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后默然叹着，语中亦是无奈：“那又如何？他毕竟是你的父皇，他做任何事自然不需理由。而你不同，你做的事，决不能引起他人的猜忌，即便你是太子之尊，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你父皇的奴才。”

话虽诛心，可却也是实话，究其这世上，唯有帝王之尊，才有随心所欲的资本。余者，高高在上，也不过如此。

可祐樘依旧不明，不是为了寻到皇帝如此做的理由，只是他心中想要寻一个真想罢了。若是旁的事情，他或许可以做到置之不理，可这并不是旁的事情，此事事关的，不仅是他本身，也关乎到，他心里最深处的那个女人。那，便是不可触及的底线了。

他做为男人，便绝计不会容忍有些事情发生在自己的邶如身上，哪怕最后早就失了结果，哪怕再无牵手的可能。可是在角落中，也要默默守护着，哪怕只能看见愈行愈远的背影，也是满足了。

祐樘丝毫不掩饰自己心内的疑惑：“母亲，我当真是不明，况且……事关邶如，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吴后亦只是深重一叹，“你不明，其实我也不明。陛下那意图，摆明是对张氏不同常人。可是，却又偏生的不管张氏遭了这样大的委屈。那到底，是与当年不同的。或许，陛下……”

“父皇是在找当年的影子？还是……父皇他……？”

“或许你的父皇，一早便知道了她并不是当年的金氏。也或许，你的父皇只是为了寻到当年的影子，你可莫忘了，当年你的父皇，为了追到金氏，可是怎样的一回事。”

这些，都只是存留于记忆中的，只是哪怕仅仅存留在记忆中，也都是如此教自己熟悉。

他不是不知道，当年的金氏，是如何受到了皇帝的热烈追求。能够以已婚之身受到此，不仅是荣宠，也是祸灾。

与宫中寻常的嫔妃宫女并不同，皇帝没有给她任何名分，而只是给予她一点与旁人都不同的关爱，而仅仅是这不同的关爱，便足矣教众人生出无限的仇视与厌憎的目光。那，便是灾祸，可以堕入无尽的地狱。

而或许对于当年的皇帝来讲，他能够容忍且一次次地接受金氏的拒绝与逃避，或许，是为了尝试一下从着心来征服一个女人的快感。

那并不是凭借着皇帝的身份与帝王的权柄威势，而仅仅是以一个男人对女人的追求来讲的。毕竟，宫中的女子，能够侍奉皇帝，也不过都是出于宫阙里的礼仪规矩，出自于天经地义的礼教与思维定式——能够侍奉皇帝，那是天大的荣耀，那是世上所有女子都会梦想的事情。

而金氏，许是因着她并不会因着皇帝的身份而眉开眼笑地接受皇帝，那，便成了在皇帝心里与别人不同的一抹亮色。逐渐地，开出颜色不同的花朵，焕发出越发不同的色彩。

那或许是宫阙里，第一次，出现了能够敢于拒绝皇帝的女人。

与常人不等同，便就是最吸引人的地方了。

皇帝想要的，便也只是想着以一个男子的身份，去追求一个女人的心。

祐樘的声音有些低沉，“父皇或许是知道邶如与当年的金氏夫人不同，也或许……是想要完成他当年未完成的事情？”

吴后看向祐樘，良久，也不过是点点头，“若是第一重，或许还好些，可若是第二重，那么孩子……你，便得想清楚了。”

如何能够不想清楚？其实无论是哪一重，都会有足够的危机与险境，只是不同的，对于自己，对于邶如，那后面一重的境遇，则更为严重一点。

若真是后面的那一重，那自己又该如何去自处呢？那么邶如将要面对的，又该是怎样一重境遇呢？祐樘不知道，也实在不敢去探想。只消自己去稍稍一想，便会陷入无尽的旋涡，带来头疼欲裂的强烈感受。那，当真是可怕。

只是自己不敢去想，并不代表那不会发生。而这种事情，一旦发生，那极有可能不受自己的控制，带给自己无可挽回的境况。

“孩子，你可得想好了，若是后一重境况，若是再教陛下发现了你的情谊。那么到时若是你父皇愠怒，一纸诏书册封下来，那便是无可挽回了。”吴后的话语适时地将祐樘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况且，你还得想明白，你的情谊是否足够坚定，张氏的情谊，是否也足够坚定。”

自己的情谊，那必然是坚定无转移的。邶如的呢？他也是相信的，那是他的女人，他自然相信。

“坚定又有何用？到头来，若是一纸诏书，孩儿也是无法。”祐樘苦恼着。

吴后的话语登时变得坚定了起来，“不，无论是哪一种，依照你父皇的性子，他都不会立刻册封了张氏。若是你父皇册封了张氏，只会是他发觉出了你与张氏的情谊。只消不被发觉，那，还是可以拖延的。只是你要记住，那，也只能是拖延。”

“那么母亲，我又该如何，才能教父皇不生半分疑心呢？”

吴后并未有立时回答，只是拿起圆几上的茶盏，浅饮一口，细细品味着。许久，才缓缓启唇，“樘儿，你看这盏红枣茶，打开一看，是满满的红枣，可喝下去，却有太平猴魁的味道。那不过，是有红枣子挡在上面的缘故，所以我打开那一瞬并未有发觉那底下的太平猴魁。如此，你可懂了？”

如何能不知？不过是最浅显的道理罢了。

“母亲的意思是，欲盖弥彰？造了假象远离是非？”

吴后颇为赞许地点一点头，道：“不错，如今之计，你想要不被怀疑道身上，便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你，如今绝计不可与张氏再有半点牵扯。”

“没有牵扯？”祐樘略略有些不解。

吴后眼中闪过几丝犹豫，才缓缓道：“你父皇……不是在为你选妃么？想来即将正月，待过了年，便也该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