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紧不慢地唱着，一个闲闲的听，相较于四下里吆五喝六乌烟瘴气的猜枚行令、唱曲闹酒，这贵宾间里更充溢着几分天上人间的洒脱意味。

若不是眼前的少年太过年幼，而自己却比之长上几岁，苏小小真要以为自己是遇上了那梦寐以求的知音。

“唱道则听得玉漏声，频搭伏定鲛綃枕头儿盹。客窗夜永，有谁人问，二三更睡不得被儿温。”

一曲意犹未尽，见那少年客人犹自闭着眼目，将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提起，用红艳可爱的小嘴噙住了满满咬进嘴里，苏小小刚想再起一个段子，却猛然被门首刮来的一股旋风惊得身子往后倒去。

“你娘都要死了，你还有心思给我在这里找姑娘吃花酒？”

眉儿警觉来人，刚要闪避，在看到那魁梧的身影，以及一双紫色的眼目，黑色的铁面具时，流着葡萄汁液的小嘴不由扯了扯道：“怎么，您也学着她们来哄我？”

“你？”眼看巴掌要揍到那小人儿的屁股上，可到底没舍得下手，径直将小人儿挟在腋下，飞身纵入夜色之中。

“喂！放我下来！”眉儿被那铁匝一般的臂膀勒得胸口发闷，却不敢太过撒野，只一路喝风饮露的叫唤有些很不舒服。

“眉儿，你娘，真的病了，很严重，方才你夏叔叔找到我，说你娘，吐血了。”萧恨水到底放下了眉儿，在皇宫西边的一片平房。

这里住着的是大内侍卫以及宫中洒扫的杂役，父女两个各居在房子的一边，竟也不管这黑漆漆的夜色屋顶上落了人，让里面住着的有多么的惊骇，只管相距两步远的地方，两双肖似的紫色目子互相狠狠地对视着对方。

眉儿看萧恨水，是想判定这便宜爹是不是说得是实话。

萧恨水看着眉儿，却在想这孩子真是给惯坏了，好好的女儿家竟喜欢穿着小子的服饰，却还跑到流晶河上找人家最红的花魁姑娘喝酒。

“我不是吩咐萧十一郎让你换回女儿家的装束吗？”到底是做老子最先沉不住气。

“与他没关系，七年前离开京都之后我就再没穿过女孩儿的衣裙，不喜欢，也不习惯了。”眉儿扭转身，看了一眼仁和宫方向的灯火，突然纵身飞跃向右侧不远处的一处殿脊。

“眉儿……”唤了一声，见那小人儿身影几个起落后，又折转向仁和宫的方向，萧恨水便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隐在暗处的萧十一郎立刻驱散了几名围拢上来的大内侍卫，对着萧恨水抱了抱拳道：“王爷。”

“好，让剑堡十三鹰协助御林军镇守皇城四门，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任何人进宫。”末了刚要往前走，忽然又用嘎哑的嗓音道：“自今日起，大楚再无漠北王，而是摄政王。”

“是，王爷。”王爷终于要干政了。

萧十一郎心中忽然感到莫名的伤痛。王爷本不喜干政，做出这样的决定，定是皇帝陛下的身体真的是不成了。

仁和宫中燃着驱散药味和血腥味的檀香，夏晴朗为昏迷中的南歌终于近身做了个检查，甚至在那近乎有着五个月身孕大小的肚子上上下左右按了几按。

“的确是长了东西，不是胎，我一直想陛下身边只有你，怎么可能有什么胎儿在肚子里呢。”皇帝陛下昏睡中，夏晴朗也不怕她突然跳起脚来骂，抬头对青贵妃苦涩地笑了笑。

“严重吗？”青贵妃的眼睛已经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的。

“严重，若是不及时取出来，只怕人会血尽灯枯。可是，只怕皇帝陛下就算是死，也不会让我在她身体上动刀子。所以只能请太女殿下来动这个手，我想那丫头既然师从燕师叔，应该可以胜任这个手术。”夏晴朗的话刚说完，宫内大殿上的高枝灯便晃了几晃，原本关着的殿门不知何时被从外面推了开来，一个穿着银色织袍的少年，红着眼出现在病榻之前。

“怎么病这么重了也不告诉我？”

都说恶人先告状，南轻眉张口就是对夏晴朗与青贵妃的斥责，斥得这俩长辈似乎欠她似的齐齐低下头去。

“到底是哪里的毛病？”眉儿手搭在皇帝娘的脉腕上试了试，秀挺好看的眉毛不由皱成了刺猬球，根根竖着，似乎要扎人一般。

“回殿下，陛下小腹肿胀，似乎长了不好的东西。”夏晴朗起身离开床榻边，错开几步远上上下下打量着七年未见的南轻眉。

隔了七年的光阴，当年那个喜欢扑到他怀里撒娇的小女娃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已经有着帝王霸气的少年皇储。

“是肿瘤。”南轻眉隔着陛下的衣衫在小腹处摸了摸，猛地抬头对夏晴朗道：“夏叔叔先回避一下，我给陛下做个检查。”

是因为肿瘤的原因导致子宫收缩乏力，所以才会流血不止，假如可以及时将肿瘤割除，陛下的生命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告危。

“需要手术。”眉儿在水盆中洗了洗手，接过蝶衣递过来的擦手毛巾，拭了拭手上的水珠。

“殿下可有把握亲自做这个手术？”夏晴朗满怀期望紧紧盯着眼前这个表情严肃，但眼中神色镇静的女孩子。

“没把握。因为我从来没给人做过手术。在绝峰上七年，只救治过一只断了翅膀的老鹰。”眉儿将那毛巾啪得一声摔回水盆里。用很坚决很镇定地口气道：“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或许会有把握。这三天中，麻烦夏叔叔用最好的止血药熬成汤汁冷却了交给我。”

“这段时间我一直没间断给陛下用止血的药，可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殿下……”夏晴朗犹豫了一下。

“一样的药用不同的途径给，就会有不一样的效果。陛下是子宫收缩乏力导致流血不止，这药汁需要直接用到子宫里。”眉儿看了夏晴朗一眼，解释道。

原来如此。

若豆豆在，或许早就会想到这个方法了吧，想着固执地嫁给了雷奔为续弦，而不肯再入宫的夏豆豆，夏晴朗不由感到脑袋间一阵刺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