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日头比之清晨要大上许多,山中开始弥漫蒸腾起薄薄的光雾,四处弥漫着,好像仙境一般,让人看不清远山的风景。
慕禅和玄谙并立在厅内,身后则是一片险峻的山崖和滚滚的江水。山风从后面呼呼吹过,扬起两人的衣角,一月白一绛紫,竟是相得益彰,与景相融。
心中焦急,慕禅不由得握紧了手心,粉唇闭得紧紧,却怎么也看不清小径远处到底哪里有元景的身影。
侧头瞧着慕禅,玄谙心中轻叹,却也不好开口劝诫,只是又靠近了她一些,默默地立着。
......
“诚王殿下,您确定要先面见皇上么?”同行的拓冷有些担忧地问道。
“无妨,这点儿小伤算不上什么。”元景淡淡地摇了摇头,继续往上走着。
“为什么您要如此执着?即便是手臂摔伤了还要坚持和微臣们一起寻找沈大人他们?”拓冷有些不明白。
“不为什么。”元景不想过多地和拓冷说话,只是加快了步伐往山上走去。
看着元景略带蹒跚的背影,拓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想起这两日在山中他那样不顾一切地四处搜寻,却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寻找到沈澈与诸葛云之后,他的面上却挂着一种难以言语的失落表情。
......
“皇上,诚王殿下和拓侍卫求见。”好不容易,守在小径下的侍卫上前通报。
“快宣!”一挥衣袖,玄谙也觉得松了口气,转身回到了亭内的茶桌前坐下,不由得灌了整杯茶水入腹。
慕禅却仍旧倚在亭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山雾的深处,等元景的身影终于出现时,她提起裙角就奔了过去。
“找到了吗?找到他们了吗?”慕禅一双水眸睁得大大地看着元景,一手拽住他的手臂。
“找到了,诸葛云没什么,只是沈大人摔伤了,加上山中大雨,他们两人在崖下寻了出山洞避雨。”元景答了,眉头却不由得蹙在了一起,额上还渗出了些细汗。
“摔伤了......只是摔伤了......”慕禅紧绷了许久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下来,喜悦涌上素颜,又赶忙开口问:“他们在哪儿?”
“送到松涛阁去了,两人都需要好好休整,特别是沈大人,伤得不轻,还要劳烦慕姑娘在太医赶到之前多费心了。”拓冷上前,替元景回答了。
“谢谢,我这就去。”慕禅提起裙角就往松涛阁去了,甚至连头也没有回一下,瞬间便消失在了山雾深处。
“殿下,您的手臂。”拓冷看着元景赶忙扶住适才被慕禅拉扯过的手臂,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走吧,皇上还等着。”元景转身,说着便往亭内而去了。
......
话说慕禅得知沈澈和诸葛云竟平安被找到了,心中阵阵欣喜难以压抑,一路而去,不一会儿便到了松涛阁。
只是从里到外气氛都有些奇怪,侍卫和一些随行的宫女内侍进进出出,个个面色都有些紧张。
心中一揪,慕禅赶紧加快了步伐,推门而进。
屋角一张床榻上,沈澈正静静地躺在上面,面色苍白,脸颊上零落的有些擦伤。一边正是诸葛云,看起来好像并无什么大碍,但神色颇有些凝重。
“慕姑娘?你可来了。”说话的是丹颦,自接到消息她便赶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小宫女,手上正托了一碗热腾腾的羹汤。
回头想着丹颦颔首点了点头,慕禅接过了那小宫女手中的汤盅,随着丹颦进了屋子。
“慕姑娘,都是没用。”诸葛云也从沈澈的床榻边起了身,面有愧色。
原来,当时诸葛云随着沈澈上到一处高崖上寻找草药,因为大雨过后山路湿滑,他小心差点滑落山谷,幸而沈澈伸手将他拉住。可诸葛云是个练家子,身板儿壮实,沈澈不过是个文弱的书生,拉的住他一时,却受不住手上吃力,脚下一滑,一个不小心,两人齐齐掉落了山谷。
诸葛云身怀武艺,虽说山谷极深,却并真正未伤到什么,反而沈澈却摔得有些严重,当即便昏迷不醒。要不是下坠过程中一颗扎根在山壁的树枝阻了他一下,恐怕就那样摔下来早就没命了。
后来诸葛云本想将沈澈背回扎营之处,奈何大雨封山,沈澈又如此状态,只好寻了一方山洞避雨,等着羽林军前来救援。
哪知这一等就是两天两夜,诸葛云中途也想出去呼救,奈何沈澈一直昏迷着,万一山中出现猛兽岂不性命不保,这才耽搁了如此长的时间。
慕禅听完诸葛云的叙述,刚刚放下的心弦又揪起来了,赶紧来到沈澈床边,掀开被子,开始为他诊脉。
过了好半晌,慕禅凝住的眉头才渐渐舒展开了,只是她有些不明白,沈澈的脉象明明平稳有力,为什么却会连续昏迷了两天两夜都未曾转醒呢?
“怎么了?”丹颦见慕禅面有异色,关切地问。
回头,慕禅对丹颦报以了一个勉强的微笑:“没什么,或许是我医术有限,未能诊出大人昏迷的缘由罢了。等司南大人一行到了,应该就明白了。”
“那这两日该怎么办?”诸葛云忙问。
“我会守着照拂大人的。”慕禅回头望着沈澈略显苍白无力的脸,哪怕一刻,也再也不愿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了。
......
眺望亭。
“你受伤了?”玄谙看着元景手臂上渗出的血痕,朗眉蹙起。
“诚王殿下,您也去松涛阁让慕姑娘帮忙包扎一下吧。”见元景仍旧不愿处理伤口,拓冷也插话劝道:“您的手昨日就伤着了,还坚持了一夜。刚才慕姑娘不小心碰到,属下见您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没事儿,小伤罢了。”元景笑得有些勉强,只觉得手臂处传来阵阵撕裂感,周身都有种火烧般的难受滋味在蔓延,只是这样的滋味却也好过先前那股无名的妒忌之火罢了。
自知晓了沈澈从江南回来会向太后请求指婚,元景偶尔会觉得,太后离开了人世反而了却了自己的烦心事。只是这样的想法也将他吓到了,油然而生的一种难受感无法排遣,倒宁愿感受身体上的伤痛,好过内心的不安和慌乱无序。
“走,朕亲自带你去。”玄谙厉声打断了元景的思绪,给拓冷使了个眼神,便往松涛阁去了。
“皇上发话了,诚王殿下还是一同去吧。”拓冷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容不得元景再拒绝。
松涛阁。
慕禅取了针灸匣,捏了一根细针在手,却觉得浑身都在颤抖,始终无法下针。
面前的沈澈好似睡着了一般,双眼闭着,嘴唇正好抿成了一条好看的弧线,均匀的呼吸着,微微发出些许的声音。这样的他让慕禅恍然有种错觉,他不过是睡而未醒罢了,并非昏迷过去。
“皇上,您怎么亲自来了?老奴正准备去给您请安呢。”
屋外传来诸葛云的声音,慕禅转头,收回了手中的细针,起身,推开了门。
“你好好休养便是,这几日朕不需要你伺候。”玄谙轻轻托起诸葛云的手臂,看着紧闭的屋门,开口道:“慕禅在里面?”
“吱嘎”一声响,慕禅推门而出,与玄谙对视了一眼。
“帮诚王包扎一下,他受伤了。”玄谙侧过身子,露出身后的元景。元景却表现的没事儿人一般,冲慕禅笑了笑。
“你受伤了?”慕禅赶紧过去,看着元景手臂渗出的鲜血,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适才都好好的,怎么......”
“你急着过来,眼里除了沈澈,哪里能看到元景伤到了手臂。”玄谙的话音冷冷的,还夹杂着一丝嘲讽的味道。
“我......”慕禅本想反驳,却也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忧心于沈澈,反而忽略元景的伤口,心中有愧,只好将话咽进了腹中。
“好了,帮我包扎吧。”元景出言解了有些尴尬的气氛,一手拉了慕禅进屋,转身将其他人关在了外面。
“不用理会玄谙。”元景自顾坐到一边,望了望躺在榻上的沈澈,回头望着慕禅,微微笑着:“你再不回神,我就又得痛上一会儿了。”
“对不起。”伴随着这三个字,慕禅双目中竟含着雾气。
“想哭,就哭出来吧。”元景释然地笑了笑,心里却说出了下半句话:哪怕不是为了我,也哭出来吧,至少那样你会好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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