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嗵!”悄然立在靠近门口处的一众嫔妃中突然发出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待到众人一惊之下转目去看,看见的便是身材娇小的碧蓝衣裙的女子瘫坐在地眼神痪散的模样。而她,正是宫女口中给了陈贵妃茉莉花茶的徐贵人。
“不,不是……不是臣妾!”仿佛是被皇上沉冷的目光激醒了,徐贵人打了一个寒颤转坐为跪,抬起一双婆娑泪眼看着皇上,却在对上皇上目光的那一刹那,吓得语无伦次表述不清了。再感受到殿内之人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各异的目光,她只觉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撑着身子的双手一软,再次瘫在了地上,竟连否认都忘了。
起先听到袁轶涵说茉莉根有毒,她还只是心中一跳,待到恪王叫皇上查陈贵妃茉莉茶的来历,她就预感到了不好,脸色开始发白。现在那宫女的话分明将她推上了刀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让她无法应对,心中最后的一丝希冀,也在皇上那冰冷刺骨的目光中骤然消逝。皇上若不信她,这世上还有谁能帮她?
“把徐贵人送回寝宫去给朕好生看着。”皇上只是凝紧了眸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地对着侍卫道。皇后却是拢着手扫了几乎缩在人后的李淑妃一眼,才将目光落在被侍卫押着无力而无助的徐贵人身上,若有所思。
若说李淑妃是宫中一只狡猾贪婪的老狐狸,徐贵人则可以称得上是一只纯洁无暇的小白兔,皇上也正是看准了她的那份纯真,才会将出身并不高的她收入宫中。而皇后更从陈贵妃的口中得知,当初她怀着喜玥公主时若非陈贵妃多加关照,怕是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将其产下,也正是因此,她与陈贵妃才会多了一份亲近。便是后宫之中所有嫔妃都有嫌疑,皇后也决不会相信是徐贵人做的,何况,她早就看出了李淑妃的手段。
可这些事陈贵妃不可能同其他人讲,更不会说与皇上听。此时皇后只能暗叹李淑妃的手段高明,一招未遂还有后起的另一招,自始至终都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若是皇上认为徐贵人纯真的心性亦被后宫这个大染缸染黑了,一怒之下将其处理了,今日就算李淑妃没能如愿地将她们母子送上绝路,也至少是成功地除去了两个最大的分宠对象。这样的算盘,当真是拨得噼啪作响。
待到李怀宝当着皇上的面,将拢月殿的一众宫人细细地审过一遍后,得到的结论却是:那宫女所说丝毫不假,那包茉莉花茶确实是徐贵人亲手送来交到那宫女手上的,只因着陈贵妃以前所备的茶叶直到今天才喝完,便于今日早上让人取了出来。若是早几日取出来喝,人怕是早几日便要没了。
“那徐贵人如此恶毒,如此工于心计,简直比那披着羊皮的恶狼还凶残十分!却不知还有多少人受过她的荼毒。”陈丞相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饱含了他所有的恨意。若非徐贵人是皇上的嫔妃,他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以谢女儿和那未出世的外孙在天之灵。可是他不能,作为南黎国的丞相,皇上的臣子,他不能逾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贵人被押走。
但,这却不表示他没有办法报仇,他会用他数十年为南黎国鞠躬尽粹的功劳,用他的一腔哀怨给皇上施压,逼他严惩徐贵人:“皇上,如此祸害皇家子嗣之人若不严惩,实在难平天下百姓之心,难堵众臣之口。”
“朕方才说了,无论是谁,必然严惩!”皇上定定地望着陈丞相,心里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思,凝目道,“一旦查实是徐贵人所为,定将以国法惩之。”掷地有声的话语,惊了一众人,却也让那些平日里怨恨徐贵人受宠的嫔妃们心中偷乐。
此时似乎只要查实那包茉莉花茶中含了毒,就能说明一切都是徐贵人做的,而皇后一众也自然从嫌疑人变成了被诬陷的受害者。可是,皇上沉怒的一席话后那状似习惯性的一扫继而在她身上落了落的目光,却让皇后知道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李淑妃已经成功地在皇上的心里种下了对她们母子怀疑与戒备的种子。
而当皇上收回的目光落在垂首攥手立在一旁的飘雪身上时,静立一角的王卉凝也眉头动了动,下一刻便听到了恪王闲话家常般的声音:“这包茉莉花茶应是用百年茉莉根浸泡过后再晾干的。”
只见他站起身将手里不知几时变出的一只小老鼠倒提着捻到皇上面前,看着皇上微变的眸光,他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举止有些不妥,便又弯身将老鼠放在地上。不消半刻,方才还勾腿挣扎着的老鼠便疲累至极一般,动作渐缓,直到最后一动不动。
“我方才给它喂了一些用那茉莉花茶新泡的茶水,看来毒性确实不弱。”恪王指着地上的老鼠说得云淡风轻,众人的心却冷寒一片,特别是那些刚刚还有一丁点幸灾乐祸的嫔妃们,更是身子一颤,心里发誓再也不喝茉莉茶了。一向冲动的轩辕昊看着那只老鼠逐渐死亡的过程,眸中的光芒却越来越甚,除了拳头越捏越紧,竟是生出一股异于往日的平静来。
那一日,若不是得王卉凝他们所救,他的下场便如这只老鼠一般,差一点便就这样静静地死在医诺医馆中,离开了他的父皇和母后。他虽侥幸不死,他的母后却正在遭受着毒物的侵蚀,随时有可能会像床上的陈贵妃一般,被人取了性命。
他从前只道父皇的那些嫔妃们相互间笑脸相迎趣语不断,姐姐长妹妹短,背后定然也是如同姐妹般相亲相爱着,却没想到,笑脸背后藏着的是如此的真正的刀子,她们下起狠手来,竟是比恶狼还要狠三分。此刻他才终于明白,母后时常挂在嘴边的小心和轩辕翊善意的提醒,并非是让他当心脚下的石块、树上的断枝和天上的鸟粪,而是人心。
“刑部尚书李怀宝听命,朕命你三天之内,将此案彻查清楚,将所有证据呈上朕的案头,所有涉案人员一个也不能放过,朕要让他们为朕的爱妃和未出世的孩儿偿命。”皇上冷酷威严的声音久久地在殿中回荡,重重地敲击着众人的心头。
“臣遵旨!”李怀宝上前一步低头领命,不敢有丝毫懈怠,后背却暗暗冒汗。虽说主犯似乎已经确定,可后宫之事一向不简单,谁知道徐贵人的身后,又有着怎样盘根错节的关系,三天的时间让他将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抓捕归案,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然而,皇上金口玉言,话已出口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再难,他也只能迎难而上。
“将陈贵妃的身子好好护着,朕要让她看着真凶落网,安安心心地离开。”皇上目光在床榻上陈贵妃隆起的腹部顿了半晌,眸中闪烁着悲痛之色,既而对着恪王道,“陪朕去御书房。”目光恰落在蒙着黑纱的飘雪身上,他的眉头皱了皱,心思一转间,又道,“王医者也一同去吧,你的大名传遍京城,连皇宫之中都时常有人论及,朕还不曾见过医者间的切磋,今日便开开眼界吧。”
黑纱下的飘雪身子几不可见地颤了颤,紧紧地抿着唇和攥着身前的双手,再凭着她一贯的冷静,方才没有让人瞧出异样。王卉凝的身子更是一僵,就在她骤然抬头之际,头顶一道黑影飞来,下一瞬,那只死在地上的小老鼠精准地落在了她置于身前的手上。
骤然而至的毛茸茸的触感已让人汗毛倒竖,再感受着它已僵硬笔挺的身子,王卉凝的双手一抖,纵然百般忍着,仍是差点将它甩了出去,恪王的话却让她的动作一顿,甚至忍着恶心将死老鼠抓在了手中。
只听恪王懒懒地道:“我也从未与人斗过医,今日便用这只死老鼠见分晓吧。那是谁的侍卫?且借我一用。”他这话,便是向众人明示要让王卉凝跟去御书房了。看着那只死相平静却实在让人心头打颤的老鼠,众人都庆幸,这位不羁的王爷没有将老鼠丢在自己身上,否则,定不能像这位侍卫一般只是抖了抖手,又脸色难看地将老鼠抓在了手上。
“为恪王办事,那是他的荣幸。”袁轶涵连忙上前拱手,提着的心却是放下了。恪王与王卉凝的关系他自是知道,此时再见他在这个时候故意将一只老鼠丢给王卉凝,恶心是恶心了些,却是将她带去的最好借口。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相信,有恪王在,王卉凝定然吃不了亏。
随着太监的一声“摆驾御书房”落下,王卉凝连忙提着老鼠低头快步随了上去,却又一次看到了李怀宝落在飘雪身上若有所思的目光,倒是李淑妃意外的沉默让她松了一口气。李淑妃怕是并不知道她乔装之事,否则,这个时候,她不可能仍然缩在人群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