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聂清然甫一苏醒,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凌灏淡笑的脸庞,他脸色并不很好,有些病态的苍白,怕是连日来照顾她所致。
“嗯,就是头还有些昏沉。”她挣扎着坐起身,凌灏顺势在她背后垫上一个枕头。
“无妨,彩女已答应为你解除蛊毒,她正在外面熬药呢。”他的眼里有藏不住的欣喜。
“是么?”聂清然扬起嘴角,牵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脸色不大好,怕是累着了吧,多休息下。”
“哪里是累到了,他为了让我救你而答应我,给我养的那些虫子吸血,一百条虫子吸了他一个时辰,脸色好才怪。”彩女端着药,掀开门帘走进来,“我叫他去休息,他却非要守着你,怕你醒了无人照料。”
凌灏皱了皱眉,似有不悦,他明明要彩女别说出来,结果她却来个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你真是——”聂清然嘴巴张合数次,终究没有说完这句话,眼睛却红了。
不是没有人对她好过,只是因为这个人是他。
无关权势、地位,只是凌灏而已。
“若你有三长两短,我如何向你的部下交代。”聂清然终是说了句冠冕堂皇的话,掩去了心底那句话。
凌灏的笑容冷了下来:“自是有人会打理,喝药吧。”
“药放这里,我还得去打理院子中的草药,先离开了。”彩女看看奇奇怪怪的两人,不明所以,索性放下药碗离开,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我这里有上回慕容公子给的乾坤补气丹,你吃一颗吧。”说着她就要掏那小药瓶,她知道他不高兴了,只得想话题打破这个僵局。
“不要。”凌灏简短的答道,随手端起药碗,递给她,“喝吧。”
“你失了那么多血,为什么不要?”聂清然不解,“这个对你有用啊。”
凌灏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她半晌,突然把药碗重重放到小几上,头也不回的走出去。聂清然撇撇嘴,不知自己哪里又惹他生气了。虽然他走了,药还在,必须吃。是以聂清然老大不乐意的端起药碗,狠了狠心,一口灌进肚子,苦的她脸皱成一团,差点就吐出来。
没有人进来搭理她,她只得又躺下继续睡觉,不知为何,总是睡不踏实,稍微有一丁点儿响动就会醒,便是梦里也不得安生。她梦见自己在被人追杀,到处都是火以及血,还有死尸,有满脸猥琐的人在撕扯她的衣服,她不会武功,只得尖叫,希望有人来救她。
“你没事吧?”噩梦惊醒,首先映入眼帘的还是凌灏的脸,淡漠的面容,眸子却写满焦急。他住在她隔壁,刚刚正准备就寝,谁想这边却传来她的尖叫,惊的他连外袍都没套就跑过来,原来她是被魇着了。
“老毛病了。”聂清然擦掉额上的冷汗,无奈苦笑。又是这个梦,每次情绪很差时就会做这个梦,这么多年了,仍旧是害怕梦中的景象,那是一种深入到骨髓的恐惧感,摆脱不掉,挣扎不了,生生拉着她在黑暗的深渊沉沦。
“我在这儿陪你,你睡吧。”凌灏摸摸她的头,湿漉漉的,应该是很害怕吧。
“嗯,好。”聂清然没有同他客气,若说不怕是假,既然他愿意在这,那就在这里吧,左右好过她一个人呆着。
凌灏把两张凳子拼在一起,做了一个简易的榻,在她床边躺下。
这一夜,两人都睡得很安稳,不知是最近实在太累,还是因为那个人在身边。
连续喝了三天药,聂清然总觉得肚子不舒服,问彩女为何如此,她只道是正常现象,叫她不必多心。她无法,只得继续每日忍受那又浓又苦的药。
喝过第六次药后,聂清然突然觉得腹如刀绞,疼痛难忍。凌灏连忙找来彩女,问她是怎么回事。彩女却笑盈盈的拿过一只木桶放在聂清然床头,不再言语。见她如此不作为,凌灏虽是心急却也不敢拿她如何。
就在此刻,聂清然突然哇的一口吐在木桶里,凌灏往木桶中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木桶里满是全身黑色,只有米粒大小的肉虫,有些还在慢慢蠕动,令人毛骨悚然。不及他细看,聂清然又吐了一次,还是这种小虫子。如此这般反复四次,她才终于止住,躺在床上喘着粗气。
“这是什么?”凌灏瞥了眼那几乎快有半桶的虫子问道。
“聂宫主体内的蛊虫啊。”彩女道,“我用药物使蛊虫孵化成这种没有攻击性的虫形,然后逼迫其从血肉中出来,现在吐出来后,聂宫主体内的蛊毒就算解了。”
“那她以后便没事了?”
“自然没事。不过尸蛊太过阴寒,她的身体多少还是受损了,日后会十分畏寒,需要好好调理,到了冬季更是要注意不要受凉。我想你们中原名贵药材不少,调理起来很容易,我便不替你们操这心了。”
“多谢姑娘!”凌灏感激道。
“不用谢我,你不也帮了我一个大忙么?”彩女端起那个木桶笑道,“我就不打扰两位了,你们再休息两日就能可以离开。”她带上门,走出去,留下凌灏单独看护聂清然。
呆了五六天后,两人皆念着中原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便打算同彩女告别。两人刚走进院子,正欲对摆弄草药的彩女告别,一个浓眉大眼,长相憨厚的苗家男子挑着两捆柴走了进来,朝彩女喊了声:“彩妹子。”
“青山哥?你怎么来了。”彩女见状忙接过男子肩上的单子,将他迎到一旁坐下。
“我——”男子局促的搓着双手,眼神闪烁不定,“这几天赶集都没见着你,听说最近山里有老虎和狼出没,我怕你有危险,就来看看。这柴也是帮你砍的,山上不安全,你一个女孩子就别上山砍柴了。这柴够你用几天,用完跟我说声,我再帮你去砍。”青山似是鼓足了勇气,才把这段话说完。
“这几天没去赶集是因为来了两个朋友,忙着去招呼他们。”彩女给他倒了碗茶,“而且我早说过了,山上的虎狼伤不了我,你不用担心。你砍柴养家也不容易,不用特意送我。”
“没、没事,我砍的柴足够养活我和小草,反正也是要砍,多砍少砍都一样。”青山见彩女准备拿钱给他,连连摆手拒绝。
“就是,人家一番心意,你就拿着吧。”聂清然笑着走过来,制止住彩女的动作。
“是啊,彩妹子,我还得给小草做饭,我先走啦!”青山茶也没喝,连走带跑的离开院子,生怕彩女要给他钱。
“人家青山哥挣钱也不容易,为什么不给他钱?”彩女撅着嘴问。
“姑娘一颗心都在林小子身上,看不见别人对你的心啊。”聂清然叹道,“那青山为何巴巴给你送柴来,其实也是几天不见,想你了。又听说最近有虎狼出没,怕你有危险。他是以送柴为名,见你为实。傻姑娘,有这么个关心你的人在身边,为何要想着那个心里没你的林小子?”
“青山哥喜欢我?”彩女双眼睁得大大的,似有不信。
“看他瞧你的眼神就知道了。”聂清然掩嘴而笑,“他定然不知你是武林中人吧,还怕虎狼伤到你?”
“嗯,青山哥只以为我是个卖草药的。”彩女的脸突然就红了。
“我瞧这人比林霁轩可靠。”凌灏也过来插话。
“不要说我啦,你们是想离开了么?”彩女想转移话题。
“是的,我们叨扰已久,中原还有一些事急需处理,所以想告辞了。”凌灏道。
“这样啊,你们等等。”彩女转身走进屋,不消片刻便出来,手里却多了一个大坛子,似乎是酒。她把大坛子交到凌灏手里,想了半天才开口道:“这是我酿的糯米酒,如果你们在中原见到小林子,就把酒交给他,他在苗疆时最爱喝这种酒了。”
凌、聂二人无奈叹息,这个苗女还真是痴情。
“好,必不负所托。”凌灏道。
“聂宫主,我真羡慕你呢。”彩女微叹,明亮的大眼中染上几许愁绪,“待你见到小林子就跟他说,我们苗家女子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他不喜欢我,不愿跟我好是他的事。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他不必介怀。如果有时间,叫他带着他喜欢的姑娘来苗疆玩,我一定会好好招待,虽然我们没有你们中原人礼节多,但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怎么说也算相交一场,不论发生什么事,还是朋友。等到哪天我烦他了,就找个待我好的阿哥嫁了,不再想他,哼,倒是他求我我都不看他一眼。”
“好,我一定转达。”聂清然心下十分佩服,苗疆女子果真大胆,喜欢一个人能如此干脆直接的说给别人听,转念想想自己,总是顾虑多多,思前想后,是在反差太大。
“对了,记得凌公子说你是中了拜火教的蛊,那尸蛊是他们以前从我师傅手里偷的。他们不懂繁殖之法,所以蛊虫应该不是很多。你把这个尸蛊王带上,若他们再用蛊,你就把它放出来,它会把那些蛊虫全部吃掉,然后自己飞回我这里。”彩女把一个沉香木盒交给聂清然,跟那晚她自小包里掏出的盒子很像,“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
“那我就先多谢姑娘了。”聂清然小心的把盒子放好,拱拱手。
“不用谢,你们要走就快点走,不然天黑之前出不了这树林,起了瘴就不好走了。”彩女甜甜笑道。
“后会有期。”两人朝彩女行了礼,向林外走去。
彩女站在院子中,满是羡慕的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也不过就是这般光景吧。
那一百条毒虫岂是泛泛之辈,任何一条都足够让普通人立刻死亡。虽然凌灏事先服了解药和固本培元的药物,但那失血的疼痛又岂是一般人能忍耐的。可是他楞是一声不吭的扛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的凌灏几乎全身都是细小的伤口,脸色白的吓人,就连站立都成问题。可他只是打坐调息了半个时辰,便又守在聂清然的窗前,不眠不休的照顾她。
彩女虽然身居苗疆,但她也听闻过定北侯的事,可她亲眼见到的凌灏却完全颠覆了传言中的定北侯形象。这样一个深情温柔的男人真是传说中冷血铁腕的定北侯么?还是,传言都是假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