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一片沉寂。

元子攸看了一眼我，又看了看元修，沉默了很久，寝宫寂静无声，似乎在为他蓄势待发的愤怒营造一个更好的场景，元修脸上的神色显得很平静，眼睛深得像一个无底的寒潭，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而我只是一个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等待着王者的宣判。

半饷后，元子攸终于开口：“其实，朕一直都很感激你们救了朕的命，当朕听说你们的事后，朕的确也挣扎过，最后，朕还是选择放过你们，朕以为朕的仁慈会换来你们的感恩，却没想到，你们居然……”

我明白作为一个君王的元子攸，他不可能一次又一次的原谅这样的事，他再也无法去承受这样的打击，没有立刻将我们关入天牢已经是对我们最大的仁慈。

可是，我的一生不能葬送在这里，我真的不想留在这里，这个地方有太多的伤害、仇恨、杀戮还有冤魂，经历了这些事，我已经无法去承载这些。

元子攸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缓缓走进了内室。

我的身体里一丝力气也没有，恐惧和绝望耗尽了我的体力，掏空了我的灵魂，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芷嫣……”

元修俯下了身子温柔的看着我，一只温柔的手轻轻的撩了下我额间散落的的头发，他的薄唇紧闭着，我只感觉他想认真地看看我，只是这样看着我而已。

就在这一刻，我也想好好的看看他，将他俊美的脸庞永远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这样看他。

我怕自己死后到了黄泉，当我过奈河桥的时候，忘记了他的样子，真的很怕，很怕……

“怕吗？”他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却感觉这个笑容比烟更飘渺。

我轻轻摇了摇头，在他问这句话之前我的确很怕，不过，现在却感觉一点畏惧都没有了，有的只是心疼，我柔声道：“我只怕不能和你一起死！”

“芷嫣——此生有你死而无憾。”

我的泪水狂涌了出来，他一把将我搂入了怀里，紧紧地把我拥住，这样的力道让我感觉到很疼，却忍着疼任他这样抱着我。

虽然被他抱得很疼，可再疼，也不想放开，甚至恨不得就这样一直疼下去，只要不和他分开，哪怕彼此融入血肉，融入骨髓，也无怨无悔。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拥抱，我们都不知道下一刻的命运会怎么样？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而他也正看向我。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清澈得只有我，却坚定得没有一丝的闪烁，朝我点了点头：“不要怕，一切由我来承担！”

“你们真的让朕叹为观止啊？”

我和他都抬头看着元子攸，他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阴霾，手里拿着两个酒杯，我们一下子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死到临头也要抱在一块！！”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我与元修对望了一眼，他轻轻将我扶了起来，一只手搂着我的肩，非常平静地看着元子攸，似乎在告诉他，这样来个痛快不是更好吗？

今生我与他不能在一起，但我能和他死在一起也是上天对我最后的恩赐，我拭去了眼泪，回头看了看子修的脸，对他微微一笑，他嘴角也轻勾了一丝弧度，给了我一个完美的回应，曾经的誓言兀然响在了我的耳边。

元子攸一步一步走到我们身边，他的脸色越来越沉，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最终慢慢的冷了下来，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倨傲硬冷的模样。

他看着我们，冷笑了一声，道：“你们以为朕要赐死你们，好让你们在黄泉相见吗？”

“不然呢？”

我的心里一悸，抬起头来，却见元子攸还是一脸冷静得近乎冷酷的表情，看着元修道：“你们太轻视朕了！！！”

“尤其是你！芷嫣！”他朝我一声狂吼，凌厉的目光死盯着我：“你真的让朕很痛心！”

我低下头，躲闪开了他的目光，元修用力抱住了我的肩，像在示意我别怕。

“皇兄，事已至此，明人不说暗话，你想怎样处置我们？”元修的声音冷得像冰一样，但说的很有底气，没有丝毫的畏惧。

元子攸脸上的余怒未消，轻轻把那两只酒杯放在了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微眯着双眼看着元修，冷笑道：“子修，你真是一个情痴，朕自愧不如。如果就这样放你们走，朕感觉颜面无光。”

我的心尖突然一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皇上……你肯放我们走？”

“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这两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没毒。”

“皇兄，你的意思是？”

“你先选，剩下的那杯就是留给朕的。”

“什么？”

我和元修同时惊愕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样决定。

元修慢慢朝桌边走去，我的心都悬了起来，他真的要去选择那杯酒吗？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握紧了拳头，就听见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陌生——

“好，我先选！”

我的眼睛一下子模糊了。

如果他死了，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

我慢慢的低下了头，只觉得眼睛滚烫，泪水不断的在眼眶打滚，却始终被我咬着牙不肯哭出来。

心口一阵一阵的绞痛让我有一种内里一切都被粉碎的错觉，那种铺天盖地的痛几乎让我站不起来了，要就此倒下。

就在我几乎要倒下的一瞬间，我注意到元子攸脸上露出了一丝邪笑，他又从手袖里拿出一道黄色的卷抽出来，扔在了元修的身上，说道：“这是朕拟好的圣旨，你自己看清楚，如果是朕喝了那杯毒酒，北魏的江山就是你的了。”

“皇兄——”

“她，也是你的！！”元子攸又看了我一眼。

我大惊失色的看着元子攸，这个决定的确让我感到吃惊，他是一个唯我独尊，倨傲自负的君王，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一个决定？

元修拿起那道圣旨，冷静地看着里面的内容，沉默了良久。

片刻后，元子攸又道：“怎么样？一切都交给天来定夺？！”

元修一直沉默着，像是冷静的在思考什么一样。

但，不知为何？

我的心总觉得忐忑不安，元子攸真的就是一个这么简单人吗？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敢和朕赌一把吗？

元修抬眼看着他，说道：“皇兄，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哦？你讲？”

元修没有立刻应他，只是慢慢走到我身边，用温热的掌心轻柔地摩挲着我的脸颊，柔柔的目光深深地看着我，平静地说道：“如果我走了，希望你好好待她，不要委屈了她，不要再让别人欺负她，别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行吗？”

“子修，朕答应你！”这句话他说的非常坚定。

我看着元修眼睛里流动着的是难言的不舍，自己的身子已经忍不住地剧烈的颤抖了起来，控制不住的眼泪拼命地流了出来。

他用手轻轻拭去了我的泪水，嘴角一挑勾起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柔声道：“别哭，忘记我的话了吗？”

我的人都在颤抖，却一直摇着头……

“我……会心疼的。”

“不——！我不要你死！”

“乖，听话！”

“我不要看着你死！”突然间我拼命地摇着头，怒吼道！

“芷嫣——”

元子攸一把将我从他身边拉了过去，用力的将我抱在怀里：“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一切都交给老天安排，这不是很公平吗？”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惊恐的看着他，嘶吼道。

他用力地将我紧紧禁锢在他的怀里，我拼命地挣扎着，甚至用力地厮打着他，但无力撼动这个男人，情急之下，我的唇瓣狠狠地用力一合，一口咬在了他手臂上，听到他闷哼了一声，只感觉身子一松，他放开了我。

我疾步跑了过去，一头栽进了子修的怀里，双手环抱住他的腰，颤抖地呜咽着：“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了？”

“是我害了你，我不该去鸿燕山庄！”

“我不该，我错了……”

我的头脑已经发涨，心却很痛，像有千万根细密的针同时刺进了我的心里，而却见不到血流出来……

一阵风从背后袭来，寒浸肌骨的感觉让我从心里打了个寒战，元修一直看着我，这个时候慢慢的伸出手来握住了我的手，轻声道：“乖，记住答应过我的话。”

“子修——”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从来没有……”

“你死了我怎么办？你叫我怎么活下去……”

“也许死的人不是我，不是我……”

他低哑的声音越来越轻，却有些哽咽，我心里慢慢涌起了一种自我厌恶的感情，恨不得回到那个时候，让自己再选择一次，可是……

他却伸出手一把勾起我的下巴，让我抬起头看着他。

滴答，滴答。

眼泪也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滴落在了他的手上。

目光落到了我的脸上，他的浓眉微蹙。

这时，他不舍的松开了我，走到桌边果断拿起了一杯酒……

我看见元子攸的目光却一直没有落到酒杯上，如果两杯酒只有一杯有毒，那他应该很紧张的看着子修选的酒杯，为何他只是看着子修的脸？

啊！？我明白了……

“不要喝！”

我大吼一声，立刻跑了过去打掉子修手中的酒杯，酒散落在地，翻起一阵白泡，“吱”地响了一声。

“他骗你的，两杯都有毒！”

我立刻把桌上的另一杯酒摔在了地上，同样的效果重现了一次，这两杯酒果然都有毒。

“没想到，你如此的阴毒？”我抬起头，愤怒的看着元子攸：“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公平吗？”

“皇兄……你……”

“哈哈哈……”他仰天狂笑道：“公平？弱者是没有资格要求公平的！！”

“你——”

元修脸色一沉，走过去看着他：“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狠心手辣，不折手段，在你眼中只有权力，没有亲情，只要是你想得到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放手，是吗？”

元子攸冷傲地看着元修，说道：“没错，只要朕还活着，你这一生，休想得到她，而且你要记住，她是朕的妃子，你的皇嫂，这一生都是！！”

“不——我不是！我不是！”

“你是——你是朕的人，你是朕的妃子——”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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