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霜唇角溢出的笑意早已敛起,听了王卉凝的话,指着她的手一滞,眸光一闪,本能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瞬却是立即醒悟过来,抽泣一声道,“碧纹从小服侍在我的身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又不如那些狠毒之人,如何会盼着她死。”
一旁的翠竹听了,却是身子颤了一下,眼眸垂得更低。
“你们两人还愣着干什么,她先是害死了前任夫人,如今又想连小少爷一并害了,还将碧纹毒死,这样的人老夫人和候爷必不会饶过她,以免将来授人以家规不严宠妾灭妻的话柄。”秦含霜这次却是指着王卉凝对翠竹和青柳道。翠竹挪了挪步子,青柳却是看了一眼赵氏后,方才缓步走上前。
“且不说碧纹有没有死,只我此刻来这儿,是有一物想交与候爷。不容夫人操心,一会儿我自会主动离开此处。”王卉凝悄然看了一眼门外的方向,神情再度一凛,伸手从袖中取出昨儿那个纸包来。
赵氏双眼一眯,盯着王卉凝手中的纸包看了一眼,又扫了一眼孙钧,见他虽余怒难消,却也似有疑惑,便冷声道:“皇后娘娘曾亲口传下话来,她不会纵容任何人借着她的庇护做下天理不容之事,否则,便第一个饶不了她。你今日最好是能将自己从中摘出来,否则,便是我不忍心,也必然要将你交与官府严惩,没得倒落下个奉旨不遵之罪。”
秦含霜看着那个纸包,却是眉头一紧,迅速地在心中闪着各种念头。碧纹偷偷藏起来未毁灭的东西她都已经让人拿到手上亲自毁了,她看得清清楚楚,那正是她当初让碧纹伪造的东西,一件不少。便是碧纹她也吩咐了人做得滴水不漏,虽还未传来消息,却必不会有什么岔子的。这个时候她拿出个纸包,却是何意?
王卉凝没有正面回答赵氏半带威胁半带笃定的话语,反而是淡淡地开口请求:“妾身可否请求老夫人让人将夫人身边儿的紫衣或紫兰前来辨认这样东西?”
她自进来便没看到紫衣和紫兰,想来她们是被赵氏吩咐带着孙雨熙去了别间。秦含霜将这两件事儿连在一起,便是想将她置于死地,必然办得极其隐蔽,竟连紫衣也没能瞧出一点异样来,否则不可能不给她透一点儿信。
此刻她便是逼不得已,必须在谋划还不周全的情况下将东西交出,却是要尽力地拖延时间。若是飘雪能让孙姨太太帮忙找到那位关键之人,她的胜算还会更大些。
赵氏冷冷地扫了王卉凝一眼,沉吟了一瞬,正欲开口,秦含霜却是抢先一步哭道:“老夫人,妾身当初虽不曾亲眼看着她将姐姐推下湖去,可当时只她一人站在亭中,手上又拿着姐姐的绣花靯,一脸阴狠地盯着湖面,姐姐是她邀去冷月亭后才出事的,这难道不足以说明其中的缘由吗?您亲自从熙儿腋下取出的那枚银针,府里除了她还会有谁有,这几日又只有她一个可疑之人接近了熙儿。便是碧纹只是一介贱婢,可好歹也是一条人命,这桩桩件件都是令人瞠目结舌胆战心惊之事,妾身只想想便觉得怕得慌。总想着若是哪一天一个不慎,也如姐姐或是碧纹那样,便是连孙家这一点骨血也保不住啊。”
哭完,她竟是抚着肚子作出一副惊恐之极的模样,仿佛一旁的王卉凝随时都会扑过去将她结果了。
赵氏眸中闪过一道惊骇,目光不由得扫向了秦含霜的小腹,心中的怒意立时更甚。孙钧深邃的眸子眯了起来,王卉凝见赵氏已被秦含霜说动,怕是不会再听她说下去,只得转身面向孙钧,平静地道:“候爷与夫人夫妻一场,难道就不想听听当时真正的情形吗?”
孙钧的心犹如被什么重重地扎了一下,紧紧地缩了起来。眸光黑得如化不开的深潭,拳头握得紧紧地,却在秦含霜开口前,率先道:“让紫衣好好看着小少爷,去将紫兰叫来。”
他不是没有派人查过,可是一切的证据都指向王卉凝,这也是他每次见到她都无法排解恼恨的原因。可是,自上次见识到她的决然后,他又有了一丝的怀疑,甚至这几日的接触下来,他竟时而仿佛觉得在她的身上看到了雪儿的身影,这令得他心中不解而犹疑。
今日一事,他起先也如母亲一样,认定了是王卉凝所为。但当他看到那枚银针果然有所不同,而她又说出那一番凛然却不无道理的话后,他又觉得其中有着可疑之处。此时她既欲将前事后事都说个明白,却正是合了他的心意。一旦雪儿真的是她所害,他便不会再迟疑了,一定要将她绳之以法,以慰雪儿在天之灵。
青枝走出门外唤了个小丫头去叫待在赵氏屋内照应着孙雨熙的紫兰,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见她走了进来,里面的紫衣却是探着头瞅了好几眼这边,温婉的脸上满是担忧。若不是王卉凝曾叮嘱她万不可让人瞧出异样来,如今又被赵氏留在了别屋,她恨不得冲过来替其辩解几句。
“奴婢见过老夫人、候爷和夫人。”紫兰对着赵氏和孙钧、秦含霜一一行礼,看着王卉凝的眸光却又充满了敌意与愤怒。才升起的那丝对王卉凝的矛盾感想,方才因着熙儿身上的瘀青,早已消逝得干干净净。若是可以,她恨不得像上次在假山旁一样,冲上来对着王卉凝一番撕扯。
因着紫衣稳重细心,孙钧将她留下照看熙儿而将紫兰叫来,实在王卉凝的预料之中。好在她是个直来直去有什么便说什么的性子,王卉凝相信她看过纸条后,定然会如实说。
“我这里有两张字儿,想让紫兰和翠竹帮忙瞧瞧。”王卉凝迎着孙钧投来的沉凝目光,将纸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两张泛着微黄的纸条,瞅了一眼秦含霜带着狐疑却又似乎不以为然的神情,将它打开展示给众人看。
下一刻,当秦含霜瞅清纸条上的字后,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微微前倾的身子差点摔出椅外来,却因身旁便坐着孙钧,慌忙扶了一把椅子的扶手,面上不敢露出什么来,心里却是吓得不轻。
她,她怎么会有这些东西?碧纹藏着的不是让那些人逼出来交给自己烧掉了吗?如今她这些却是从何处而来?
“这是我们大小姐写的?”紫兰看了一眼,双眼睁大,随即从王卉凝手中夺过纸条,拿在眼前端详,接着却是一个转目怒视着王卉凝,“可我们大小姐天天待在清月阁带小少爷,什么时候邀约了你去冷月亭中。”
转瞬,她想到了自己的大小姐正是在冷月亭中落水溺亡,顿时像是明白了什么,心中更是恨意难平,低头再细细看了纸上的字迹后,抬起头红着两只眼睛瞪着王卉凝:“不,这不是我们大小姐写的,这是你弄出来的花样。”
“这自然不是你们大小姐亲手写的,但同样也不是我弄出来的。”王卉凝敛容将另一张纸条递向翠竹,冷声道,“翠竹,你看看这张,可是去年冬月十六你拿去清月阁的那张?”
自始至终,翠竹的神情都有些萎靡,似乎藏着莫大的心事。听到王卉凝让她看纸条,她还有些疑惑,正凑了头过来看,听到王卉凝此话,却是惊得脸上陡然失色,双腿一软,趔趄着后退了一步,又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身子猛然顿住,却不敢抬头去看那张纸,强忍着要去偷瞅秦含霜脸色的冲动,努力让自己的身子不要抖得过于厉害,将头垂得更低了,声若蚊呐:“奴婢不明白王姨娘的意思?”
纵然翠竹慌乱之下没忘了秦含霜的话,仍努力抑制着自己心中的惊恐,孙钧锐利的目光一直扫视着她,却还是看出了异样。接着眸光一窒,起身自紫兰和王卉凝手中接过纸条,一手捏着一张纸条,随意地扫了一眼上面的字后,又细细地对着那笔迹端详着,尔后眉头一拧,眸光紧了又紧,双手捏得关节都微微泛白,冷声道:“这是自哪儿来的?”
一句话,却不知是问翠竹还是王卉凝,众人只觉得那道声音便如寒冬之际呼啸的北风,冷得刺人心骨。
秦含霜抓着扶手的手紧了又紧,终于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柔弱的脸上装出几分狐疑之色,凑到孙钧面前看了一眼纸上的字,随后脸色惨白,惊呼一声,指着其中笔迹为王卉凝的纸道:“这纸上的字竟写得与姐姐的有八九分相似,王姨娘弄出这个来究竟意欲何为?”
接着她又指了另一张纸:“当日这张纸莫名没了影踪我便觉得奇怪,如今看来,怕是王姨娘使了什么人去偷来的,当真是好手段啊。”
她先前还以为碧纹终于在那些人的逼迫下,将东西交出来了。此时看着王卉凝拿出来的这些,却有些无法断定到底哪一份才是心思居然如此深沉的碧纹另外伪造的。不过好在如今碧纹已是死无对证,便是王卉凝手中拿的便是当日她让碧纹销毁的证据,她亦能诬蔑她是自己凭空捏造的。就算王卉凝知道得再多,没了碧纹,那也只是无凭无据。
王卉凝抬头冷冷地扫了一眼秦含霜,见她这个时候竟然还无半点悔改之意,竟是还一个劲儿地把一切都推到她的身上,心中的气怒愤恨更甚。
“至于它们的来历,自是有人比我更清楚。”王卉凝一边说着,一边扫向捏着两手似乎已然没了气息的翠竹,沉声唤了一声,“翠竹,你说是不是?”
只可惜还不等她谋划周全,不等她将翠竹被秦含霜拿捏住的死穴找出来,今日便要匆匆将这些东西抛出来。她不能直接指证秦含霜,否则反而会让人觉得是情急之下胡乱攀咬。如今之计,她只有让一向有些胆小的翠竹自乱阵脚,在这强大的证据面前,她就不信翠竹还能如秦含霜一样扛得住。
因此她取出这两张纸条时,却是将碧纹写的那张悄悄地塞入了袖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