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袁夫人听到袁轶涵说王卉凝几番断然拒绝时,心中还是十分宽慰的,只是对于袁轶涵复发的伤势难免心中担忧。此时面对袁轶涵状似气愤实则有如陈述的问题,却是嘴唇动了几动,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让她回答不算什么吧,连她自己也不同意他将一个和离过的妇人娶回来呀,可若回答算什么,岂不又触了儿子的逆鳞,会不会让他气上加气,内里的伤口愈发发痛?
“娘,您说是不是?”袁轶涵却仿若没有看到自己母亲的尴尬,如懵懂无知的小孩般较真地望着她追问道,“您真的要拼着命帮儿子达成这心愿吗?都说娶妻当娶贤,如凝儿这般几番救我又几番帮我,岂是一个贤字能说尽的?璞玉尚有瑕疵,为何大家总要盯着她的那点过去不放呢?”他越说眉头蹙得越紧,俊脸之上洋溢着幼时打破沙锅问到底时的茫然,右手更是轻轻地抚上了胸口,渐渐呈现出痛苦不堪却又极度隐忍的表情,看得袁夫人越发心疼。
“可是胸口越发疼了?”袁夫人眉头跳了几跳,上前跟着轻抚着袁轶涵胸前伤口的周围,眸中光芒闪了闪后,却是轻叹了一声,“娘一向是疼你的,可是今儿这事……”
“嗯……”袁轶涵隐忍的呻吟声打断了袁夫人后面的话,接着便听到有丫环急急喊道,“恪王来了。”
袁夫人一听忙起身让到一边,只看到一位年近六十却俊朗依旧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刚要见礼,却见他大手一挥,竟是直接来到床前坐定,轻车熟路地将袁轶涵的衣衫解开,一番细致认真的检查后又捏着他的腕脉号了半晌,好半天方才眉头拧得紧紧的,捋了捋胡须,状似自言自语地道:“怎么会这样?”
这一句声音并不大的话,却是直将袁夫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虽顾着礼仪缓步上前,话语间却难抑急色:“涵儿他这伤势可是很难办?还请恪王殿下妙手回春再救涵儿一回,老妇人愿做牛做马以报殿下救命之恩。”
谁知恪王却对她摆了摆手,尔后又摇了摇头,望着袁轶涵轻叹道:“这外面的伤势经本王父女二人一番调理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内里被箭刺伤之处一旦受了刺激便会疼痛不止,若是尽快达成心愿或是放下心结,减缓刺激,或许还能有些效用,而这,却非老夫能力所能及的。”
一席话直说得袁夫人眸中光芒交错、心中若有所思,袁轶涵靠在床榻上的身子动了动,对着恪王几不可见地扯了扯唇角,便见恪王站起身来:“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袁夫人若能办到的,便尽量顺着武卫将军吧,如若不能……那便让人好好地侍候他几日。”
只侍候几日?袁轶涵微侧了侧头,掩饰住了自己唇角抽动满头黑线的神情。恪王果然是恪王,行事依然这么狠。好在他那一日及时制止,否则真不知道母亲会在他手里吃什么样的苦头。
“哎,你是说万一……涵儿他只能……”待到袁夫人回味过来恪王话中的意思,提起的心当即如同从高空落下的石块,摔了个粉碎,整个人惊得三魂去了七魄,待到六神无主地想要再次在恪王那儿确定时,却见恪王已走了出去,只留给她一个摇头叹息的背影。
恪王如此反应,直比直接告诉她“袁轶涵只能活几日”还让她揪心与慌乱,当下红了一双眼眶,噙着两腔热泪定定地望着床上蹙眉躺着的儿子,好半晌,见儿子竟是望着床帐微微出神,而嚅动的唇间溢出的分明是“凝儿”二字,袁夫人最终轻叹了一声:“涵儿,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只要是你喜欢的,娘便是拼了命也要帮你争取回来。你等着,娘这就去找那王大小姐。”
“娘!以她的心性,是定然不可能居于妾位的。无需您直接开口,只要她察觉到您有这层意思,她必然再也不会见儿子了。”袁轶涵眸中暗暗闪过一丝狡黠,缓缓转过头后慎重地望着袁夫人,直将她心底的那一丝想法直接掀了出来。
袁夫人神情一愣,脸上的温和之色僵住,却在目光扫到儿子按在伤口上的手时,再次低叹一声,像是下定了什么大决心一般,沉声道:“你放心,只要那丫头心中有你,娘保准帮你说服她。”
比起名声,比起被人在后面议论嘲讽,儿子的命才是她最珍视最在乎的。何况,那女子她瞧着其实也十分喜欢,听到她为了儿子的声誉断然拒绝,她的心中更高看了她几分。也许涵儿说得对,对于救命恩人,本该倾其所有报答恩情,现下不过是承受旁人几句嘲讽替自己觅一段锦绣良缘,他们还有什么好顾忌的?生离死别她都经历过,难道还经受不住旁人几句闲言闲语么?
安慰完内心偷笑的袁轶涵,袁夫人转身离开之际,又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唉,也是个命苦的女人,但愿她嫁到我们袁家后,能够转了运,旺夫旺家。”
“一定会旺夫旺家的。”袁轶涵转身面朝里面偷偷笑着,暗暗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凝儿,现下母亲和满朝大臣都被我搞定了,你更舍不得让我“战死沙场”,你就好好等着被我迎娶入府吧。唇角再次扯起一个如狐狸般狡猾的笑意,袁轶涵转身对着屋里服侍的丫环挥了挥手,叮嘱她们未经允许不得入内,尔后从床上一跃而起,悄悄地从窗口跃了出去。
话说王卉凝站在窗前静静地伫立了一会儿后,想了想,还是让紫衣去外面打探了一回朝中官员的近况,自己则坐在矮榻上想着若真离开,又该何去何从?若袁轶涵仍然这般坚持,她藏身何处,才不会被他寻出?
待到紫衣返回屋中,果真说城中正议论纷纷,说三位曾在朝堂之上当众议论过武卫将军的老臣回家后均口不能言,现下正四处寻医查源,并积极寻找证据想要参武卫将军一本,直听得王卉凝眸光暗沉。这个袁轶涵,还当真是胆大起来就敢捅天,他一时兴起将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便是皇上再爱才,也不可能置几位老臣的感受于不顾的。他这样,岂不是再次将她置于了恶人之位?那些个老臣恨着他的时候,难道不要咬牙切齿地骂她?
正在她急急地在屋子里踱着步子、心头繁乱之时,却听得有丫环进来通禀:“武卫将军府的袁夫人求见王大小姐。”
“袁夫人?”王卉凝微微有些错愕。袁轶涵不是方才才去请了恪王去府中替他娘治腿么,她怎么转眼就到了恪王府中,竟还直言要见她?
压下心中的狐疑,王卉凝让丫环前去通传,自己则掐着时间适时地在门前将人迎进了屋子。虽然王卉凝脸上的笑意清冷浅淡,看着她站在门前相迎,袁夫人心中甚是满意,上前几步握住了她的手,笑着道:“我一年多没与亲戚们走动,这突然回来后倒显得有些生疏了,待在府中又觉得有些闷,便想着自你替我施针又开了药后,我还不曾与你道一声谢呢,这会儿正好来你这儿走动走动,你倒是亲自迎出来了,着实叫我很不好意思。”
袁夫人表现出来的热情让王卉凝越发错愕,却又不好挣脱,只能浅浅一笑:“袁夫人太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您是长辈,我出来迎一迎却是应当的。”二人说着,便相携着走入了厅中坐下。
袁夫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时不时地拿眼睛瞅立在屋中的紫衣,王卉凝本就心中疑惑她的来意,此时瞧着更觉得她必然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想了想,便寻了个借口让紫衣去取东西。袁夫人当即弯唇一笑,也将自己带来的丫环支使了出去,转而看到王卉凝侧着头等她开口的模样,便也不再迟疑,含笑道:“你和涵儿相识有一年多了吧?当初多亏了遇上的是你,否则真不知道他会怎样?听涵儿说,他这一路下来,之所以能够扳倒李淑妃母子报得家仇,都亏了有你帮着。便是腊月初九那一日,若没有你和恪王殿下在场,他怕也是凶多吉少。”
王卉凝眸光微动,抬头对上袁夫人定定望着自己的眼神,心中骤然生出些预感,眉头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后,也不再说什么自作谦虚的话,略一沉吟后道:“夫人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该来的总归要来,她已有了心理准备,也不怕袁夫人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了。
“嫁给我家涵儿吧?”袁夫人微眯着双眼亲切地望着王卉凝,家中的巨变与一年的煎熬已让她的眼角生出了两缕浅浅的鱼尾纹,见王卉凝眸光一紧后不可思议地瞅着自己,她起身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再次重复地说了一遍,“嫁给涵儿,做我的儿媳妇,好吗?”
许是因着王卉凝与丈夫一样会医术的缘故,当日她被王卉凝救醒后看着她捏针浅笑的模样十分赏心悦目,心中更是自然地生出些亲切感来。待到袁轶涵说出王卉凝竟是帮了他那么多,她心中对王卉凝更是好感倍增。自抛下心中枷锁,不想去顾忌旁人的议论后,一路之上,她越想越觉得,能将她娶回去,也许会是一件幸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