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窃喜与期待过后,换来的只是失望。看着飘雪沉郁的神色,王卉凝一下便猜到了结果,纵然心里也有失望,却没有过多的询问,只默默地拿着飘雪买回的药材,开始为明日替碧纹治腿作准备。
虽然她恨不得立马便将秦含霜虚伪恶毒的面具揭下,但人生又岂能事事如意?该等的,她还得等下去。今日不成,明日、后日或是几日后,她总可以寻到不让人起疑的借口让飘雪再出府一趟。
手触到桌案上的《绝密医经》下部,王卉凝轻轻地将之翻到关于骨折正位的那一处,书页翻动间,带起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闻着这股似乎已然熟悉了的味道,王卉凝的脑中快速闪过的,是那张微勾唇角星眸中噙着几抹算计与坏笑的俊脸。
原本的恼意,已随着他的离去而渐渐消逝。作为生命中的路人,他本该很快便在自己的记忆中消逝,却又因为这本医书而时常在脑中浮现他的身影。三年后,因着这本罕见的奇书,他是会来找自己的吧。却不知,待到那时,大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骤然从失神中回过神来,王卉凝察觉到心底竟然闪过一丝犹如期待的感觉,先是一阵惊愕,接着便有些赫然。她是孙钧的女人,两世都是,作为一个已为人妾的女人,却在他的府邸想起旁的男人,这,算不算是一种罪过?
迅速地使自己的注意力回到书页上的内容之上,王卉凝将上面所书重新研读了一番,对上面所记用石膏配合药材固定断腿的新奇法子已了然于胸,再让飘雪将所用石膏和药材按一定的份量放好,明日便可调好直接用上。
白芍和茉莉几人,也开始忙着为明日的搬离作最初的准备,清月阁的丫环婆子们却是忙碌了一个下午。因为青柳派去的人极多,午饭后,清风轩便被收拾出来了。整个下午,大家便忙着将秦含霜和孙雨熙用惯的一应物品都搬过去。秦含雪的东西,秦含霜是不敢再拿半点放到清风轩去碍眼了,否则,下人们又要多搬好几趟了。
送走轩辕翊,孙钧直到傍晚时分回到秀朱阁时,才听说秦含霜和孙雨熙已搬到了清风轩,只是点了点头,当听到王卉凝要搬到清月阁时,却是眉头一紧,菱唇紧抿了一刻,才沉声开口:“是谁准她搬去清月阁的?”
“不过是妾身提了一句,怕搬离后清月阁荒废掉,对不起泉下的姐姐。却不想王姨娘自请搬到清月阁去,说是愿意为姐姐打理好清月阁。”见赵氏的目光扫来,秦含霜忙对着孙钧轻语。她白天睡了几个时辰,脸色已好了许多,再加之心情好,便连说话都有了些底气。
不过,说完此话后,她的双眼却是适时地红了红:“当时老夫人还再三征询了她的意见,便是妾身也觉得未免有些不妥,可她却再三说自己这么做是要向众人证明她是清白的。如此一来,妾身却是不好拦了,王姨娘口口声声说是我诬蔑了她,若是我不让她住进去,丫环们岂不是要以为我有意不让她洗清冤屈?”用帕子几番的擦拭后,她的眼角滚下一滴清泪,“其实,妾身还有点私心,若非因着腹中的孩子妾身是不会搬离的,若王姨娘真能替姐姐好好打理清月阁,妾身实在是求之不得。否则真有一日看到清月阁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的情形,妾身怕会痛得揪心。”
“要证她清白,也不必搬去清月阁。”孙钧心头滑过一丝酸楚,冷漠的脸上凝着一层寒霜。
赵氏扫了他们二人一眼,淡淡地道:“罢了,我知道你不愿她的屋子里住着其他的女人,特别是王氏。可如今她都已经死了,你要想着她我不管,你总不能让我们整个候府的人还活在她的阴影之中。何况含霜说得也句句在理,我也已经答应王氏了,这会儿若是让我食言,岂不是让我自己打自己的老脸,我是绝不会做的。你若是不高兴,便少去清月阁几趟,好歹那里再寻不出一个秦含雪来。如今含霜和熙儿搬得离我更近了,你常去清风轩才是正理。”赵氏沉沉的声音中带着几丝不容置疑,望着孙钧的神情中也明白地告诉他,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她的潜意识里,可是很乐意王卉凝搬去清月阁的。若是秦含雪的灵魂真能回来,吓一吓她也未尝不好。看着王卉凝不好,能让她得到如同看着孙氏不好一样的满足感。何况,她也甚为不喜自己的儿子成天脑子里想着一个死人,借王氏再断了他的念想也好。
孙钧脸上的寒色更深,抬眼深深地望着自己的母亲,菱唇抿得更紧,一时间,屋子里似乎流淌着沉郁冷寒的气息,半晌,他忽然一撩袍角,无声地离开了秀朱阁。
赵氏直接说中了他的心事,他确实不想看到任何其他的女人出现在秦含雪的屋里,那是她的屋子,那里面还残留着旁人无法取代的她特有的气息。如果不是因着秦含霜是她唯一的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的嫡亲妹妹,其又为了熙儿才留在清月阁,他怕也是不能容忍的。
可是,母亲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雪儿已经走了,他只能把她放在心里,如果今日还一味地坚持,只会惹得她死了还再次受到母亲的怨恨,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看着他愤然离去的背影,秦含霜的眼中露出不舍与怨愤来。
自那一晚的疯狂后,便是新婚之夜,她和孙钧也不曾同床共枕过,可她对他的思念却如雨后的春笋般疯长不停。纵然心里为着今日的位子和日后的谋算窃喜,然一想到他的那颗心还无法放在她身上,她便生出深深的挫败感来。
但,她梦寐以求的被他爱怜疼惜的梦终归是实现了,且总有一天,她要将他的整颗心和孙家的所有都要过来,要让他的身边只有自己一人。想到心中的这个宏伟目标,秦含霜的心里便如波涛汹涌般,起伏激动。
心中不悦的孙钧一路急走,很快便发现自己来到了清月阁院外。淡淡月色下,没有一丝光亮的清月阁屋影重重,树影婆娑,显得越发地厚重沉稳,便如他心中的那个她一般,清冷而幽然,让人总想靠近,却又似乎永远都无法靠近。
平常朋友甚少的他,唯一的消遣便是在郊外策马驰骋。他还记得,那一日是他刚远征回京不久,如往常一般在郊外骑完马回到城中,路过熟悉的小巷时,却见到前面有男子调戏良家女子。他虽然冷漠,却看不得旁人行恶,正准备扔下一枚石子走人时,却见巷口冲进一位紫衣女子,薄薄的纱帽下,她目光清冷樱唇紧抿,不待他出手,便径直冲到那男子的身前,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出人意料地抵在了男子的胯下,硬是吓得那男子面色惨白落荒而逃。
他从来都以为天下女子都是柔弱不堪除了流泪便只会示弱的,从没想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能爆发出如此强悍的一面,且表现得那般决绝无畏。
便是这样,从未正眼看过哪个女子更不曾为哪个女子动过心的他,竟莫名地将那张清冷的脸刻在了心中,连一句话语都不曾说过,便平生头一次犯起了相思,头一次在心里有了一定要将之娶回家的坚定信念。便是后来他发现她有几次似乎带着某个目的故意引起自己的注意,也不曾将这个念头打消。
慢慢地,他知道了她嫁给自己的初衷竟是为了给妹妹找一个比父亲更强的靠山,更知道了她的心里没有他,他也曾气过、恼过,甚至赌气不到清月阁来。可是每一次出征在外,他的脑中浮现的又都是她的身影,将一向坚强的他折磨得不成人形,只得将所有的恼意都发泄在了敌人的身上,也因此成就了他越来越令敌人闻之生畏的雄风。
回京后,他更是控制不住而又迫不及待地向母亲请完安后便到了清月阁,听着她婉如莺啼般的声音,才会觉得莫名的心安。他知道,他经战争磨砺出的冷漠无情的心,彻底沦陷在了她的身上。
后来,他便强迫自己不再纠结这些,待到有了熙儿,他更发现她对自己除了感激之外,竟多了一丝特别的情丝,这令他欣喜不已。本以为,他终于能走入她那颗对人总带着几分疏离的心中,却不想,他才离开两个月,便在战场上得到了她离去的消息。这叫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恨!
几乎将拳头捏碎,孙钧一掌拍在了身旁的大树上,树影晃动,枝叶簌簌作响,从叶缝间透过的月光,映出他眸间闪烁的星光。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什么。
推开院门,月色下,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然而,他最最在乎的,却已不复存在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孤寂感向他袭来,让他的心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压抑着心中的苦痛,他一步步地踱入了那个曾经属于她的寝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空气中还残存的那丝属于她的气息吸入鼻中。黑暗中,他便如磐石般立在房中,双目紧紧地盯视着她最喜欢作画的那张桌案,仿佛又看到了她挥笔泼墨的清冷姿态。
整个夜晚,他便这样静静地站着,直到晨色渐起,他才恍如从梦中醒来,想起要离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