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庆的乐声,对于王卉凝来说,何曾会陌生。前一世,在大红喜帕之下,听着专为自己而奏的喜乐,她无喜无悲,只觉得心静如水,能用自己的一生换得庇护妹妹的能力是值得的。
而这一次,她却只觉得心中抽痛,讽刺万分。她呵护了一生的妹妹,万般谋算亲手将她推下湖之后,如今终于心想事成,成功将她这个做姐姐的丈夫拘为了己有。而她,本是嫡妻,如今却可笑地反成了妾室,更是连候府都不能入。
“秦含霜,你以为你这便算赢了吗?”王卉凝双手紧握成拳,上齿重重地咬着下唇,眸中闪露出危险而炽热的光芒,“不,我们的游戏还未开始,没得到只是一种遗憾,只有得到了再生生地看着它失去,才会痛得刻骨铭心。姐姐一向疼你,怎么忍心独享这种滋味,是定然要好好地将之分与你一些的。”
莫说她这个侧室要想被扶为正,中间要经过多少坎坷曲折,孙钧也根本不可能不顾一切地行此事。便是正妻之位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她的熙儿。只要能守着护着熙儿,她便是做一辈子姨娘,默默地在候府的角落里过完下半辈子,亦不会有丝毫遗憾。但,秦含霜对她所做的一切,她几世也不会忘记。别人欠她的,她一向记得清清楚楚,亦定然要一一地讨回。
终于,马车行到了候府所在的街道,充斥在空气中的,不只是喜庆的乐声,还有院内隐约的说笑谈话声。
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王卉凝缓缓地将车帘子撩起,眯着双眼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候府大院。宽阔高大的门楣之上,画着喜字的大红灯笼在晚风的吹拂下微微地摇晃着,将匾额之上“文远候府”四个大字映得若隐若现。府前停放着的一溜豪华马车,更是彰显着主人地位的不平凡。
并不陌生的候府大院,再次出现在它面前时,却已是另外一世另外一种身份。她日日思念的熙儿与她不过一墙之隔,却只能在心里描绘着他的模样。
“里面的新娘子还等着,文远候就不必再送了。”从敞开的大门里相让着走出两个人来,右边的,正是一袭喜袍身姿翩然双眼却微微有些迷离的孙钧,胸前的大红花随着他的身形微微地摇晃着,却深深刺痛了王卉凝的眼,撩帘的手僵了僵才意识到要放下帘子。
却忽听得院内传来孩童的啼哭声,王卉凝只觉得心紧紧地揪在一起,身子一僵,撩帘的手再也无法动弹。是熙儿,是她的熙儿在哭。那声音在她的梦里萦绕过千百回,即便是在这样一个嘈杂的环境当中,她这个做亲娘的亦一下就辨认出来了。
她的熙儿怎么了,是谁欺负他了?
王卉凝几乎要跳下已被姜平将速度放到最缓的马车,冲进候府去看看她日思夜想的熙儿到底怎么了?墨黑的眸子里全是担忧,两眼紧紧地盯着院内的方向,却只能隐约见到里面来回穿梭的人群,哪里能看到半点熙儿的身影。
“那康王请慢走,下官多有怠慢,还请海涵。”孙钧对着身旁的紫衣青年拱了拱手,将他让向车夫驾过来的豪华马车。
一袭紫衣的康王转身之际,目光恰恰扫到对面缓缓行着的马车,看到了被掀起的那一角帘子下露出的王卉凝紧紧凝视候府内脸上透着担忧的神情,不由得眉头一挑,顺着她的目光往内看了一眼,却只看到里面热闹的情形,不由得心中闪过疑惑。
普通人对于官勋候贵之家,不都只是那份气派与富贵表示羡慕么,她一个普通妇人,为何会表露出这样奇怪的神情?
“姨娘,您怎么了?”白芍的一声轻呼,拉回了王卉凝的所有理智,深深地往院内望了一眼,眸中闪过黯然,才缓缓地将帘子放下。
她现在的身份,就算冲进府去,也只能远远地望着熙儿。莫说她只是一个姨娘,就凭着大家心中认定是她害了前世的自己,有谁会让她轻易接近熙儿。所以,如今,她只能忍住,将所有对熙儿的关心牵挂埋藏在心底,待到有朝一日,她必然要将熙儿从秦含霜的身边带离。
望着那缓缓落下的车帘,康王收回悄悄盯视的目光,又深深地看了孙钧一眼,才转身上了马车离去。
“候爷,小少爷一直哭闹着要找夫人,可是今晚……”孙钧转身之际,两个丫环满头大汗发髻凌乱地抱着一个哭得泪人儿似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几乎要哭出来的脸上满是无奈。
这大喜之日,新夫人的盖头还得候爷亲自去揭呢,这个时候,她们怎么有胆将小少爷送过去,老夫人一向重规矩,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最先遭殃的还不是她们。
“娘……娘……”被抱着的孙雨熙极力地扭动着小小的身子,用手拼命地推着抱他的小丫环,撇着嘴含糊不清地喊着,豆大的泪珠从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不停地滚落。
那一声,却直将王卉凝一直以来的强装与隐忍彻底击垮,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迫不及待地伸手将帘子掀开,急急地探头看向驶过了一段距离的文远候府。
是熙儿,那的的确确是她日夜思念着的熙儿。透过候府前停放的马车空隙,借着门前灯笼的照射,王卉凝只是看到孙雨熙一个模糊的轮廓,心里却满是喜悦。听到他哽咽的哭声,心又越揪越紧,再次有了跳下马车将他抱在怀里的冲动。
她的熙儿在找娘,她的熙儿在找娘啊。可她这个亲娘,前身早已被埋入土中,重生一回,却是一辈子都不能光明正大的以他的母亲自居啊。便是要亲耳听着他唤自己一声娘,也不知要待到几时啊。
“紫衣呢?”孙钧迷离的双眼在见到儿子的那一刹那多了几许清明,从丫环手中将儿子接过,抬起大红色的宽袖替他拭着脸上的泪水,边往府内走边沉声问道。
“紫衣姑娘她说是去如厕,可奴婢们找了好久都没找着,只能来找候爷……”丫环战战兢兢的回答声越来越模糊,文远候府门前早已没了她们的身影,王卉凝却还紧紧地凝望着那个方向,心头绞痛难当,恨意难平。
处在府外却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去,与儿子便是相见都不能相认,甚至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唤自己的弑母仇人为娘。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曾经最疼爱的妹妹秦含霜所赐。
“姨娘,您别再伤心了,过不了多久,您就能回到候里去的。”见到王卉凝脸颊上的泪意,白芍心里也跟着一阵阵地难过,沉默了一瞬才开口劝慰,掏出帕子从后面递给了王卉凝。
在她看来,姨娘定然是见着候爷穿着大红喜袍的模样再想到自己的处境,心里才会如此难受。
王卉凝无声地接过帕子,紧紧地抓着手指都几乎要掐断,才缓缓的抬手拭了拭眼角,将帘子彻底放下,无力地靠在马车上,任着马车缓缓前行。
“走吧。”候府院旁的角落里,一辆豪华马车上的车帘子亦被放下,里面传来一道清越的男子声音,车夫应声之后一抖缰绳,很快便超越了姜平所驾的破旧马车。
“姨娘,这儿是这附近最简陋的一间客栈了,我们是否就在这儿歇下?”行了一会儿,姜平轻勒马缰将马车停在一间破旧低矮的客栈前,撩起帘子对着一脸淡漠的王卉凝道。
王卉凝抬眼看去,借着微暗的灯笼光芒,看到了客栈匾额之上四个不起眼的大字——平安客栈。敞开的大门前有些冷清,门前的地面上却打扫得很干净。站在柜台前的伙计见到有马车停下,迟疑了一瞬才迎了出来,:“客官您要住店?我们的客房虽然简陋,却胜在干净整洁,而且便宜。”
看这马车的破旧程度和她们的穿着,不像是有钱人,这桩买卖怕是能做成。
“嗯,给我们两间客房,顺便给我们备些简单的饭食。”王卉凝在白芍的搀扶下步下马车,远远地扫了一眼客栈内整洁的地面,点头对那伙计道。
入春之后是庄子里的农忙时期,姜平不能一直随在身旁,而为了方便打听消息,她又不能住得太远,便只能选择这样既不算太远又最便宜的客栈住下。
“哎,好嘞,客官您先入内稍等。”那伙计见她们果真住下,脸上露出喜意。
不过一小会儿的时间,王卉凝便被带到了楼上的客房,伙计已将两个包袱和洗漱之物都送了进来,姜平也已将马车停到后院走了上来。而简陋破旧的客房内,也确实打扫得十分干净整洁,很合王卉凝的意。
稍稍梳洗了一番,并没等太久,那伙计便按王卉凝的要求将饭食一一端到了她和姜平的房间里,行事速度也是极快的。
一路劳累,吃过晚饭略坐了一会儿,王卉凝便睡下了。直到第二日一早,看着姜平离开,她和白芍便步行去闹市,那里才是打听消息最好的地方。
飘雪是在大街之上拦皇后娘娘的驾的,那些爱八卦的人一定免不了通过各种渠道去打听消息,尔后搬出来与人议论,说不定对她会有帮助。好在飘雪乔装改扮了,便是秦含霜远远看到,怕也认不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