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月色下,望着那抹坚挺的背影消失在矮屋中,飘雪抬手摸了摸发髻,又摸了一把脸。确定一向整洁的装扮并无纰漏后,正准备往厨房中去。
“怎么了?”王卉凝从屋中出来,恰瞧见飘雪整理妆容的举动,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哦,没事。”在月光的掩饰下,飘雪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窘迫,接着抬头望向王卉凝,“姨娘这是要出去?”
“嗯,今晚月色极好,我吃饱了,想着在池边走走消消食。”王卉凝望了一眼头顶的弦月,点了点头。
这几日接连下雨,一直在屋子里闷着,有些难受。难得今晚月色还好,出去走走吹吹风,也顺便将心中的忧虑遣散一些。
“那奴婢陪姨娘去。”飘雪正准备去厨房中拿点东西,见王卉凝要出小院,便叮嘱了白芍一声,随着王卉凝缓步出了小院。
皎白月色,一泻千里。莹莹的月光,似缎带倾泻在池中的水面和岸边的柳枝上。垂地的柳枝上,才冒出头的柳芽,染上月色后,便直如那剔透的翡翠,越发地引人喜爱了。
王卉凝在飘雪的陪伴下,沿着院中的甬道,缓缓向小池靠近。
小院中,阿离一个闪身入了矮屋中。玄衣男子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闻声抬起头扫了一眼阿离的神色,细长的手指挠了挠鬓发,含笑道:“你出去了一天,方才回来脸上便见喜色,可是路上遇见倾心的美人了?”
说完,翘着的腿却是放下了,身子往上抬了抬靠坐着。自来此处后,他还从未离开过自己一天,想必是出去打探消息了。
阿离嘴角抽了抽,闷声走到床前,将手中的长剑搁在桌上,闷闷的声音中夹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到的兴奋:“我今天遇到了阿青,打探到夫人的下落了。”
他很佩服少爷在极度担心夫人的下落下,还能与自己打趣。
“是阿青救了夫人?”玄衣男子随意放在两侧的双手微握了握,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住,眸光紧了紧,半晌方缓缓地吐出几个字:“夫人可安好?”
此刻,没有比“安好”二字更合适的字眼来表达他对母亲的期盼了。想到那一晚尸横满院的血腥场面,想到那一晚的生离死别,亲眼见着父亲与几个弟妹硬生生地被人刺中胸膛倒地而亡,他胸腔里的热血便开始沸腾,几乎可以将整座冰山融化。如今,只剩下母亲一人,他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她能安好,让他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位能尽孝的亲人。
想到此处,他握着的拳头不由紧了紧,手背上的青筋深深地凸起。眸子里晕出一层如深潭般的浓黑,与平日里那总带着几分戏谑与调侃的墨黑截然不同。
“夫人当时并未受伤,”阿离低沉的嗓音传来,玄衣男子只看了他一眼,见到他眸中极浅的兴奋消逝不见,心头已有不好的预感,“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阿青将夫人救出后,亦是顺着这个方向奔逃,原本藏匿在京郊的一处破庙中,却不料再次遇上两个追杀之人,搏斗中夫人从山坡上滚下,将右腿摔断。如今正在离此二十里地的一山户人家休养,恢复得还算好。”阿离说完看了玄衣男子一眼,见着他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顿了顿又道,“我一听到这个消息,便赶回来了。”
若非是碰上阿青去镇子上为夫人买药,他亦至今也打探不到夫人的下落。如今夫人却是不能来此的,唯有他同着少爷去与夫人会合。好在,少爷身上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
“嗯,悠闲了这些日子,我们也该离开了。”玄衣男子仰头打量着这个居住了二十余日的矮屋,神情不明地道。
他们全家上下数十口人,死的死,伤的伤,这笔帐,他该好好和那个女人算算了。原本,他打算伤愈之后先将母亲找着,待到将她安置妥当之后,便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如今既已伤愈,又知道了母亲的下落,接下来他便可以放心地去干自己的事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一定会花最少的时间让自己迅速地强大起来,待到拥有足以与之抗衡的能力时,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现在拥有的一切摧毁。
“可少爷的伤口?”阿离目光落向玄衣男子的左腰处,眸中闪过一抹迟疑。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么?”母亲的消息让玄衣男子心头松了一口气,迅速地将心底的仇恨压下,唇角一勾,又恢复了慵懒随意之态。
他虽不喜欢医术,但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父亲在家捣腾,凭他的聪慧与悟性,浅显的东西还是懂些的,虽没试过,拆个线应该没有问题。
不过,与她的手艺相比,那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想到腰间那一排整齐美观的缝线,玄衣男子的唇再次弯了弯。
阿离望了自家少爷一眼,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怪色,旋即又复归平静,闷闷地转身出门,去厨房中寻找白芍替他留着的晚饭。
少爷明明会拆线,行动也无大碍了,竟然还巴巴地在这儿养着?
小院外,缓步沿着池塘岸边走了一圈,王卉凝靠在一棵柳树上,欣赏着微起波澜的池水,映着月光泛起点点粼光。开春后,庄子里的人都开始忙碌田地里的活儿,疲累了一天的人们,这个时候,怕是纷纷入了梦想。整个柳家庄,沉浸在一片安宁幽静之中。
“姨娘,起风了,咱们回屋去吧。”见身旁的柳枝也开始晃悠起来,一旁的飘雪忙轻声对看得入神的王卉凝道。
“嗯,好。”一股微凉的夜风吹来,王卉凝紧了紧衣领,点头转身正欲与飘雪离开,忽然自池塘对岸的院墙上飞来一道人影,如柳叶般轻飘飘落在她的身前,富含挑逗的暗哑之声自他蓄了短须的唇间溢出,“夜色正好,姑娘何故就此离开?”
突然飘过来的身影,令王卉凝和飘雪俱都急急往后退了一步。抬眼看去,便见来人个头不高、身形瘦弱,一件暗夜中看不出花纹的长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前胸微敞,配着一张猥琐苍老的脸和一双盈着贪念的吊梢眼,那模样直让人想吐。
只那一双带着**的眼睛,王卉凝便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心头慌乱起来。在此庄中待了快三个月了,一直平安无事,为何今晚却闯进一个如此好色之人,倒是要如何将他摆脱?
王卉凝冷眼瞧着来人心中闪过各种念头之时,来人一双吊梢眼却是直直落在她娇俏精致的脸庞之上,用目光毫无顾忌地描绘着她的细眉、凤眼、琼鼻和樱唇,间或还不忘往她坚挺丰满的胸前圆润处扫上两眼,立时,喉头一动,眸中的欲望腾腾上升,干干地笑了两声:“无意中听闻此庄中有一绝色佳人,今日特来相会,还望美人莫要拂了郎君美意啊,哈哈!”
若非是他最近没淘到美人,忍得厉害,偶尔听到镇上有人悄声议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瞧瞧,怕是就错过如此佳人了。啧啧,那可真是要让人终生遗憾了。
“我看此处甚为幽静,美人可千万不要高声呼救哦,否则,我指不定便将你掳去庄旁的山林中尝尝野战的滋味了。”他一边庆幸干笑着,一边向着王卉凝逼近了两步,闪亮的眸光中是抑制不住的**,亦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威胁。
“你是谁?休要再靠过来!”飘雪刚升起的念头立马被他扑灭,拉着王卉凝连退数步,藏在树后,冷声呵斥着来人。
那毫不掩饰的目光,直如饿极的狼极想将面前的小羊整个吞下去一般,真正让人汗毛一竖,全身怵然。
王卉凝却是心头一滞,她一直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行,并未在意质朴的柳家庄人难免会议论她的长相,却没想到竟惹来如此恶魔。而看他刚才那矫捷的身形,王卉凝毫不怀疑他有瞬间将自己掳走的能力。即便想求救,亦不敢轻易开口呼救。
“我是谁?”来人挑了挑眉,猥琐神情中添了几分得意,“世间流传的尝尽天下美色的花间蝶便是不才区区在下。”说着,竟是仰头对着明月,得意而狂妄地大笑了几声。
上到官富小姐,下到民间村妇,凡是有些姿色入了他的眼的,还没有几个能逃脱的。面前如此美人,实在是令他相入非非,恨不得立即将之扑倒。
花间蝶三字一出,王卉凝眸光一凝,上次那群假扮官兵之人搜查她的房间,打着的正是”搜寻花间蝶”的名号。而想到面前这个猥琐**之人,正是很可能当真大名鼎鼎的**大盗花间蝶,她心中的不安不由得加剧。
飘雪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心中的惊慌到达鼎盛。任她再是无知,也已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他是干什么的,知道了他的来意。如今凭着她和姨娘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要如何抵挡这个居然能够踏水而来的淫贼。难道便由着他践踏姨娘的身子吗?
“怎么?姑娘可有听过在下的大名?”花间蝶笑过之后,居然身子一转,闪身凑到王卉凝的身前,双目闪亮地盯着她清澈如水的眸子,赞叹地道,“啧啧,今日果然艳福不浅,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我花间蝶的名号啊。”
说着,竟是伸手欲要去勾王卉凝的下巴。王卉凝眸光再次一紧,眸底敛起一层寒气,右手悄悄地缩入袖中,将藏匿在身上的一枚银针捏在指间,心头的慌乱却并未因这一枚银针而有所遏制。
防人之心不可无,自上次差点被粉荷所害之后,她吸取教训,一直在身上藏了一枚银针。凭着她现在对人体穴位的熟识程度,即便不能致人于死地,也总能解得一时之困。但对于面前之人,她却没有把握。她虽不懂武,看着花间蝶自院墙下踏水而来的轻盈身姿,却也能断定他不是泛泛之辈。这样的人,即便她身手再快,又如何能快得过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