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几日都是风平浪静的过去了,上路之前萧芳也自动忽略了小石头身子上的脏乱和嘴边带血的肉末,只冷冷用眼神警告,若下次这么不顾卫生的捣乱,便别再来爬到她的腿上!
到达平都的时候,天色有些阴沉。五月了,却还是冷的让人心颤。
萧芳突然怀念起在金州的日子,靠海,有在南。虽然冬天风大了些,但有山挡着,比北方要温暖的多。
还有阿娘亲自给她的暖手炉做了一层棉套,拿在手里一点不烫,温度正好。
眼睛有些湿润,却在下马车之前不着痕迹的拿袖子一抹,仍是云淡风轻。
“大少爷,您回来了。”
朱红的大门就在眼前,梁下挂着大大的牌匾,“沈府”,行楷,字体大而有力。
声音传来,萧芳低头望去,一个健壮的青年,约莫四十多岁,眼睛看着沈慕西很是疼惜,却在转向萧芳时变得阴冷。
萧芳眼神一闪,如此赤裸的敌意,当她是洪水猛兽呢?
“吴叔,这是我新招的三级药师,待会儿你带她去药房安顿好。其他的人先找个地方让他们占住,待他们找到房子再让他们搬出去。”
冷然的介绍,竟将萧芳随意就打发了。
“这是吴叔,沈府的大管家,你们跟着他就行了。”再微微撇过头跟萧芳说话,却是连一个正脸都不给。
看着沈慕西头也不回的背影,萧芳给那个叫吴叔的人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迎着太阳,没有丝毫的怯懦。
“吴叔,麻烦您了。等我给家里人找到租住的房子就会搬出去,不会叨扰太久的。”
声音清脆,像一个天真的孩子。
吴叔一愣,似是有些不忍,最终却还是冷着脸,但好歹点了一下头示意。他从没想到,被称为心机深重的恶毒女人是个这样看起来天真的孩子。
皱了皱眉头,人心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
吴叔绞尽脑汁想了几个词语形容萧芳,因为相对于刚见一面的萧芳,他更相信那个人……
“跟我来吧。”
脸上的不耐很明显,萧芳没有发火,没有抱怨,只是紧紧的牵住了萧成的手。
萧芳,这点都受不了的话,怎么报的了家仇!
她笑,沈家可以给她罪受,可以给她冷眼,但同样的,她也可以把沈家当成复仇的踏脚板。谁都没有理由对谁好,萧芳明白这个道理。
沈慕西在大有,在路上待她再好又有何用,到了沈府,她只能是个见不得光的,在沈慕西心里,可能她就是个适合地下偷情的人吧!
萧成抬头看了眼萧芳,入目的只是面无表情的脸,可萧成明显的感觉到冷。
萧芳的手,冰凉。
萧成谁也不看,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不笑、不哭、不闹。
吴叔带着他们串过几个小巷,又是一个朱红的大门,但是不如沈府的壮观。
门是开着的,门里有块石屏挡着,看不到里面的东西,可是却飘来浓郁的药香。
吴叔带着几人直接进去,却是满目的药材,中间穿插着数十人在翻晒着药材。
看到吴叔带着这么多人进来,都是很明显的发愣。可吴叔的眼神一扫,所有的人又开始重新低头干活,在沈家做事,少说多做才是要紧的。但是萧芳还是能感觉到自己被注视着,大家的余光……都没有闲着啊。
院子很大,穿过好几条回廊,才到了一处比较……十分清静的地方。看这样子,也是许久没有人打扫了。
萧芳不能说任何话。
沈慕西直接将他们一行人交给吴叔处理,就必定知道处理的结果。萧芳是沈家的药工,签了三年的合约,且又带着一大家子人住下,完全没有反抗的权利。
沈慕西不管,她背后又没有势力,争的下场,被扫地出门还差不多。
萧芳有自知之明。
想要互相利用,首先就要看清自己的地位。处于弱势的那一方,就要多些眼色,少把自己当成金毛凤凰。
萧芳嗤笑一声,她跟沈慕西已经变成了只是相互利用的地步了吗。
吴叔脸色冷下来,他听到了萧芳的嗤笑声,这么明显。果然之前都是装出来的,最毒妇人心,说的也就是这样的了吧。
“你们就先住这个院子,待会儿我会让你把药工服给你送来。你们先安顿好,明天一早你就去前院报到。”
吴叔说完就走,跟之前沈慕西一个样,不同的是,吴叔至少还给了她正眼看。
萧芳深吸一口气,想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那叫物以类聚,强迫自己不要生气。
萧成却看不下去了,脸僵硬着,小小的拳头握的紧紧的,一言不发的就要出院子,吴叔还没有走远……
“站住。”
萧芳冷冷的一句就把萧成定在了原地。
“去干什么?叫人家笑话吗?我们现在是寄人篱下,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话外之音,你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威风凛凛的主子了,没有人会听你的,没有人会看你的脸色,去闹,只会惹人笑话。
“你放心,我也不是会任人欺凌的。”环肆了一下整个院落,挺大,却也很凄凉。
院子里种着不下十棵树,萧芳认不得那些都是什么树,反正,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晃。
萧芳走到萧成面前蹲下,抱住他,小小的人儿,这时才感觉到他的弟弟只有五岁而已,萧芳心疼。
俯在萧成耳边轻轻的耳语,“成儿,虽说忍字头上一把刀,但我们依旧要忍,我们有大仇未报,可能你也感觉出来了,我们的仇人很强,很强很强,我们就算是步步小心,也不见得会成功。可是成儿,我只想让你好好活,你是萧家唯一的男子了,就算报不了仇,你也要用萧姓,在这大晏国活的出色。我跟你三姐姐,可还得靠你养活呢。”
萧芳说的轻松,眼里却蒙着一层水雾。
这么些日子,萧芳都看出来了,她的阿弟什么都懂,也装的很像。萧成从不问萧家的事,从不问她要阿娘,从不嫌弃粗茶淡饭,从不抱怨路途颠簸。虽说这次想要意气用事,可他毕竟只是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一个可以刚刚记事的孩子。
她不想阿弟的脑子里全是仇恨,这样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不再隐瞒,现在就跟萧成说清楚,免得他以后做什么傻事。
“可是……”
萧成轻轻的吐出两个字,却没有说完。
可是,他说过会对你好的。
眼底的愤怒渐渐隐去,一切还是要靠自己。
“阿姐,我饿。”
四个字,将萧芳逗笑,眼泪也憋了回去。
“瞧瞧,瞧瞧,才刚下马车就跟我喊饿,跟我虐待他一样。”萧芳起身斜睨着眼睛看萧成,满嘴的抱怨,“我都还没开始赚银子呢,就开始吃我老本了,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
“你哪里有过老本了。”
红莲接了一句,差点没把萧芳呛死。
额,虽然她没有老本,但是既然那些钱沈慕西给了她,那就是她的了好不好!既然是她的钱,那不是老本是什么?
红莲走过去将萧成搂着,继续跟萧芳唱反调。
萧成的愤怒和萧芳眼中的悲伤红莲都看在眼里,可是她能怎么办?安慰?这种事情,越是安慰就越陷越深,只能达到更加糟糕的效果。
所以,她现在只能这样,逗两人开心,占时忘却方才的烦恼。
“行了行了,都被你们气死了。”萧芳佯装生气,但眼里却带着笑,虽然那笑未达眼底。
“今天我就充一回大老板,带你们去住馆子。不过说好了,最多只能住三晚,如果不想流落街头,就多央央红莲,让她给你们找房子去。”
“你呢?”
红莲很是敏锐,立刻反问了一句。
萧芳笑笑,一脸的无所谓,“我啊,我要在这做工,当然要住在这里了。”
萧成听了眼神闪烁,却是一句话不说。
“这里?你怎么住?”
红莲指着处处破洞甚至掉落一半的窗,这么冷的天,透着寒风的屋子是人能住的吗?
“那个吴叔,虽然沈慕西让他安排我们住宿,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不找人帮忙打扫也就算了,可是我知道,在药房做活日常的生活用品绝对会发的。可是现在呢,连床被子都没有,吃喝更是别想。小姐,咱不能这样委曲求全。”
枝翠终于忍不住,指控了一大堆,矛头直指沈慕西。虽然她枝翠只是个丫头,但她这个丫头都没有住过这么破的地方,以前就算是挨罚被关在柴房,也至少都是门窗完好的!红莲和萧姑娘对她这样好,她看着怎么会不着急,怎么会不生气!
一直在房梁上跳的小石头也跟着喵了一声,明显生气的声音。
委曲求全……
萧芳笑笑,“对,咱们不委屈求全。走,咱这就去找个好的酒楼住上!”
枝翠一听,立刻喜笑颜开的答应了。她以为萧芳想通了,要跟他们一块儿住酒楼呢!
萧成主动牵过萧芳的手,他知道萧芳不会跟他们一块住。但他不阻止,只想着待会儿让枝翠给她的阿姐置办些被子什么的。
他们不愿意住这样的地方,因为他们都有尊严,他们不愿意自己的自尊就这样被别人践踏。可是,他的阿姐也同样有尊严。
他心里清楚明白萧芳这样是要省钱,只有两个人加一个小孩的话,可以只要一间房,但是再多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挤不下了。可是萧芳无法启齿。
阿姐这样为他们考虑,他也不指明。他不能在为他好的人脸上踩一脚,不能霸气冲天的对她说:“为了钱至于吗?不就是银子,咱们再赚就是了”,他不能,因为他知道不容易。
阿姐的自尊,这次就由他来守护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