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乔老公爷再次入宫,虽然没有和乔绿衣说是什么事,但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明白的。太后病重,太子却在这个时候不安份起来,这是乔老公爷无论如何都不能容许的。所以,就算没有乔绿衣之前被劫杀的事情,乔老公爷也还是要收拾太子的,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而她,在琢磨了乔老公爷昨晚的话之后,开始有意收心,决定不再胡闹,而是多花些心思在正经事上。
正好,阿大到外院找她,“庆国公府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哦?”乔绿衣顿时来了兴趣,“怎么个不同寻常法?”
“庆国公府有意与十三公主府结亲,看中了十三公主的**,欲结秦晋之好。”
乔绿衣挑了挑眉梢,“十三公主府?”她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十三公主,不是七王爷的胞妹吗?”
阿大点头,“正是。”
乔绿衣低眉沉思,手指搭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十三公主,七王爷……,这庆国公府不是太子**的吗?怎么又跟七王府搭上关系了?不是说,在当年的夺嫡之争中,七王是最老实的一个吗?”
就是因为出身低微,所以十三公主至今连个封号都没有,是十几个公主里头最不起眼的一个了,而她的胞弟七王爷也是最安份守已的一个皇子了。平白无故的,李家怎么会给长子聘庆国公主之女为妻呢?
想到这里,乔绿衣就想起了被她打得至今卧床不起的杨时,和闭门不出的许全卫。这其中,又有什么关联?
“七王爷近来和金吾卫大将军孙典往来颇为密切。”
“孙典?”乔绿衣又皱了皱眉,“他可是我爹的人,什么时候跟七王府走这么近了……”
“且他们都是私下往来。我派去的人有数次看到孙大将军夤夜前往七王府,每次皆待到一个时辰以上。”
“能往七王府里安插人手吗?”
阿大摇了摇头,“我试过了,但是七王府近来似乎都不缺人,我找了很多办法,都插不进手。”
乔绿衣就眉峰跳了一跳,一个向来不被人注意的王府,突然就变成了铁栏栅了,让人插不进去人手,打听不出消息,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而偏偏这个时候庆国公府与十三公主府要联姻,这想让她不多想都难。
“除了这件事,庆国公府还有什么异常的没有?太子有没有和他们接触过?除了庆国公府之外,太子还接触过谁?”
“太子只诏过李元郎去过太子府一回,待了两刻钟就离开了,之后再也没去过。倒是沈修阅,这些日子时常出入太子府,颇有些不同寻常。”
乔绿衣听着就冷冷地哼了一声,神色有些生硬,目光犹如利刃一般,浑身散发着凛冽的,让人不粟而寒的杀气,“太后一病倒,这些个魑魅魍魉就都忍不住开始蠢蠢欲动了……”
阿大没有接腔,稍顿了片刻,才接着道:“李元郎虽没有再去过太子府,但是却暗地里往太子詹事那里送了两个扬州瘦马。”
乔绿衣觉得匪夷所思,“他们给太子詹事送扬州瘦马?!”
阿大点头:“是的。”
“这跟指着和尚骂贼秃有什么区别?咱们的太子詹事,那可是小黄门出身!”乔绿衣唇角带笑,却双目泛着粼粼冷光,“他们给太子詹事送两个扬州瘦马,要么是因为詹事身有怪辟,要么就是此事有鬼!”
阿大点头,“所以我才觉得此事怪异。”
乔绿衣把玩着桌上的白玉云纹壁的镇纸,目光幽冷而淡漠,她嘱咐阿大,“接着查,不管是七王府,还是太子詹事,或者十三公主府,纺统都要查。我要顺着这只臭苍蝇,找到他们的粪堆。”
阿大领命而去,生财小跑进来,“梅十三爷下帖子请您后天去梅家后府别院的‘梅林阁’看戏。说是养在家里的戏班子头一天唱堂会,顺便请您去吃酒。”
乔绿衣就咧了咧嘴,“正打算这些日子不出门呢,他就来了帖子了。”
生财拿不定主意,眼巴巴瞅着她问:“那您是去,还是不去?我好给梅家来送帖子的去回话。”
乔绿衣瞪眼,“去啊!怎么不去?旁人的我可以不去,但梅十三的我怎么能不去?”
生财就眨了眨眼,面带不解,下意识地喃喃说了一句:“您什么时候跟梅十三爷这么要好了?”
乔绿衣抓起手边一本书砸过去,“老子什么时候跟他不好了?”这么多年吃酒打架玩女人,梅十三才是和她最对脾气的那个人。
生财不敢再乱说话,捂着脑袋落荒而逃。
乔老公爷从宫里回来后,先在外书房与幕僚商议了许久,之后招了乔绿衣来告诉她,“废太子这件事,就算是征得太后的同意,皇后那里只怕也不会轻易答应。现在这个时候,就算是太后,也不愿意与皇后多生嫌隙。”
乔绿衣不解:“皇后为什么不愿意?换一个听话的太子,于她来说,于何家来说,岂不是更好?”
乔老公爷就冷哼了一声,“现在的太子在她面前,不就是个听话的太子?”
“爹可有试探过皇后的意思?”
“皇后对太子十分满意。”
乔绿衣就紧皱着眉头不言语了。
“皇后对太子十分满意”,只这一句话就足够了。太子并没有针对于何家做过什么,他的一切的急切与不安份都是冲着太后与乔国公府来的,于何家无碍。说白了,这其实就是乔家自己的事,甚至后继无人的乔家会不会在太后死后成为何家的负累?这些也都是未知的。所以面对在何家面前安份乖巧的太子,何家究竟是在太子和乔家中间选择谁,这也就都变得说不准了。
想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说服皇后废太子,就会变得非常困难了。就算是以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来说服,只怕皇后想着这些年太子在她面前的乖巧孝顺,也难以相信。
还有最重要的,就算皇后感念着太后这么多年的恩德,愿意废太子,那何家呢?何家又愿不愿意冒这个险?废太子这件事说起来简单,但是这中间又有多少凶险,谁又能真说得准?外戚凭皇后而得名,与宗室因天子而显称是异曲同工,乔家是太后党,而何家是后党,同属外戚,向来是最为朝臣皇室宗族所忌惮防备的。
这些年来,皇室式微,皇帝性如幼童,内有太后临政,外有乔国公把权。诸王、诸皇子稍有才能者,要么是在当年的夺嫡之争中覆没,要么在各地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但却被乔老公爷一一镇压,最终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而能够安享富贵活到现在的那些,要么是资质平庸胆小者,要么就是极有自知之明,只想平安自保者。但不管是哪一种,他们也切切实实是被外戚打压过的,对乔家,不可能心中不存愤恨。
这个时候眼见太后病弱,乔家式微,乔绿衣在外又是一副不学无术,整天只知道飞鹰走马、撩鸡逗狗的纨膏子弟模样,眼乔家是后继无人的,只待太后一去,将来太子即位,只怕立刻就要有人对乔家发信。但是何家却不一样了,何家一那时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皇后一人独大,前朝又有何氏父子,只要朝政把持得好,往后的这天朝就必定是何家的天下了。
在这样的一个形势之下,何家可愿意拉乔家一把?从来都是利益最能使人的关系牢固,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不要说交情,就连亲情都是不值一提的。没有利益的驱使,何家又凭什么要听从乔家的建议,冒着彻底与皇室宗族对立的风险,把自己培养的太子废掉,换成别人?
“爹的意思,是要怎么办?”
乔老公爷负手,淡淡地道:“很简单,就算是绑,也要把何家绑到我们身边来,因为只有他们跟我们站在一处了,我们才是安全的。”因为就算到时候那些深恨外戚的皇室宗族要闹起来打压外戚,也不可能将太后一族与后族同时打压,他们既没这个能耐,也不敢。
“您的意思是……由皇后入手?”
“不,”乔老公爷摇头,勾了勾嘴角,“何家不缺聪明人,但也不缺傻子。皇后长年在深宫,有些事情她未必明白,妇道人家,眼光不长远。要找就找何林蒲,他比他爹聪明多了,见微知著,触类旁通,小一辈里,我最好看的就是他。有些话还是跟他说比较好。”
又是何林蒲。乔绿衣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也只是何家长子而已,如今何家的当家人还是何胜杰,有些事情我看何林蒲也未必……”
她话没有说完,就被乔老公爷打断,“未必什么?我不管你未必什么,我只要他将来是表率何氏全族的长子嫡孙即可。皇后无子,她在宫里争这些权势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何家,为了何林蒲这个何家未来的掌门人?”稍顿,他又语重心长地道:“我告诉你,女儿。只要能拿捏住了何林蒲,那半个何家也就落在我们手上了,旁的那些也就都不重要了。这个何林蒲,才是我们乔家兴亡的关键!”
这样的话乔绿衣自然不服气,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何家不是何林蒲的何家,他也不过是身份上占了何家的长子罢了,就算是将来,他也未必能在何家一言九鼎。”
乔老公爷也不急着向她解释,只是道:“我知道你不服气,咱们就且慢慢等着看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