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兰只含了细细一缕笑意,举止亦尽量得体:“那也是苑公公抬举我了!我亦知的,公公时常为我说好话的。”
苑展福连拍手称赞:“哎呀,瞧小主您说的,还不是小主您当真受皇贵妃娘娘喜欢,所以老奴也才敢多亲近您啊!——都是小主您自己的福报罢了。”
媚兰婉转一笑,恰似黄鹂莺燕啼叫般的柔和声音,“公公当真是瞧的起我了!我原愚笨的本也不过是陪伴皇贵妃娘娘罢了,娘娘不厌弃便也是了。”
苑展福继续奉承着,媚兰又因着他是皇贵妃的心腹便也只得笑着寒暄闲聊了几句,便也散了。
媚兰身侧的白束仔细扶着媚兰,关切道:“小主您陪着皇贵妃娘娘说话怕是累了,可得回去好好歇着呢!”
媚兰轻扶了鬓边的一只鎏金烧蓝小梅花缀蜜蜡珠子的步摇,悠然一叹:“倒也不枉了,如今沈婕妤禁足封宫,幸得我求了皇贵妃娘娘,这才命我迁出了那长春宫。”她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透着太阳明媚的光影,折射出灿烂的光影,便恰如她此刻心中的愉悦,“虽是迁至了东西六宫之外的春茂轩,可能够离开那个草包,倒也是好事情。”
白束赞道:“可不是呢!小主当日与沈婕妤同住,那沈婕妤给了小主您多少的委屈受,镇日里给您脸色的,现下可好了,小主也算是离了那处了!”
媚兰自然是高兴的,却也不过是淡淡的神色,“长春宫虽是个吉祥儿地,可若是与那沈婕妤同住也是难熬的。”她静声许久,走了片刻才道:“真是可惜……那疯妇,真真是浪费了长春宫那宝地了!”
白束得意附和道:“按照沈婕妤这个样子,怕是遭了陛下厌弃也是不远的事情了!小主您如今正得陛下恩宠,还怕没有封了一宫主位的那一日么?”
媚兰看着长长的长街,好似没有尽头的,并且那无论走多少步,都不过是一样的金瓦红墙,华贵,也冷清。
那没有尽头的长街使得媚兰心内忽地生出一种恐惧,然也不过是一瞬,她很快便收起了这种情绪。只消自己多费心,自然会有封了一宫主位的好日子的。她心底里终究是希望,这一日,会早些到来。
而媚兰口中所说的沈婕妤出宫解封,竟然不过是半个月后的事情,恁的是宫中大多人都未想到的,婕妤沈代晞,竟会如此之快走出了长寿宫。
流言所传,那日皇帝本欲往未央宫去探望宸妃邵岸茗,行至邻近的长春宫,忽地听闻其内传出了女子哀戚抽泣的祷告声音。而紧随其后的,便是宫人们的呼喊声音,“娘娘,您快醒醒!”之累的话语。
皇帝隐约见所听到的沈婕妤的言语,大抵是“妾罪责深重,不得侍奉陛下欢颜,不堪承受内闱之宠。然妾不甘,祈求道君万勿祸及公主。妾愿日夜祝祷参拜,求道君护佑陛下福绥绵长,保仁和之体康健,求悉数之责降妾一身。万勿因妾之罪责而损及公主以致陛下不乐。妾唯所愿,求陛下与公主安康。”
这般的言辞,皇帝自是动容的。那一瞬间便回想起了那一星半点的情谊,虽然微末,倒也宽恕了沈婕妤的大半罪责。
祐樘得知此种消息时,是在坤宁宫中与皇后共同进膳之时。
那日母子二人本于饭时闲谈悠哉,陡然间书绢进了来,面色却是晦暗,只于皇后身边轻声耳语了几句。皇后听闻,那端庄娴静如临水花般的面庞登时添了几缕细微的惊诧与怒气,只见皇后长吁一口气,故作镇定道:“沈婕妤复宠!”
祐樘听闻,亦是惊住,忙地站起:“怎的会?”
书绢亦是惊的,却见皇后与祐樘神情,只得小心低声道:“奴婢听闻,是沈婕妤日日于长春宫庭院内为陛下与仁和公主殿下祈祷,又说是为了自己的罪责忏悔,这才使得陛下回心,有所宽宥。”
皇后微微一怔,面色虽竭力保持着端庄的仪态,却也自不似平日那般自然了。她缓缓坐于座椅上,发出疑问道:“怎会如此?”
祐樘忙地给皇后递过了暗纹斗彩缠枝花卉的瓷盏,劝慰道:“母后还是先用一些湘莲雪梨罢!气了身子,可是不值当的。”
皇后结果那湘莲雪梨,浅饮了几口,才缓缓道:“樘儿,这次倒是母后轻敌了!只未想到,那沈婕妤竟会复宠,原以为她犯下那样的罪孽,陛下不会再看她一眼呢!”
祐樘却也只是低下头,这般情形虽是未想到,却也并不算是十分惊奇,宫中本就世事无常,自然时常有着许多意外。
只是他此刻的心,却是被另外一重深深的担忧所占据。
皇后打量着祐樘,隐约瞧出了他的心事,也不顾及了,只问道:“可是担忧你的张氏?”
祐樘点点头无需言语,便已说明了一切。虽皇后并非他的生母,然这么些年皇后的尽心照顾,他是放在眼中的,母子之间能够给彼此的,便是那一点互相依靠所带来的暖意。至少,这不是冷冰冰的。至少,他知道,宫阙之中还是有人关心他的。
皇后看着祐樘的如玉雕琢的面庞,轻轻叹息,语气中尽显疼爱:“你这孩子,当真是教人心疼,到底是太难了些。”
祐樘只回以坚毅的目光以及肯定的语气,“母后放心,儿臣必定不会因冲动而废事的。”
皇后看着目中坚毅的祐樘,恍然间却好似能够窥见皇帝年轻时的影子。果然父子俩之间是极其相像的,她好似记得,这般的样子,也曾经于皇帝身上看见过,只是那从不是对着自己,是对着一个年岁老去的妇人。这般情深坚定的眼神,当真是许多年了。
曾有说法,国朝帝王子孙,皆为情种。这倒真是不假,从开国太祖到先帝英庙,无一不是如此了。皇后只觉眼眶微湿,那般的情深,自是与自己无关的。她也曾想不通,为何当日处于一个女人最好年岁的自己,会败给一个年纪堪比太后的老妇。
只是,不甘心,也是许多年的事情了。终究,走不到心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