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笑着跃回皇上御书房的恪王并没有看到李明馨在几瞬地拧眉沉思之后又招手将杨公公唤到了身旁,一边沉吟细思着一边附在他耳旁低语着什么,杨公公眸中光芒微微一闪,却是快速压下心头升起的那丝淡淡的不以为然,倒并不敢违逆,当即点头退了出去。
入王府的刺客被悄然除去,府外闹事的百姓不知是被府衙官兵镇压住了,还是因着再没了领头起事人的偶尔助推王府内又无一点反应而兴致淡了,竟也渐渐地散去了,第二天也不再出现。整个恪王府中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宁静,王卉凝站在院中看着云朵飘曳的深蓝天空,心头却无法如往日般平静。
那些刺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恪王随金公公入宫后才潜入王府中,任她再不懂世事也明白他们是冲着她来的,恪王一再地助他不说,今日又是安排得如此周密,令她丝毫惊吓都不曾受到,作为毫无血缘关系的义父,竟是比她前世的亲生父亲做得还要好上千倍万倍。然而他自己呢?就算皇上真的完全相信他,现下这样让人觉得连空气都沉闷了几分的时刻,谁也不知道李淑妃母子会迫不及待地做出什么事来,他真的能像说的那般轻松无事吗?
不知是皇上有意还是无意之中推向了风口浪尖上的轩辕翊,他又能顺利进京吗?而一直背负着沉重仇恨却性情随意的袁轶涵,他谋划准备了这么久,又真的能顺利将那对母子的阴谋揭露在皇上的面前吗?他准备怎么做,这其中又有着怎样的危险?他顺利报仇之后,这假面容假身份又如何向皇上交待?
王卉凝心烦意乱了一阵,想起她终于以各种理由将袁轶涵最为贴身得用的阿文给说服走了,若无意外他们昨晚应该已经主仆相聚,心中的那丝担忧或说是愧疚才好了些许。别说对方不可能迅捷地一批一批将刺客派到她这个不甚紧要的人身上,恪王府的侍卫也是个个强悍忠诚,只说轩辕诩在这样的险境之下她还霸占着他的最得用的手下,心中实在有愧。
如此她倒要感谢李淑妃终于派了人来,否则怕是任她说破嘴皮子,阿文也不会离开的。
阿文由于中途错了道,竟是今早才又绕回来,在京城三十里外处赶上了轩辕诩一行。策马疾驰到了玄城外围官道上的轩辕翊抖缰的手缓了缓,看着恪王府的方向,眸中先是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尔后却又心神一黯,俊朗儒雅的脸上染上了几丝忧虑。
毕竟是有意隐瞒,因此阿文对于宫中近来发生的事并不知情,连带着
随即想到王卉凝此刻的身份,轩辕诩眉头一紧,眸中原本的神采一黯,脸上闪过郁色。紧随其后的轩辕昊跟上前来,小声对他道:“皇兄,你可是要先入宫谨见父皇?”
轩辕翊迅速收回目光,掩下心中的顾虑,点头道:“这一路之上已耽搁了不少时间,不好再让父皇久等。四弟,现下让仇副将护着你小心回府去,我出宫后便去拜见母后。”
“好。”轩辕昊点头,当下便与轩辕诩分道扬镳,一个往北进宫晋见皇上,另一个则与阿离一道再在城外绕了一圈,确定无人跟踪后阿离将轩辕昊安全送入安王府后便又迅速离开去寻袁轶涵。
皇上正捧着恪王**完的密信看得眸光沉冷,目光触及上面娟透中似乎也透着几许柔意的熟悉字体,两道浓粗的黑眉紧拧着,唇边绽出一道冷笑:“朕还没死,她们母子就已如此迫不及待了。朕倒要看看,他凭何能耐坐上那顶宝座。”
他以前一直以为李明馨就是个与长相一般柔媚温婉的妃子,既能恭敬皇后、友好其他嫔妃,对诸皇子公主也是和蔼温柔得不行;既从不在他面前为母家父兄求荣华官爵,当初寿王和康王分别就藩并不富庶的边远之地时她也未曾有过半句怨言。后宫之中都能这样不争不求和睦相处,自是他所乐意见到的。因着这点,他在敬着皇后的同时,才会一直对这个年岁并不小的淑妃多给予了几分宠爱。
却不想,她竟是如此站得高看得远谋得深。若非是碰上被恪王教习了医术的王卉凝看出其中端倪,怕是许多人都被蒙在鼓里,他更是差点被其误入歧途,冤枉了皇后一众,便连这皇位也要让她们母子谋去了。
皇后抓着密信的手紧了又紧,唇角的冷笑渐渐凝成令人惊骇的神情,金公公进来后略一迟疑,仍是凑近低声道:“皇上,康王殿下抵京了,他一入京便不顾风尘直接入宫晋见来了,现下正在殿外候着。”
皇上紧攥密信的手一顿,眸中光芒再次一凝后,哑着嗓子道了一句:“宣他去东暖阁晋见。”待金公公应声去传话后,他一扬手将密信塞入了香炉之中,看着透着墨色的纸慢慢化出缕缕浓烟,继尔在耀出一点亮光后终于燃了起来,最后化成灰烬,他方才一甩袖子,看了对面懒懒而坐看着香炉的恪王一眼,独自去了隔壁的东暖阁中。
恪王并没有错过皇上在听到康王平安回京后,那眸间一闪而逝的透着思量的眸光,然他深信轩辕翊的为人与能力,即便明白皇上心中想的是什么,亦连眸光都未闪一下。作为身居高位习惯了运筹帷幄独断专行的皇兄,容不得他在旁指手画脚指明这挑破那儿。有些事,还是让他自己去发现的好。便是李明馨的阴谋,他也只是引着皇上派人去一步一步地发现的,并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半个字。
皇上与轩辕翊谈了什么,旁人既不能从皇上一贯严肃的脸上瞧出端倪,也未能从轩辕翊惯常维持着几丝温和浅笑的脸庞上看出什么来,自然无法知晓。直待到后来皇上又将众肱股要臣召进宫来,就轩辕翊这几年整治南边儿吴城的政绩进行评定,众人再将如今繁荣正盛的吴城与轩辕烨治理的并未见多大起色的易城一比,心中便颇有了几分猜测。
评定会一散,会上众人讨论的话题与结果自然便在宫内宫外流传了开来,再加之有人在旁添油加醋,这一番讨论似乎便变成了皇上有意让众臣知晓他心思的有心之举,寿王轩辕烨则似乎才刚入局便有了出局之兆。一时之间,不只众臣暗地里议论纷纷,后宫之中亦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是后话,只说轩辕翊从皇上口中得知了官方版的皇后被禁足轩辕昊被宫外赐府邸的原因,心中自是不信皇后竟可能与徐贵人联手害陈贵妃,又似乎骤然之间明白了轩辕昊发生改变的原因。轩辕昊不比他,他已经习惯了父皇的漠视,而轩辕昊作为一个原本最受宠的皇子,骤然与母亲一道被皇上不信任,心境自然会发生很大的改变。
再回想着皇上对着他诉说自己最近经常梦魇身体似有不济时的眼神,总觉得在以前的疏离之中又带了几分审视,心中便又多了几分怅然。罢了罢了,无论父皇想要试探他什么,他本就无意于此,现下只一味地退让便是。再想到自己此番去吴城后所作的那些事,脑中再次浮现出王卉凝娇俏的容颜和清冷的眸子,心中的郁色才退了几许,却是轻叹一声:现下还得先去见了母后才好,一则她曾经的善待不容他弃之不顾,再则他若要将王卉凝带离,即便以前做的努力不会徒劳无功,怕还少不得皇后从中出些力。
就在轩辕翊乘着的马车从路口拐进安王府时,另一辆马车徐徐停在了恪王府门前,车帘一掀,一位举着拂尘的太监从车里钻了出来,眯眼看了一眼恪王府的门匾,抬手傲慢地对着恪王府里出来的人道:“皇上让我传恪王殿下的义女王卉凝入宫晋见,还不替我引路?”
初听皇上先是让金公公领了恪王去宫中,此时又再次派人来传自己进宫,王卉凝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不想飘雪和紫衣远远瞧过后,却认出此人正是上次奉皇命前去医馆中传人的李友李公公。
而对着王卉凝说了一大通话的李友,脸上除了几丝隐含的得意,竟是看不出任何作假的痕迹,王卉凝纵然仍有不解,却也不敢有任何推诿之词,只得连忙应下。
借故入屋换一身衣裳的间隙,王卉凝避着飘雪和紫衣不动声色地在自己的袖子中又多藏了几包毒药和几枚银针,并小声地对着她们二人道:“现下恪王不在府中,万一府里再出什么事,你们便差个人去安王府找皇后娘娘讨个主意。”
见飘雪和紫衣点头应下,王卉凝略一迟疑,紧了紧袖子,随着李友出了恪王府的大门,却又仔细地盯了几眼门前立着的宫中侍卫,再次毫无所获后,她才抬步上了马车。与李友坐在马车之上,她的心中却仍然无法安定下来。
李友说皇上与恪王彻夜对弈过后脸色有些不好,像是被气着了,却没有发脾气,只让人传她去问几件事情。恪王常与皇上对弈的事儿她曾听说过,被气着了却没有发脾气,这似乎也符合皇上对恪王的态度,若是他对恪王存了顾忌而想从她嘴里探出什么消息而把她找去,似乎也有道理可言。便连李友和众侍卫的态度神情也是无懈可击,可是她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紧抓着袖子以指触着其中尖锐的银针,王卉凝的心仍是无法安定下来。直到车身骤然一晃,她只觉得原本还能透过车帘子照进来的光突然黯淡了下来,心中终于“咯噔”一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