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能缝合?”医者像看怪物一样再次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了王卉凝一眼,在心里吐出后半句话来,“你光看一眼就知道能缝合,那我们这些医者岂不是白在这儿待着?”
不过,略一迟疑,他还是转身从医柜里取出一个小药盒来。既然这妇人如此固执,又说了要付银子,他也不好做得太过分了。反正他说了不能医,万一出个什么事,有这位爷作证,想必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医者快速地将小药盒打开,露出里面专门用来缝合的圆针、半圆针和直针以及镊子等器具,将它放到王卉凝身旁的小桌上,又转身去取制成丸的麻沸散。
王卉凝迅速地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却不由得一喜。这些器具针线却是比她带来的要好得多,这小号的半圆针用来缝合白芍头顶的伤口却是最好的。
“将它吞下去,否则一会儿会很痛。”王卉凝取过医者手中的麻沸散塞入已越来越昏沉的白芍嘴中,按着她的下颌帮助她咽下药丸,继而对着医者道,“麻烦您帮我搭把手,用这块棉布将流出的血及时拭掉。”王卉凝清脆的声音微有些暗哑,她将布递给医者后便开始简单地清洗自己的手。
就在方才康王爷和医者谈话之际,她已独自在医柜上打到了清洗伤口所用的药水,她替白芍拭血的棉布也是在这儿找到的,浸了药水的。便是剪头发所用的剪刀,她也简单地消过毒。
那医者拿着王卉凝塞过来的棉布,看到白芍头顶快速渗出的鲜血,微一迟疑,才拿着布开始轻轻地擦拭,两眼却是紧紧地盯着王卉凝。
这妇人到底什么来头?她到底是急疯了,还是认为这缝合伤口也如绣花一般简单。自己明明警告过了她,她却还说得这么笃定,难不成真有两手?
这怎么可能?他行医数十年,怎么说在京城一带也是出了名的,依他看,这世上除了怪医,怕是没有人能将这样难缝合的伤口缝合好吧。医者立即摇头否定,动了动唇,还是对王卉凝道:“老夫可将丑话说在前头了,万一这姑娘有个什么好歹,你可别说是我手艺不精所致。”
王卉凝没有回答,只微蹙着眉头,紧紧地抿着双唇。用浸了药水的棉布将两只手擦拭了一遍之后,她两眼在一应针具上溜了一眼,毫不迟疑地拿起镊子取出一枚小号的半圆针,又娴熟地将线穿入针孔中。
望着她冷然平静的神情和娴熟快速的动作,康王爷眸光闪了闪,心中竟有几分相信她能将白芍的伤口缝合好,原本要劝止的话也吞回了肚中,又耳语着让侍卫守在了帘外。
看她这模样,倒不像是一时情急所致。她拿着这些器具倒是十分得心应手,怕是真有两下子。只是,就算有两下子,这在京中立稳了脚跟的老医者都说难以缝合,她真的能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么?
转头对着医者微一点头示意他将棉布移开,王卉凝凝神看了一眼白芍头顶的伤口,微微吐出一口气,努力克制住微微发抖的右手,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镊子伸向她的伤口处。
“啊……”麻沸散的作用还没那么快发挥,镊子触及到伤口处时,昏沉得厉害的白芍还是痛得叫出了声,两手紧紧地抓住了王卉凝的衣角。
“你忍着点儿。”王卉凝轻声安慰了一句,手中的动作却未作丝毫停顿。
“擦!”无视汩汩而出的鲜红血液,王卉凝用镊子小心地将白芍裂开下陷的皮肉夹回原处,声音平平地对着身旁的医者道。待到他擦拭完之后又微一点头,方才开始正式的缝合。
“即便麻沸散发挥了效用,接下来也会很痛,你要是痛就紧抓着我的衣服。”王卉凝下针前,小声地对着已处于半昏迷状态的白芍轻声道了一句,只听得她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自己的话。
“嗯!”当半圆针插入白芍头顶的的伤口处时,她痛得打了个哆嗦,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却是没有大叫出声,两手紧紧地揪着王卉凝的衣角。王卉凝眸底微有些湿润,两手却是动得更快。
麻沸散的效用发挥得极慢,可是要帮助她快速止血只有缝合一途,否则失血过多反而越加危险。为了减轻白芍的痛苦,她只能让自己的动作又快又轻。
任白芍抓着自己的衣角,王卉凝两眼紧紧地盯着白芍的头顶,一手小心地将裂开砸烂的皮肉捏往一处,一手迅速将被镊子夹着的圆针插入皮肉中。将针穿过两边的皮肉,拉线,打结,再插入另一处,再拉线打结。
整套动作如行动流水般流畅自然又令人赏心悦目,明明手下触着的是白芍头顶上被砸烂刺裂的血淋淋的大小伤口,她娴熟轻巧的动作,便当真像在绣花一般,那渐渐透过乌黑的发根呈现在眼前的细密针线,便如绣布上美丽的图案。
原本持着看好戏态度的医者,已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每次在王卉凝一停针之后擦拭伤口渗出的血的动作亦成了没有经过大脑的条件反射。一袭宝蓝长袍立在一旁的康王爷,却是眉头微挑,一会儿看一眼王卉凝动作不停的双手,一会儿看一眼她始终淡然如一的神情,目中流露的是若有所思。
纵然他不是很懂医,那些平整的针线和医者眼中流露出的异光他却是看得懂的。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妇人吗?昨晚在文远候府门前露出奇怪的表情,今日又在此处展露出如此高超的医术,而哪怕是穿着这样一身普通衣物,他也总觉得她的身上比旁人多了些什么东西。她,到底是什么人?
王卉凝沉着平静地将伤口旁边的两处伤口缝合好之后,拿着镊子探向白芍头顶正中间的那道口子时,手却还是微微地有些颤抖。这一处伤口最深,下面又恰是头顶的大动脉,便如医者所言,动作一大,便有可能刺破大动脉,到时流出的,就不止是这些血了。而若想将大动脉缝合好,又更是难上加难。
抬手用衣袖拭了拭额头和眼角渗出的汗珠,王卉凝微闭了闭眼,令自己的呼吸趋于平稳,不再迟疑,开始缝合那最深也最关键的伤口。麻沸散的效用开始展现,嘴里不断哼哼出声的白芍渐渐陷入昏睡之中,紧抓着王卉凝衣角的手也松了松。
王卉凝的神情却绷得越来越紧,两臂抬得僵硬,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敢有半点偏差。便是一旁的医者也跟着将心提得高高的,手心额头冒汗地盯着她的动作。康王爷亦感觉到了她们二人的紧张,静静地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缓了。
下针,穿过冒血的头皮,收回,再拉线,比起方才,王卉凝的动作轻而缓慢,眼皮上方悬着的豆大汗珠昭示着她内心的紧张。
“好了,哎呀,终于缝好了。老夫去给她拿些止血药粉来。”王卉凝用剪子将最后一根线剪断时,拿着白棉布的医者率先长吐出一口气,抹了一把汗,庆幸地道。此时,他早已将先前怀疑王卉凝的话忘到了脑后,心里满是对她的佩服。
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一个如此普通的妇人,竟会有如此高超的缝合手艺,便是他行医几十年也只有自愧不如的份儿。
“不用了,谢谢。”王卉凝将手中的针具和镊子放入小药盒中,对着转身的医者说完,自自己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来。
用上次阿离给的药她配制了好几种药丸和药粉,因着这次出远门,便将几种应急之药揣在身上。其中,便有她用白芨等药制成的止血药粉,效果应比一般的金疮药还好些。此时伤口已缝合,将药粉撒上去,很快便能止住血。
王卉凝将纸包中的药粉细细地沿着缝合的伤口四周撒落,看着白色的药粉逐渐因为被血染湿而变成红色,她又再次撒了一层。三次下来,白芍被剪去黑发的头顶开始显露出一片白色,医者看到,却是面上一喜:“不知你这止血药粉是用什么药材所配,竟是比我所制的那些药粉止血效用强多了。”
这也是他一时惊叹随口一问,心中并没指望王卉凝会回答。毕竟,对于医者来说,任何一个旁人没有的方子都可说是秘方,都是安生立命之本,哪里会轻易透露给旁人所知。从王卉凝方才娴熟的手艺来看,他已毫不怀疑她是一位医术不错最起码是缝合手艺高超的医者了。
“白芨四两,三七、紫草各二两,再配上些许黄连、黄柏,研磨成粉。”王卉凝出乎医者意料地语气平淡地将自己所配止血药粉的药材一一说出,转身从药盒中取出干净的白棉布开始对白芍的头部进行包扎。
医者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心中又惊又喜,连忙将王卉凝所说一一记下。康王爷却是越发觉得面前的妇人让人费解,蹙着眉头深深地看着她,目光不经意地扫到了她眼角的一个白点,紧紧地盯视了一番,眸光不由得闪了闪。
“还烦请医生帮我开几味补血调养的药,我好带回去为她熬上。”将白芍头顶的伤口处理好,看了一眼睡得正沉脸上血迹斑斑的白芍,王卉凝捶了两下酸痛的手臂,方才转身对着医者道。
PS:文中所提到的止血药粉只是王卉凝独家秘制的,没有科学根据,还请大家看过忘掉,千万莫要当真,呵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