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赫南那小子门下的?”穆格摸摸下巴,徒自往前跨出几步喃喃道:“难怪如此眼生……”
林顾影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感觉从脚底板生出的寒意激麻了半边身子,却仍是僵着脖子不敢抬头眼珠骨碌乱转,别人还有蒙混过关的可能,这位穆少将可是对她相当熟稔,丝毫不敢大意,也幸好放到那位初云士兵之时顺手拿走了他的腰牌,否则穆格刚才问话自己支支吾吾答不上来,铁定这会死的很难看!
“你不怕被射死?”
废话!搁你你不怕啊?如果刚才不是哪个天杀的拉了她一把,她有必要在这里磨磨唧唧小心翼翼吗?
纵然心里叫苦不迭将那个罪魁祸首诅咒了一千八百遍,她表面仍不露声色,冲着穆格深深一拱手朗声道:“属下身份低微目光短浅却也知晓手足不相残的道理,更何况身处翌楚境内我们占到天时却没有占到地利,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有攻进翌楚国度谁也无法断言他们不会反扑,如果我们现在连人和也失去了便彻底断绝了作战最有利的先机!”
一席话铿锵置地,穆格呆愣了数秒,趁着这个空当,林顾影微微侧头几不可闻的眨眨眼,对上一双充盈着深思的淡蓝眼眸。
她转回脸继续说道:“前路多舛,以后还要多亏高羌最为健壮的草原猛士攻入京都,等到一举拿下翌楚之时整个栖盟大陆也就如探囊取物,属下之所以不顾安危的替耶骨中队挡下一箭,也正是为将军考虑啊……”
穆格年少从军,从小小的骑军铁卫一路爬升到一品大将,整整十五年跟在初云佚那个大狐狸身边,不仅要靠衷心更要靠头脑!
这席话斟酌再三,要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更要顺应分化的策略,表面上一派谦和忍让完全为初云考虑,然而她却话有深意,暗示了高羌作为联合国家却只能处处被初云利用,等到初云平定天下那一天,他们的下场或许较之翌楚更为凄惨……再加上她刚刚暗示的眼色也正是为了告诉耶骨,她这番话只是为了缓和矛盾替他求情!
果然,穆格紧皱的眉头渐渐松懈开来,眼中闪过一抹赞赏,正要说话间猛然被几声颇为响亮的拍手声打断。
“好一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好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巴掌声缓缓逼近,围观的人都主动靠向两边双膝跪地大呼万岁,空出的大道厚厚的积雪映衬着那一抹移动的白衫,乌黑如墨的鬓发,宛若天人的面容仿佛一团圣光,比起初雪更加灿然的让人无法直视。
然而,这曾经在耳畔想过无数次的声音却没有任何一次让她如此想要逃跑,林顾影脸色骤变脊背更是湿了一大片,猛地跪倒在地大声呼道:吾皇万岁!
她不敢抬头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只觉得心肺一片灼热,曾几何时那一袂白衣在瘴气遍布的密林中紧紧牵着她的手用尽力气也要将她完好无损的带出来;曾几何时那一袂白衣在剑雨纷飞的楼台上沉重的将手臂放下,眼中满是痛苦与自嘲……
握在身旁的的双手越攥越紧,神思恍惚间一双苏绸镶金纹的貂皮小靴出现在她的眼前,低垂的眼睑仅仅只能看到男子坠下的衣袂下摆,风向微动间带来浓浓的陈年桔梗清香,少女怔楞了片刻,脑门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第三卫队支部的赵鲁?”初云佚长身而立,瞥了一眼她腰间系着的腰牌,漫不经心的问道,目光却紧盯惨白积雪上那一抹娇小的身影:“刚才那些话是你说的?”
“回皇上话,属下正是五营第三支队的赵鲁!”林顾影心脏一缩小心翼翼回答:“属下愚见,若有不到之处还请皇上责罚!”说着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
“这些东西是谁教给你的?”
“属下家住巴蜀边境,家父曾是光潜年间落地的秀才,精通四书五经,属下常年跟随父亲习字看书耳闻目染,对事对物也对有一些谬见,恐难入圣耳!”
“哦?居然出自书香门第?难怪眼界宽阔想法独到……”初云佚淡淡一笑,目光更加深邃幽暗竟然带着一抹浓浓的期待:“赵鲁是吧?你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呃?
抬……抬头?居然叫她抬头?那不跟主动送死有什么区别?
额上的冷汗吹干一层又沁出一层,如此反复,林顾影只觉跪在雪地里的下半身已经酸痛到没有知觉,她只能尽量将脑袋压低打死不抬头,闷声道:“属下自幼身患麻风重疾,貌丑无比,实在害怕玷污了皇上的龙眼!”
“无妨!朕从不以貌取人。”
靠!你小子还真跟老娘杠上了?不就是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吗?那你可就要小心你的心脏了!
“既然皇上这么说,属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林顾影心里憋着气,阴沉着脸扣了一个响头,然而却在脸颊贴上地面的瞬间胡乱的蹭了几下,将积雪上的鞋印和污垢统统抹到脸上,然后在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凝神屏气的瞬间猛地抬起脸……
气氛足足凝固了几秒,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才断断续续波及。
只见面前的人歪嘴斜眼,面上乌漆嘛黑一团糟,甚至口边还挂着寸于长的哈喇子!
就连初云佚也是一愣,沉默半晌后轻轻摆摆手示意她下去,眼中难掩失望之色,穆格更是瞪大了牛眼,一幅见鬼的神情。
切!跟老娘玩阴的!老娘吓死你!
然而,就在她准备全身而退的瞬间,帝王漆黑如墨的眼眸有奇异的光芒闪过,出其不意的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臂。
远处的狂风吹扬了乱雪,所有人大张嘴巴怔楞在原地。
少女脑袋一蒙,险些忘记了假装,等她反映过来下意识低头的时候,已经被面前的人快如闪电般掐住了下巴,强迫抬起头来。
“皇上……”林顾影勉力定了定神,迟疑的开口,然而空白一片的脑袋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出口的声音不知是源于故意的扭曲还是内心的恐惧,竟有些残破不堪:“皇上……属下、属下告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