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事儿黄妈妈可不敢瞒着,回府定然要跟梅氏回禀的。
也是因此,她拿了银子出来,嘱咐陶氏隔日就进城,顺便将卫氏一家子也带着,不要再在这程家庄呆下去了,陶氏躬身应了。
辞别陶氏与卫震青,马车回程。
槿娘在马车里拉了黄妈妈的手,说起刚刚的事儿来,“……我不过是在府外的时候常跟人打架,妈妈千万别跟母亲说,少不得她要担心的,只说您站出来训斥,报出白府的名儿就把人吓走了也就是了!”
若是梅氏知道她会几下拳脚,还不知道得怎么审问她!
黄妈妈点头应了,若是这样说,还显得她忠心护主又聪明能干,梅氏一高兴,说不得还能有赏钱,如此看槿娘就越发恭敬。
绿柳坐在马车后面的板子上,双脚垂在外头晃荡着,脸上的得意之色溢于颜表。
翠玉板着脸的训斥,“那刀可是好玩的,说不得会误伤,真是吓人,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还有下次?绿柳抬起头笑嘻嘻的看着翠玉,“那依着姐姐要怎么办才好?下次我听姐姐的!”
翠玉愕然,她也不知道怎么办,若不是绿柳机灵,说不得她也要被那群泼皮给抓走了,只要想想翠玉就觉得恶心,连忙道,“呸呸呸!哪里还有下次!”
肖婆子在一旁呵呵的笑。翠玉自己也笑了出来,难得的她搂了绿柳的胳膊,深深的呼了口气。
本来中午就能回府,如今这样一番闹腾,快到城门的时候已过午时,黄妈妈催着车夫快些赶车。
槿娘却道,“听七姐姐说琳琅街那边有一家点心极有名,不知道是哪一家?”
黄妈妈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这个奴婢倒不知道!”
“那不如过去看看,七姐姐说母亲爱吃,我想着买一些回去,孝敬母亲!”难得出来一趟,她可不想就这样回去!
何况六娘的事儿办不办她还没有想好!
一番央求,黄妈妈终于屈服,“若是小姐想逛街,咱们就去看看,小姐若是想吃什么,就差了肖婆子去买了在马车上吃,只是莫要耽搁太久。”
绿柳和翠玉听了也是眼睛一亮,连忙钻到了车里,她们俩虽是丫鬟却也是姑娘家,进了城人多了就不好在外头坐着了。
琳琅街就在城西北处,进了城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进了一条并不算繁华的街道,街道两边都是古董铺子,槿娘没有去过潘家园,只觉得这琳琅街,实在是不怎么样。
若看人流,恐怕连上一回逃走时路过的那个卖菜的街巷都比这儿要好上太多。
街边有卖包子的大叔冲着街上吆喝,“卖包子了,薄皮大馅,猪肉白菜、猪肉大葱……”
撩了帘子去看,热腾腾的包子散发一股诱人的香味,槿娘“咕咚”吞了口水,转头看去,绿柳也是看的两眼发直。
以往在外院,猪肉包子是极好的东西。
黄妈妈却是脸色一黯,“小姐可不能吃这样的东西,咱们去街尾,酒楼对面有一家包子铺!”
翠玉递了盏茶过来,“小姐喝口水吧,今儿想着半日就回去,竟忘了带点心!”槿娘接过茶碗,咕咚喝了一口,却觉得肚子更饿了。
肖婆子嘱咐车夫往街尾赶去。
顷刻,街上的行人就多起来,原来这琳琅街南街是古董铺子,北街却是茶楼饭庄。
槿娘看着街边卖包子、炒肝、豆腐脑的小摊,只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黄妈妈却没有让马车停下来的意思。
正盯着一家卖凉粉的摊子看,却觉得绿柳碰了碰自己。
转过头来,冲着绿柳下巴扬起的方向,一个穿着银白暗花缎面直缀的男子一闪而过,槿娘一愣,这个影子好熟悉。
那男子背对着自己,正跟一个穿着宝相花纹圆领袍的男子说话,槿娘眯了眼睛望过去,却被马车猛的差点跌了跟头。
“小姐你小心!”翠玉连忙一把拉住槿娘。
绿柳也在盯着那个人,却是没有人拉他,一下趴了下去,摔的呲牙裂嘴。
黄妈妈冲着窗外骂,“小姐还在里头,发什么疯!”
肖婆子笑着解释,“妈妈别怒,不知道谁家的狗窜到了街上,见人就咬,咱们怕小姐受了惊,这才停了。”
槿娘再撩开另一边的车帘去看,果然一只漆黑的狼狗站在街中央。
那只狗约半人高,身材健壮,皮毛油亮,深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王者的气度,街上也有几条土狗,却都躲的远远的,还有的趴在地上,警惕的看着这只大狗。
路上的行人或是躲在了铺子饭庄里,或是离的远远的,不知谁家的孩子被那狗吓的站在了马路中央,哇哇的哭着,地上有一摊水,孩子离那狼狗有几丈的距离,却不敢动分毫。
“这是谁家的狗!太不像话了!”槿娘说着就要撩了帘子下车,却被黄妈妈一把拉住。
“九小姐,这是京城,何况这里又是琳琅街,能把狗养这样大的人家,咱们得罪不起!”黄妈妈眼里有几分焦急。
琳琅街周边都是侯门府地,这狗看起来又凶又壮,定是有权势的人家养的,何况这狼狗眼睛圆睁,倒像是饿了,若是自家小姐有什么损伤,自己可担当不起。
这一回一定得把小姐拦住。
黄妈妈死命的拉着槿娘的腿,槿娘无奈的看着外面哭的孩子。
狼狗伸出爪子,在地上蹭了蹭。
不好,这狗要伤人!槿娘随手拿起刚刚喝了一半的茶碗,从车窗丢了出去。
“啪”的一声,那狼狗被砸中了脑袋,只是槿娘的力气不大,虽砸中了,却只让那狼狗的脑袋晃了晃,并未倒下。
一击之下,那狼狗却像炸了毛的猫一样跳将起来,左右看了看,却又盯住了不远处的孩子。
茶碗摔在地上,破了口边,骨碌碌的滚落到街边一双沾满灰尘的云纹快靴的旁边。
穿着快靴的男子肤色黝黑,一身深紫色的云雁衫虽略显破旧,却依然透出朴素与刚健。
他捡起茶碗,随手丢到了怀里,飞身几步,快如闪电的到了街的中央。
就在狼狗张开利嘴冲到孩子面前之时,他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另一只手则一把抓住了狼狗后颈的皮肉,将那只半人高的狼狗提了起来。
街边的行人都看的直了眼睛,翠玉双手合什,嘴里叫着“阿弥陀佛”绿柳则拍手叫好。
槿娘却是冷吸了一口气,段之祺,怎么这样巧?
那狼狗虽凶,却被制住了后颈,只张着利嘴,挥舞着爪子奋力挣扎。
“啪”的一下,狼狗被摔到了地上,头一歪,昏了过去。
槿娘呆在那里,黄妈妈却是松了口气。
段之祺微笑着将手里的孩子递给一个身材瘦小的妇人,那妇人千恩万谢,这才抱了孩子去哄。
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小脸短腿的小厮来,冲着段之祺大骂,“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把我们公子的狗打死了!”
段之祺皱了眉头,还没应话,就见几个拿着棍棒的家丁跑过来,为首的那个瞪着眼睛看着地上的狼狗,“哎哟我的主子哎,这是谁把您把打成这样?”
“是他!”那小脸短腿的小厮跳起来指着段之祺。
段之祺抬起头,瞪了一眼,那小厮连忙跳将开来,躲到那为首的家丁身后,却还是伸着指头,“就是他,我亲眼看到的!”
段之祺皱了眉头,“我今儿有事,没时间陪你们玩,有事去槐树胡同的段府找我便是!”
“段、段府?”那小厮听了连忙住了嘴,与那为首的家丁对视一眼,同时让到一旁,堆起笑脸道,“原来是段公子,我们是荣国公府的……”
段家的三公子白面玉冠,跟此人没有半点相似。
只是段家,绝对是无人敢冒的!
段之祺眉头更紧,却是不再说话,径直走到了马车的旁边,冲着窗子道,“这位小姐的功夫真是不错,敢问师承哪家?”
黄妈妈大惊,连忙拉了槿娘在身后,隔着窗帘子道,“这位公子请慎言,我家小姐并不会什么功夫!”
虽说这事儿也瞒不住,但出嫁前若是让人知道九小姐在外院做过丫鬟,还常跟人打架,那徐家万一退亲可怎么办?
段之祺听了拱手一礼,“是段某鲁莽了,还望小姐恕罪!”
槿娘只差欢喜的撩起帘子与他相见,却被黄妈妈一个眼色,翠玉捂了自己的嘴。
有关小姐声誉,连绿柳也知道轻重,竟不来帮自己。
槿娘“唔唔”的声音传到窗外,段之祺却没有反应。
他心里明白,就算是这位小姐会功夫,也不可能让外男知道。
段之祺打量了一眼,看这马车装饰华丽,车帘的角上有个枣核大小的“白”字,心中只觉得奇怪,白家,除了九小姐,还有哪一位小姐?离这么远,只凭一个茶碗,竟然一击得中!
只是他还要去办事,不好耽误,段之祺告辞离去。
随着段之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翠玉终于松开手。
槿娘喘了口气,连忙撩开车帘去看,哪里还有段之祺的影子。
黄妈妈差了肖婆子去街边的黄记买包子,这是京城最有名的包子,蟹黄包、灌汤包,各种馅料的包子,应有尽有。
槿娘却没有了吃的兴致,只是吩咐带几笼孝顺梅氏,便往回走。
“九小姐,老奴也是为了您好,要知道徐家已经下了聘礼,段家虽好,却也不能抢别人的媳妇……”黄妈妈唠叨着,槿娘只觉得头大,却又不能反驳。
是啊,徐家已经下了聘,槿娘心下黯然,过不多久,她就是徐家的二奶奶,本来就没什么希望,如今却真的已成陌路。
翠玉提醒槿娘,“九小姐,出来的时候六小姐让您带东西给她,您要不要去前边买个面人?”
来的时候,路过吉祥胡同的路口,翠玉看到有个捏面人的老汉,还指给槿娘看。
槿娘叹了口气,要不要给六娘捎这封信?
马车缓缓的沿着街道往南而行,快到吉祥胡同的时候,翠玉冲着绿柳道,“你说你表兄在吉祥胡同里当差,可是真的?”
绿柳一愣,笑道,“也不知真假,是同乡捎了消息。”
槿娘知道她们说的是六娘的事儿,想着自己若真的不给六娘办,说不得她又要给自己找麻烦,便道,“这儿若是离那边不远,你就去吧!”
黄妈妈眼里透出几分惊喜来,“真没想到,绿柳还有表兄在吉祥胡同当差!”
绿柳装作不懂的问,“吉祥胡同又怎么了?”
黄妈妈啧啧两声,方解释道,“那可是好地方,住的都是公卿世家,进去第一家就是荣国公府,第二家是梅国公府,再往里面是姜家……”
槿娘跟绿柳对视一眼,都心下奇怪。
绿柳连忙道,“妈妈说第二家是梅国公府?”
黄妈妈点头,“是啊,你那表兄是梅国公府上的人?”
绿柳嗯啊的随口答应了,额头冒了几滴汗,她真不擅长撒谎。
翠玉趁着黄妈妈不注意把六娘的信递到了绿柳的手里,绿柳收在腰间,却看向槿娘。
槿娘笑道,“不用担心,你到那第二家问上一问,若是找不到回来就是!”
绿柳会意,笑道,“多谢小姐成全!”又看了黄妈妈一眼,见黄妈妈没有疑心,这才松了口气。
马车到了吉祥胡同的胡同口,绿柳下了车,蹬蹬蹬的跑进了胡同。
数着大门,来到第二家,高门石阶,金漆兽面锡环,相比白府,这门要大了太多,绿柳忐忑的上前,到了侧门处,扣响锡环。
半晌,一个脸上有痣的门房探出头来,看到是个小丫鬟,脸上的笑容立即冷了下来,僵着脸道,“你是什么人?找下人去后门!”说着“砰”关了大门。
绿柳只好又扣了门,“这位大哥,我是来送给贵府的世子爷的!”
那门房复又开了门,能给世子送信,那定然是哪一家的侯府贵人。
绿柳堆了笑脸上去,指着后面道,“这位大哥,那边的那个公子让我把这信捎给你家世子爷!”
那门房笑盈盈的接过信来,还等着面前的小姑娘给银子,绿柳却是笑着溜了。
待绿柳一走,那门房脸色就变了一变,这梅国公府哪有人随便就递信的。
府上来往的都是大户人家,懂规矩的很,怎么也得给几钱银子打赏,这小丫头是受了谁的指使送信,竟然一个铜钱都不知道给!
他先是往绿柳指的地方看去,没看到半个人影,便骂道,“我家世子爷还在西北,这信让我交给谁去!”
正在踌躇间,就见两个影子往自己这边走来。
徐陵笑着对另一个男子道,“梅兄,我那个兄弟你还不知道,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另一个男子笑的风清云淡,“怎么会,他再不懂事,也是你的兄弟!”却又道,“听说段兄回来了,你可见他?”
徐陵摇摇头,脸上透出几分愁容,“应该后日就到了,梅兄放心,到时候我坐东,定然把他拉过来!”
门房连忙凑上前去,满脸堆笑的道,“哎哟,四公子,徐二公子,我这就开正门!”
“不用了,我们进去就是了,梅四公子相比徐陵多了几分稳重,只摆摆手,便跟着徐陵一前一后进了府!”
那门房将两人送进去,又看了看门外空无一人的街巷,随后将那封信丢了出去,“呸,指使老子干活,连赏钱给都不给!”
“砰”的一声,府门紧闭。
一个穿着银白暗花缎面直缀的男子从街口的方向走来,看到地上的信纸,便捡了起来。此人眉目清秀,衣饰华贵,头上戴着一支镶金的玉簪,他轻轻拆了信,看到信上的字句,不由露出几分冷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