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我还是如往常一样平静的待在歆懿宫,如今,这里是整个后宫最安静的地方,仿佛人们都已遗忘了这里,也遗忘了这里还住着谁?
那天之后,元子修再也没有来过歆懿宫,我的心非常的平静,至少它没有痛。
这几日,我都在为自己以后的路做打算,看来光凭我自己的力量,是不能离开这里的,虽然我不能逃出皇宫,但是,找一个说客应该还是可以的。
“皇后娘娘驾到……”门外传来一声太监的高呼。
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风声,我缓缓抬眼,只见一个丽影站在了门外,高妍汐身穿一件鲜红的拖地凤袍,头上挽着朝凤髻,戴着五彩凤冠,两鬓斜插七宝珊瑚簪,衬得佳人雍容华贵,脸上的表情还是非常柔和,嘴角还带着一抹微笑。
“参见皇后娘娘!”我走过去,只俯身一拜。
“妹妹不必多礼!”她立刻扶起了我的手,笑道。
我的表情凝了一下,看着她,她淡淡一笑,便说道:“难道妹妹忘了,曾经你答应与我以姐妹相称?”
我点了下头,那不过是我一时的戏言罢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和她做姐妹,如今她已经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我算什么?
她不会是来奚落我的吧?
想起我受伤的那个时候,元子修的确愧对了她,今日她突然来这里,有何目的呢?我有些坐立不安了,伸出头望了一下她身后的那些随从们。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纤纤细手轻轻一挥:“你们都退下吧,本宫与宸妃是老朋友,今日想和她叙叙旧。”
“姐姐,进来喝杯茶吧?”
我慢慢走到桌边,斟了一杯清茶递给她,她接过茶,轻轻闻了一闻,沉默了半饷,缓缓开口:“这茶是江南的碧螺春茶,真是清香!”
我愣了一下,她不愧是才女,一闻就知道这茶的来历。
然后,淡淡一笑,说道:“皇后娘娘,真是博学多才,这茶是我皇兄从西梁带来的,这几日,我特别想家,所以就把这茶拿了出来,以解乡愁之苦。”
鼻子突然有些发酸,猝不及防的,我的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妹妹,你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以前的事情。”
她低头一看我,微微蹙眉:“妹妹不要怪我多嘴,以前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吧,你应该为自己以后的路打算一番。”
我的心一沉,沉默了下来,脑里闪过一道灵光,她不正是我的说客吗?
若然她肯帮我去做说客,是在好不过的了,我还在犹豫什么?
我刚要开口,她又道:“妹妹,皇上他已拟好了圣旨,封你为贵妃?”
“什么?!”
我大吃一惊,突然站起了身:“不——”
高妍汐被我突然的动作吓坏了,怔怔的看着我,我双膝一弯直直地跪在了她的面前:“皇后娘娘,对不起!”
“妹妹,你这是为何?快起来说话?”
我低着头,慢慢说道:“我很清楚,以前做了些事,让你很伤心,我能够体会到你的痛,希望你能原谅我。”
“妹妹,你起来说话?”
她俯下身子来扶起我,我一下撩开了她的手,继续道:“如今,我已打算离开北魏,我真的不想留在这里,现在唯一能帮我的人就是你。”
“你先起来,来——”她立即扶起了我,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睛带着几分疑惑,看着我出神,叹息了一声:“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因为我知道你与皇上的感情,可是,为何现在你又要离他而去?”
“姐姐,我求求你,让皇上放我回西梁,好不好?”
话音刚落,我的眼里,溢出了两行热泪,她的那双眼睛也蓦地腾起了一点水雾,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是不是因为他封了我为皇后,你心里……”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打断了她的话,我用力摇着头:“姐姐是个识大体的人,这皇后的宝座,你当之无愧。”
我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这样想,其实我从来没有对她有过敌意,就算元子修封她为皇后,我也没有嫉妒过她,只是觉得她也是一个很可怜的女人而已。
她疑惑的看着我,迟疑道:“妹妹,是在怪皇上逼宫之事吗?”
我看了她一眼,眼里蓦地蒙上了一层水汽,元子攸惨死的模样又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还有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心里突然觉得一阵剧痛,却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又沉寂了下来,高研汐见我这样也没再开口。
沉吟良久,我开口道:“姐姐,你认为皇上诛杀后宫嫔妃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高妍汐的脸上顿时挂上了寒霜,说道:“也许他错了,可是,要知道历来皇权的争斗都是最残酷的,如果当时输的是他,那后果妹妹可想而知?”
我的确从没想过,输的那个人是元子修,真是那样,想必元子攸也不会放过……
这样想来,我的神色黯淡了下来。
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
在这样的沉默中,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明明是万籁俱寂,却好像有什么在一点一点的刺痛着我的心。
片刻后,一只纤纤玉手伸出手来握住了我的手,那温暖的掌心熨帖上来,带来了一种说不出的暖意,直直的击中了我的心。
“妹妹,其实我真心的羡慕你。”
“姐姐,这是何意?”
“只有你,才能得到皇上全部的爱。”
我心一惊,愣住了。
她望着窗外,眼里透着无尽的悲凉,继续说道:“我记得,当年我与他大婚的那日,他喝得酩酊大醉,而且整晚都叫着你的名字,第二日,他听说你生病了,一早又到歆懿宫去看望你,他一定知道,你看着他成亲,心里非常难过。”
“是吗?”
她看着我,慢慢地点了点头,又道:“其实我一直想与你做真正的姐妹,当初,我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如今变成了现实,我们一起伺候皇上,难道不好吗?”
看着她善意的一笑,我还是摇了摇头。
“不可能。”
“难道你已经不再爱他了?”
爱他?
现在我该如何去爱他?
曾经的一切我都不想去回首,无论他对我的爱是真还是假,我也不想去思考,因为我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他不能给我。
“是的,我想彻底的离开他,求姐姐成全?”
她会意到我心意已决,立刻松开了我的手,淡淡道:“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我也希望,妹妹能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
她转过身,背对着我,说道:“皇上登基的那一夜起,每晚都喝得酩酊大醉,没有人能劝得住他,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这样,但是,我想最大的原因,还是来自于你,所以……”
她转回了身,看着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皇上还是要撑住北魏的这片江山,他不能这样意志消沉下去,我希望你去看一看他,劝劝他,好吗?”
又是北魏的江山,我早已不是北魏的妃子,更也不是北魏的人,这江山与我何干?莫非就是因为那一夜,我说的那些话,令他变成这样?
他不是一个做大事的人吗?难道这一点儿女私情都放不下?
此时,我的心绪乱了起来,我不想见他,只想忘记他,永远的把他从我的心里删除掉,今生今世都不要再想起。
“妹妹,你就发一点慈悲之心,去见一见皇上,好不好?”
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我还是于心不忍,她一定很爱元子修,否则,不会来这里对我说这些话,顿时我的心里生出一丝怜惜之心。
“好,我答应你,今晚我就去见他。”
“妹妹……”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全力去做。但是,我不敢保证,可以说服他,毕竟他是皇上,你能理解我吗?”
我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当然能理解你。”
她高兴的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可是我分明感觉到这个笑容的背后,有着那么多的苦涩,她刚要转身,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姐姐——”
“怎么了?”
我握着她的手微微用了一下力:“那个元明月,你要防着她。”
“你的意思是?”
突然我又不知该怎么说了,沉默片刻,才说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她害得先皇后绝育,所以……”
“什么?”她大惊失色的看着我:“你如何知道?”
“总之,这件事千真万确,你可以去玉佛堂一问便知。”
“好。”
高妍汐离开寝宫时已是申时,我的思绪很混乱,躺在床榻上浅睡了一会,一觉醒来已是深夜,我换上了一件淡蓝色的裙衫,吟香知道我要去见元修,为我精心打扮了一番,但不知为什么,心里老是感觉忧心忡忡。
夜阑人静,今晚没有月光,黑暗又一次笼罩在大地上,好像给这座皇城披上了一层黑纱。我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朝着御书房走去,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御书房处理奏折,我想我应该没有去错地方。
当我走到御书房时,才发现里面没有一点的灯光,漆黑一片,我找到一个侍卫打听到,他喝了很多酒,回御和殿歇息了。
我又往御和殿走去,其实心里还是有所顾忌,也许他又喝醉了,那我怎么和他去谈?可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我答应她今晚去见元子修,就不能失言。
终于走到了御和殿,奇怪?今晚门口怎么没有侍卫。
一眼望去,里面灯火通明,他应该在里面,而我的步伐有一些犹豫,愣神了片刻,还是迈出了脚步走到了寝宫的门口,我正准备敲门,便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
“子修,你为何夜夜沉醉,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我的心突然沉了下来,是元明月,她怎么会在这里?
门却是虚掩着的,我慌忙地张望了一下四周,依然没有一个人,于是小心翼翼靠近门缝,看着里面的情景。
元子修站在屋子中间手里还拿着酒壶,而这个女人却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腰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双颊通红,沉默着,她又道:“难道宫里的传言都是真的,你爱上她了?”
“怎么会?她不值得我去爱,不值得……”
我不值得他去爱,我笑了,嘴角的笑容还未散去,眼里的热泪却夺目而出,我用手捂着颤抖的嘴,模糊的看着房内的一切。
这个答案,让她莞尔一笑:“子修,你还是爱我对吗?”
“明月……”
“除了我,没有一个女人能留住你,也没有一个女人能拴住你的情思,是吗?”
元子修看着他,微微一怔,眼里泛着一丝迷醉的光,环住他腰间的玉手上向缠绕着他的脖子,两片红唇贴上了他的嘴,他愣住了,轻轻推开了她:“不!不!”
“子修,我不要离开你,我再也不要离开你!”
“明月不要这样,我不想伤害你,你离我远点!”
“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如今元子攸已死,我们再无顾忌,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说过要好好补偿我的。”
她继续吻着他,面颊、耳垂、脖子……
元子修好像已经不能抗拒这样的汹涌澎湃的情欲,手里的酒壶落在了地上,慢慢伸出手抱紧了她,和她疯狂的吻了起来。
我没有闭眼,只是在这静谧的空间里,静静的看着他们。
屋子里的情景一下子烫红了我的眼睛,朦胧的视线里看着那个女人身上像是燃烧着一团熊熊的火,慢慢将他变成一团火球,而他已无法满足于唇齿间的痴缠,横抱着她走进了内堂。
这个小小的缝隙里只剩下了一片黑暗,屋子里的灯熄灭了,我的心也死了。
心顿时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割过一样,原本已经血肉模糊的伤又一次被剥开来,痛得我呼吸都要停止了。
夜已经深了,即使处处都有殷红的灯笼,也照不亮我心里的阴霾,我像一个丢了三魂七魄的灵魂,拖着蹒跚的步伐朝歆懿宫走去。
今晚的风好大,吹得这些的枯木木东摇西摆,尘土飞扬。
风呜咽着,像掏空了我的人,全身没有一点力气。
冰冷的狂风割着我脸上的皮肤很痛,两条哆里哆嗦的弯腿几乎站不稳,像弱不禁风的干树枝,不知道是什么耗尽了我的体力。
除了“嗖嗖”的狂风声,好像还有一些可笑的誓言,回荡在了我的耳边,非常的清晰,却离我很远,很远……
歆懿宫空无一人,只留了一盏微亮的油灯。
我缩在厚厚的被子里,把头也蒙住了,浑身忍不住剧烈的发抖,眼泪像洪水泛滥一样拼命的往外流,像个小孩子一样“哇哇”地大哭了起来,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好像泪都快流干了一样。
眼,已哭得红肿,泪,还在流着,心,已经碎掉了。
也许,这一夜,会把我一生的眼泪都流干。
元子修,过了今夜,你将在我的心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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