽深厚之人，岂能够容你肆意评论？皇贵妃娘娘可是陛下心尖上的人。”

郑潋连连告着罪，“奴婢失言，老老恕罪。”

邶如忙地站起，冲那全老老屈身一礼，“老老恕罪，阿潋，她有些惯了您莫生气，回头，我只管教她便是了。”

全老老虽不喜郑潋口无遮拦，她又是个在宫中极其有身份资历的老老，然而邶如十分温和有礼恭顺，她便道：“小主可要注意着些，这宫中，皇贵妃娘娘可是众妃之首，陛下曾亲口许诺，那是位比副后的尊贵。小主虽是陛下新宠，可也万万要教自己宫中的奴婢们管好自己的嘴。您想必也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

邶如自是知道，她亦听得出那全老老是真心好心的提醒，便谢过了，“多谢老老提醒，我日后，必定多注意些。”

全老老将邶如扶在坐榻上，继续讲着宫中嫔妃们应该遵守的规矩以及应该注意的事项，“这后宫中，除了皇后娘娘与皇贵妃最为尊贵之外，便是贵淑德贤四位嫔妃娘娘，宫中尊称，‘四夫人’或‘四大妃’。”

邶如有些好奇，全老老看得出来，便继续道：“当年陛下未有册封皇贵妃娘娘之时，皇贵妃娘娘便是位居贵妃娘娘之尊位。当时本朝没有皇贵妃尊位，故而四夫人乃是宫中嫔妃之中最高的位阶，其中又以贵妃娘娘为最尊贵。贵妃之外，便是淑妃、贤妃、与德妃。贤妃娘娘乃是先帝英庙为当今亲自选的嫔妃，自然是受人尊重；淑妃娘娘么，是太子殿下的生母，早年从女官之位升上来的。曾经为京城第一才女与美人，是瑶部的郡主，可惜后来陛下厌弃，得病而亡。”

“得陛下厌弃？”

全老老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道：“这都是当年的旧事了！小主还是少些知道为好，宫中，可都是对着淑妃娘娘，是忌讳。”

邶如点点头，感谢着全老老的提醒。

“那德妃娘娘呢？怎的我入宫之后，好似德妃之位一直空缺呢？”

“小主不知，当年先帝英庙驾崩，陛下即位，四夫人之中只有二位，一位是贤妃娘娘，另外的德妃，便是当今的皇后娘娘。所以，为表尊重，德妃之位，陛下说是要请皇后娘娘亲自封赏，必得是皇后娘娘满意的嫔妃才行。所以，这么多年，德妃之位一直空缺着。”

说起皇后娘娘，也是当年先帝英庙亲自为陛下选的三位嫔妃之一。”

“那另外一位是……？”

“西宫娘娘，吴废后。”

【注1】唐妃：明代宗景泰帝朱祁钰的嫔妃，史载颇得明代宗宠爱，曾封“皇贵妃”，夺门之变后，明英宗复辟，唐氏被废除名号，不为明朝宗谱承认，故而皇贵妃称号实乃自明宪宗朝万皇贵妃而始。明代宗暴毙之后，唐氏与明代宗其他嫔妃被下令殉葬而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