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之后我追封了娘为圣孝仁太后。

我知道这些虚名没有任何意义，娘也不会喜欢，但我只是想她看到，她的儿子不会再被任何人欺负，永远都不会。

不过皇位真不是个好坐的位置，比我当楼主的时候累多了。那些表面谦恭的臣子内里却有一颗阴狠算计的心，总是想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从我身上获取利润。有时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反正掀不起大波澜，但是一旦出手必然会是雷霆万钧，我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黑水国的主宰。暗影楼正是最好的监视工具，但是暗影楼在天曌，我在黑水，很多时候不能两头兼顾，于是我打算培植一个心腹。

一个名叫叶枫涯的男人进入了我的视线，他出生军人世家，祖祖辈辈都是黑水国的大将，对黑水国忠心耿耿。而且幼时曾有过一面之缘，是个耿直的男人。

待经过重重考验后，他便成了我的替身，当我要回暗影楼处理事件的时候，他就会代替我坐在大殿之上接受百官朝拜，或者我坐镇黑水国，他替我去履行暗影楼主的权力。

也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端木渠和上官鹤才有可能同时出现，才能瞒过精明如凌灏、聂清然之流。

他模仿我模仿得惟妙惟肖，有时甚至我都不知道到底我是谁，而他又是谁。

为将他忠心耿耿，数次替黑水国拒敌于国门之外，为替身则从无二心，绝不擅自做主。我本以为他绝对可以信赖，没想到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到最后为了薛灵而挑起黑水内乱，想要颠覆我的国家。

叛乱平息后，我去天牢里看过他，我问他可曾后悔，若是后悔了我可以既往不咎。浑身是伤的他只是微微扬起嘴角，反问我：“陛下为了聂清然做了那么多事，可曾有过一丝后悔？”

我无话可说，拂袖离去。

当天晚上，我收到了天牢的消息，他在狱中自尽身亡。

那一刻，我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几年以来，我从未当他是属下，而是当他如亲兄弟般。我自小亲情单薄，更从未体会过兄弟之情，没想到第一个让我体会到这种感情的人最终还是背叛了我。我下令厚葬了他，并追封他一等公爵位，可惜这一切都没用了。

其实他不必死，也知道我不会杀他，最多不过终身监禁。他之所以自尽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我，更是希望以他一命换薛灵一命。

我又怎么会杀薛灵呢？十五岁那年我就对自己说过，终我一身都会把薛灵当亲妹妹看待，不论她做了什么都会原谅她。

他真是太傻了！

不知道是我隐藏太深还是他们从未真正了解过我，难道我在他们眼里就是那般残暴不仁么？父王被活活吓死，兄弟选择了一命换一命，其实我只是想活下去啊！

不过也是了，一个弑兄逼父而登上皇位的人，一个靠人命买卖积攒了巨大财富的人又岂是良善之辈？说出去也无人信啊！

后来我去找聂清然喝酒，她不知道我和叶枫涯的关系，只是听说叛军头子自尽了，还以为我是开心得庆祝呢，不自觉也多喝了几杯。

那天我也喝了很多，醉醺醺的时候，我开始絮絮叨叨的说着从小到大的各种事，而她什么都没说，却在我身边哭得撕心裂肺。

那些眼泪并不是为我而流。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刚接掌皇位的我所想的是如何扩张自己的疆域，同时我还想找到在湖州遇上的那个小丫头。我想亲口告诉她，我再也没有吃过坏掉的东西，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每当累极之时，总会在梦里看见那个有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的小丫头，她暖暖的笑意和关心的话语不断温暖着我。

可是派出的探子带回来的消息却让我的心凉了半截，湖州省身庄被付之一炬，全庄上下无一人生还。

怎么会这样？那么可爱的小丫头怎么会死？我不死心，派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探子去打探她的消息，甚至动用了暗影楼全部的力量去寻找她的下落。

皇天不负苦心人，在我快绝望的时候，暗影楼的人带回了消息，当年省身庄被灭门时，大小姐聂清然失踪了。更为巧合的是星月宫的新任宫主正是叫聂清然！

我兴奋异常，让他们再去探听，越来越多的好消息传回来，一个个细小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事：星月宫主正是省身庄的大小姐。

这些证据传来的同时，星月宫主聂清然的消息资料也摆在了我的案头。我欣喜的发现当年街头那个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的女孩已经成长为沉着冷静的一派掌门，其手腕和心智都非常人可比，能够带着一群女子在江湖上傲视群雄。

不仅如此，而且她善良的本质还是没有变，有灾情的地方必然会有星月宫的身影，甚至她还亲临一些重灾区，帮助朝廷维持秩序，以免有人趁火打劫。

资料来的越多，我越是开心。这样好的女人，我没有放手的道理。

但是还是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她似乎是受到什么刺激，对于五岁之前的记忆全都没了。

虽然有点不高兴她忘记了我，但能刺激得她她失忆，想必那个场景也太过血腥，忘了也好。

但也就在这时候，有探子来报她和天曌的定北侯凌灏走得很近，甚至要和他一起远赴落雁城抵御狄戎大军。凌灏是我挥军南下最大的阻碍，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我怎么能允许她和我的敌人走那么近，于是我让叶枫涯扮成暗影楼主去提点一下她，没想到叶枫涯理会错了我的意思，对她起了杀心，好在凌灏去的及时，让他知难而退。

回来之后我狠狠骂了叶枫涯，大概也是从那天起，他知道了我的心意，从此以后行事都会慎重考虑一番。

当初收留拜火教的余孽只想着他们能为我所用，没想到阴差阳错居然成了聂清然来落雁城的缘由，想来老天爷都是相助于我的。

本来我也没指望狄戎那群野蛮人能攻入天瞾，更何况又有凌灏坐镇，他们更无希望。说来凌灏也是个厉害角色，居然能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收拢人心，一举翻盘，不仅洗脱了他父亲通敌卖国的罪名，还重新进入到天瞾的权力中心。

他改革政治，发展农业，鼓励工商，还大举练兵，让天瞾的战斗力提升了好几个档次，更在兴岭城让我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这次他亲自出手，我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没想到拜火教那三个余孽居然用了蛊！得知消息的我大怒，本想将他们处死，但见他们已经折损一人，加之为黑水国也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便免了死刑，改为杖责四十。

她是来相助凌灏的，但我没想到她居然能为了拉拢军心而受了凌灏八十军棍！在震惊于佩服的同时，疯狂的怒火也在我胸腔里横冲直撞。

凌灏怎么下的去手！他怎么敢！

于是我将计就计，告诉狄戎可汗我会出兵帮他攻城，他大喜过望，马上着人去准备攻城事宜。我让我的人乔装成狄戎士兵混在他们其中，但却告诉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要以我所发出的命令为主。

如此安排是有两方面的考虑，一是若狄戎有攻下城池的可能，我就会让我的人蜂拥而上，一并占领落雁城，到时也能分一杯羹。若是狄戎没有那个能力，我立马让人撤离，以保全实力，留以和凌灏谈判的筹码。

凌灏这人虽然为官杀伐决断，但却极爱惜百姓，打败狄戎后落雁城元气大伤，若是再与黑水开战必然会损失惨重，这是他不愿看到的，所以肯定会接受和谈。

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能让他舒坦去。

那一战本来是要算计凌灏，没想到让我惊艳的却是聂清然的表现。

厚重沉淀的城墙之上，一袭白衣的女子临风而坐，铿锵的琴声从她纤细的指尖汹涌而出，刹那间天地变色，神鬼呼啸，旷古而来的风席卷过两军阵前，扬起大片尘土，迷住了人的眼睛。

铮铮音符中，原本气势汹汹的狼马大军出现了骚动，开始是一匹马焦躁不安，在原地狂跳，喉咙中发出近乎狼嚎的嘶鸣，似乎想要甩掉背上的骑兵。那骑兵拉紧缰绳想要控制住马匹，奈何拉得越紧马甩得越厉害。

随后越来越多的马开始狂躁，整整齐齐的阵型乱成一团，大批士兵被摔下马背，不等站起身就已经被躁动的马践踏成肉酱，飞扬的血肉溅了周围将士一身。

不等天瞾出手，狄戎军阵就已经变成人间地狱了。

当时我就震惊了，这种场景我从来不曾看见，只单单凭借一首曲子就能将训练有素的狼马弄得狂性大发，这岂是常人能做到的事！

我把目光从战场上收回，转投到城楼上那抹白色身影上去，只见她仍旧淡定自若的弹着琴，嘴角是淡淡的笑意，仿若九天之上的神祗，毫不在意的看着人间的生老病死。

那个画面，深深的刻入了我的脑海。那样的女人，也更坚定了我要得到她的决心。

凌灏开始进攻，我知道时间已到，便命人传信让大军撤走了。

后来我打着要挟凌灏的旗号将她掳到我军营中，其实只是想近距离看看她罢了。恰好我进去的时候她蛊毒突发，满是痛苦的神色，我便点了她的睡穴带出城。熟睡的她比城楼上的她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更像一个凡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祗，眉目间依稀还有当年那小丫头的影子。

待我处理完军中事务后再去看她，她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打量着大帐。见此情况，我笑着迎上去，四目交汇处，记忆中的双眸仍旧如初见般清澄，这十多年的尘世纷扰居然不曾在她眼中留下丝毫痕迹。

只是那眸子中一片平静，压根就没有丝毫故人相见的激动，她果然是忘了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