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江木端心里是不是也觉得自己自做自受,但是乔绿衣却是不止一次地后悔,并且拿这四个字来骂自己了。
乔家外戚干政太过,引起朝臣不满,这事是早就存在的,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北地起兵这件事,却十之八九是由太子和庆国公府之事引起的。庆国公府的一夜大厦倾,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事跟乔国公府脱不开干系。而乔国公府之所以先拿庆国公府开刀,说白了还是因为太子和李元郎敢在乔绿衣的头上动土而引起的。
归根结底,引发这一系列事情,造成今日这个局面的,就是她的糊涂莽撞和对江木端的误信。
所以,她也无法怨天尤人。
只是她心里对江木端的怨恨,却是随着这些悔恨,一日日刻进骨头里的。
夜里他折腾她的时候,她再次咬上他的肩头,两人赤裸着,在鲜血与情欲中博斗着,让她几乎又咬下他的一块肉来。
离开平阳郡后,马车加快了速度,几乎是一路飞驰着赶往川城。
从京城出来的这一路,他们已经走了一个月,而从平阳郡到川城又还有近半个月的路程,他们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
由于赶路,这一个月来,对于南朝国内的情形如何,江木端并不十分清楚,但是猜也能猜得出来现在是怎样的一种乱局,由不得他不心急。
如此赶了十余天的路,似乎是那些杀手因为他们武功高强,眼见杀不死他们,所以就放弃了似的,也并没有遇到刺客杀手,他们一路平安无事地到了距离川城不远的鸡鸣山。
走到峡谷“一线天”的时候,在“得儿”“得儿”的马蹄声中,外面驾车的成双的声音忽然细细地传到车内,“殿下,这儿气氛不对,等下怕是要出事,您当心着些。”
江木端一直端端正正地坐在马车里,横剑在膝,闭目养神。听到成双的话,他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地道:“我知道了,你专心驾车。”
成双应了一声,马鞭打在马身上,发出“啪”的一声响,马车的速度忽然加快,在峡谷中急驰。
乔绿衣将他们主仆的话听在耳里,猜到此处可能会再次遇到杀手。她掀开车帘往外看,入眼的却只是不停往后倒的光秃秃的石壁。抬头看,笔直的石壁高约十余丈,再看天空,只剩蓝蓝的一条线。而两旁的石壁皆有斧凿的痕迹,中间的山道宽度仅余两辆马车并行,一看就知道,这山道是人工开凿出来的。
这样一个狭窄又易攻难守之外,确实是最好的伏击地点。
“旁人要是想在这儿杀你,那可就太容易了,”她指了指上面,“一颗石头从上面砸下来,咱们就谁都跑不掉了。”
她话音未落,江木端突然猛地张眼睛,一把拽住她往马车下跳,和同时跳下马车的成双一起,滚起身将她贴在转弯处的石壁上。
与此同时,一声巨响传来,疾驰中的马车已然被一颗石头击中,瞬间四分五裂。
乔绿衣嘿地一笑:“还真让爷给说中了。”
这之后就开始不停地有石头从上面落下来,试图往他们的藏身之处砸落。不过好在此处是个转弯之地,崖又陡,石头从上面落下来,能落到地上,却砸不到紧贴着石壁的他们。
许是因为他们始终贴在石壁上并没有被砸中,不一时,石头停止了掉落,山谷中变得异常的安静,甚至连一丝风声都不闻,寂静得落针可闻。
只是这越是安静,江木端和成双两人的呼吸越是显得几不可闻,这样就突显出了乔绿衣的精重呼吸了。
她听着自己重重的呼吸声,忽然笑了起来,“江木端,看来这一回,那些杀手们是来真的了。”
江木端仍旧一臂将她拦在自己身后,前后道路,他与成双两人一人盯着一边,口中回她一句:“怕了?”
乔绿衣哼了一声,“我担心你害怕。”
这时道路两头开始有轻悄的脚步声响起。乔绿衣转头看过去,却见道路两端皆站有十余名杀手。清一色的黑衣黑裤,面无表情,带着极端压抑的沉沉死气,一看就知是旁人家里豢养的不惧生死,以杀人为生的死士。
江木端这个时候无心再与乔绿衣争那些口舌事非,他只是凑近了她,在她的耳边细细地道:“听着,这些人都不是善茬,以你的功夫,在他们手下走不到一个回合。等一下找到机会,你就逃出去,这里离川城只有十余里的路程,你就往川城跑,到了那里你就安全了。”
乔绿衣一挑眉梢,“你没把握杀死他们?”
“有没有把握要试了这后才能知道,但是现在你要做好打算,以防万一。”
乔绿衣眼看着那些人离得越来越近,她浑然不惧,接着问:“你是说放我一个人逃跑?”
江木端没有再回答她,因为几十名黑衣人已经尽数举起了手中长剑,同时向三人刺来。
江木端左臂抱起乔绿衣,右手一翻长剑出鞘,剑鞘面前面的杀手甩去,他脚尖一点,抱着乔绿衣如离弦之箭一般窜起,由杀手头顶飞落一旁。但还未落地,十余柄长剑已如影随形,紧随而至。他左手抱着乔绿衣,受了她的累赘,大大地阻碍了行动,长剑连向横削,足尖再点石壁,一个翻身再次跳开。这一回总算是落了地,他立刻放开乔绿衣,将她推至身后石壁,刺剑对敌。
乔绿衣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专心对敌,后背大开,毫无防备地将后背露到自己面前,生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趁机杀了他。反正她已经名声尽数败坏,纵是回了京城,也再无立足之地,不如就在这里趁机杀了他,和他同归于尽,也算是替自己报了这被羞辱之仇,替乔老公爷、替天朝除去一个城府深重,甚有威胁的心腹之患。
想到这里,她眼睛里就陡然闪现了杀机,手伸到头上,拨出束发的竹节玉簪,眼睛盯着他的后颈,抬手就想要狠狠刺过去,力求一下刺穿他的咽喉!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斜里一柄长剑忽然对着她当胸刺落!
这一剑离她还有半尺近,她来不及躲避,下意识地伸臂去挡,但是她面前的江木端却忽然撤剑回防,横剑回柄替她挡下了这一剑,口中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小心……”身上已然“噗”、“噗”中了两剑。
乔绿衣心中一惊,眼中杀机立刻散得一干二净,她失声叫:“江木端……”
江木端右手持长剑劈斩削刺,连有三人毙命剑下,左手反掌击中一人胸腹,终于是在包围圈里为她打开了一道前往川城方向的口子。这个时候,他已经身中数剑。
“快走!”
乔绿衣披散着头发,手中紧握着玉簪,看着他的样子,迟疑着喃喃地叫:“江木端……”
江木端身上满是血迹,忽然靠近她,抓起她的背心,将她提起,拼尽全力一掷。竟是将她扔了出去,厉喝了一声:“快跑啊,傻子!”
他和成双已经牵制了所有的杀手,她被他甩落在地上,回过头,发丝阻挡了视线,只看得到他在一群黑衣人的包围下,身形不再灵活,努力地挥着剑,不停地有人倒下。
到处是血。地上、石壁上、衣衫上。破肤而出是欲滴的鲜红,溅到地上就成了暗红,刺目的暗。就在这一刻,心中那些对他的怨和恨,忽然荡然无存,她的眼中只剩下他在包围中不停挥剑的影子。
忽然有一股子热气自胸腹直冲进头脑,她凄厉地大叫一声:“江木端!”
这一回,江木端没有再回答她。
她将心一横,爬起身,顺着山路往前跑。
厚重的大氅披在身后,喝着风,阻挡了速度,她解开大氅,仍旧不停地往前跑。风在耳边呼呼地灌着,披散在身后的头发被风吹起来,飞扬在半空。她仍旧在跑着,不停地跑着,因为喘息,胸腔里火辣辣地疼着,像是要烧灼起来一样。
可是她不敢停下来,不敢回头看。
她得跑,她得跑出去,跑到川城就安全了。
憋着一口气,跑出了峡谷,跑出鸡鸣山,也不知跑了多久,就忽然看到前面有一队人骑着马风驰电挚地往峡谷的方向疾驰。她想也不想,冲到路中间挥舞着双手,哑声大叫:“停下,快停下!”
马鸣长嘶,一队人停了下来。但是还没等她定下心神看清楚骑在马上的是些什么人,当前带队之人却先跳下了马,冲过来将她抱进了怀里。
“绿衣……”因为激动而颤抖着的身子,久违的怀抱,久违的声音。
她觉得嗓子眼都在火辣辣地疼着,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她沙哑地唤了一声:“何林蒲?”
何林蒲放开手,捧着她的脸,“是我。”
她面前的人是消瘦的、憔悴的,再也不复当初青衣书生、文衫秀士的风采,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似乎整个人都即将失控。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的这个自己曾经避之不及,努力想要与之划清界线的人,她忽然脱力一般的腿软了下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下来。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哭着:“何林蒲……何林蒲……”
何林蒲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抚着她的长发,在她耳边低低地,“我来了,没事了……,不要害怕了,绿衣,我来了。”
可是这样的话却又让乔绿衣忽然想起了生死不明的江木端,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急道:“何林蒲,江木端快要死了!你快……快去……”说到这里,她忽然说不出来了。
快去救他?
救他吗?
还是不救?就任他被那些杀手杀死在那里?
耳边又响起了那一声大喝:“快跑啊,傻子!”
“何林蒲……”
她的话让何林蒲眉目一凛,立刻回头对着身后的随从道:“快去前面查看!”说完抱起乔绿衣,将她放到马上,上马与随从往峡谷疾驰。
他们赶到时,峡谷山道中已然尸体遍陈,江木端与成双皆已全身被鲜血淋透,似乎是凭着最后一口气,在勉力支撑,而黑衣杀手却还有数人。
何林蒲立刻下马,飞剑上前。十余随从再加上何林蒲,对付几名杀手绰绰有余,不大一会儿,杀手皆尽被除去。
乔绿衣站在马前一动不动地望着血人一般的江木端,看着他靠着那一口气支撑着不倒下去,与他无神的双眸对视着,不上前,也不开口。
何林蒲吩咐随从,“快将他们送往城中医治。”
话音刚落,江木端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乔绿衣的心随着他的晕倒,似乎是被重重一击,蓦然痛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不知道是想要去扶他,还是想要做别的什么。但也仅仅只是这一步而已,她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收住脚步,硬生生站在了原地。看着他被抬上马,然后被人护着打马飞奔
何林蒲走到她面前,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肩上,带着疼惜地理了理她的头发,“走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