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真的是我十年的生命里最快乐的一天。我甚至在想,如果能够永远留在这里和她在一起该有多好。
可是我知道这不可能,一路上走来很多人都向她打招呼,看那些人的表情,这小丫头肯定是当地大户的千金,而我在这里只是一个流浪儿,怎么可能和她在一起玩呢?不过就算在黑水国,我也不过是个被无视的皇子,云昭殿的环境更是连小康人家的条件都比不上,我拿什么给她呢?
太阳逐渐西斜,路上的行人都匆匆往家里赶。小丫头看了看天上,睁着无瑕的双眼说:“呀,好晚了,家里要关门了,我该回家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当时的我心里是欢喜的,差点就答应了,因为的确很想和她在一起,可是当我看到她原本白净的手因为牵着我而弄脏了之后,理智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我和她的差距太大了,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不去了,我要继续赶路。”我硬下心肠,拒绝了她的提议。
“那好吧!”她奶声奶气道,“原来你要赶路啊,早知道就不拉你陪我玩了,对不起哦,你也快点赶路回家吧。”
见她面带自责,我连忙说:“没事没事,反正也不是很急,可以慢慢赶的。”她以为我是要赶路回家,可是哪里是我家呢?那个皇宫么?
“这样啊。”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那你有时间了记得找我来玩哦!”
“好,我一定会的。”我猛地点点头,似乎许下了一个永生不灭的誓言。
她点点头,然后像个小大人似的叮嘱我:“记住不要吃坏掉的东西,那样会生病的!不要背着我去吃,不然你闹肚子了我可不会理你!”
原本是很认真的叮嘱,却因为最后一句话而让我笑了起来。我也点点头,同样认真的说:“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去吃坏掉的东西!”
“嗯,我信你!”她扬起笑脸,清澄明亮的双眸在夕阳的余晖中闪闪发光,“那我先回家了,记得有空来找我!”
“嗯!”我用力点点头,让她放心回家。
看着她一蹦一跳的背影,我的心里觉得暖融融的。不一会儿我突然想起来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于是大喊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聂清然啊,我们家在湖州很出名的哦,你要想找我来玩了在这城里一打听就会有人告诉你的。”
“你看你这么矮,我叫你小清清算了。”我在心中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聂清然,真好听呢。
“好啊,我们是朋友嘛,怎么喊都行!”她又蹦又跳的离去,欢快的笑声撒满了整条街道,“不过你千万要记住,不要吃坏掉的东西哦!”
我就那么傻傻的站在那里,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呵呵直笑。她说我们是朋友,长这么大她是一个说和我做朋友的人,也是第一个千叮万嘱我不要吃坏掉的东西的人,其实她不知道我从来不吃坏掉的东西,那个馒头只是因为太饿,当人处于那种情况下真的是别无选择。
但我还是很感激她,因为我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个坏掉的馒头,让我就此放弃我一直以来的坚持,为了填饱肚子而不再在意食物的来源。
我会不会发现放低姿态后会生活的更好,会更容易填饱肚子,而不再在意自己的血统,抛弃过往的所有,和那些乞丐一样生活在世间的最底层,碌碌无为的过完这辈子。
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我不要成为那样的人,命如草芥的日子我受够了,我一定要登上天底下最高的位置,掌握自己的命运。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何其困难。
所幸的是当初我遇到了她,她打掉了我手里的坏馒头,她给了我一天的温暖,虽然很短暂,但却足够让我记住一辈子。
离开湖州后我继续向南走,一路上餐风宿露,靠给别人打工换钱来买吃的,尝尽了世间百态,饥肠辘辘更是常事。但不论多饿我都没有吃一口坏掉的食物,因为我把聂清然的那句话记在心里了,如果我闹肚子了她就不会理我了。
如今回忆起当时的自己,不禁觉得傻的可以,顽固到不行,居然宁愿饿晕也不要别人丢弃的坏馒头,只不过是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丫头的一句话。
当时真的是太不懂变通了,就算我吃了她也不会知道啊,只要我不自甘堕落,为了活下去而去吃那些东西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来就是因为我认真了,所以才有后来的那么多事吧。
她的一句话我记了一辈子,可惜说话的那个人却早早的忘了,这是不是就叫做造化弄人?
先入为主是一件很可怕也很顽固的事情,可能也是因为我先遇上了聂清然,先让她在我的脑海里扎了根,所以到后来薛灵对我万般好,她的父母都因我而死,却还是对她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始终只是把她当做妹妹那般对待。
遇上师傅也是碰巧罢了,那时我已经离开湖州一年。
一年的时间把我身上的锐气磨得一干二净,除了不吃坏掉的东西以外,我放弃了所有那些自以为是的矜持,学会了看人脸色,溜须拍马,逢高踩低,也学会了见风使舵、欺软怕硬、更能为了几个铜板而去欺骗那些良善之人。
但不论我干了什么,我都在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闯出一番事业,一定要再次回到湖州找到聂清然!
那日我不小心遇上了一个黑店,老板慈眉善目的说给我一份工作,还体贴的给我倒了杯水喝,没想到水里有迷药,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一个大船上了。我被捆了起来,旁边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男孩子全都被五花大绑,听他们说这是要把我们卖去南海那边的盐矿干活。
我想逃跑但却根本挣不开绳索,加之在海上,就算挣开束缚了我也逃不掉,索性呆在那个黑暗的船舱里等着上岸。
没想到船刚靠岸就有一个青衣男人赶到,风卷残云般收拾了那些人贩子,把我们都救了出来。
我被他迅猛的剑招惊呆了,那些男孩对着他磕头感谢的时候唯独我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盯着他。
我觉得我是目瞪口呆,但后来师傅却说当时我的眼神可一点都不呆,而是直勾勾的看着他,那样子就像想把他生吞活剥了般,生生让他觉得后背发毛。
不管是目瞪口呆还是生吞活剥,反正从那天开始我就跟着师傅了。因为他说觉得我这人很别扭很好玩,明明看他的时候那么直接,后来他走来我身边的时候却又很快变得怯弱起来,不敢抬头看他。
虽然过程很戏剧化,但是结果还是不错的,他强行收我为徒,然后一边批我年纪太大不适宜练武,一边想尽办法帮我弥补年龄上的缺陷。
师傅很爱玩,带着我走遍了南海诸岛。但我们两个都是穷光蛋,就靠师傅拿官府的悬赏换点银两吃饭,饥一顿饿一顿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是和师傅在一起的时候要比当初一个人流浪的时候开心多了。
所以我一直说师傅是这个世界上对我第二好的人,每到这时候他都会气鼓鼓的问我那对我第一好的人是谁。我毫不犹豫的回答是小清清,开始师傅还好奇小清清是谁,后来知道了就很不忿的说她只是陪我玩了一天罢了,哪里比得上他这个师傅!
我只是笑,也不辩解。其实师傅也是个别扭的人,还很顽固,经常为了一个小事和我拗,拗到最后总是以我投降告终,因为我真的拗不过他,各种旁征博引的歪道理吓都吓死我。
当然,除了谁对我最好这件事,他拗了我很多年也没成功。
跟着师傅学艺四年,我从不敢忘自己的目的,日日夜夜都想着要回到耀明城,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第四年的时候,师傅要我独自游历一年,然后再回到南海找他,他会将自己剩下的全部武功倾囊相授。我问他为什么要游历一年后再教,而不是现在就教。他说如果缺乏历练,再好的武功也只是摆设。
对师傅的话我一直深信不疑,所以我便离开了师傅独自回到耀明城那所冰冷的皇宫,想去看看五年没见的娘亲。
云昭殿还是那般破败,只是野草似乎又高了许多,我找遍了每一间房都没有看到我那个美丽却怯懦的娘亲,只有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冷眼看着我。
我找了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太监问话,那太监被扰美梦很是不耐烦,挥了挥手没好气道:“那女人啊,那女人早死了,死了快五年了,都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喂狗去了。”
我的心顿时凉了下来,就连手都在微微颤抖,怎么会死呢?娘虽然住在这种地方,但却身体很好,才五年的时间怎么就死了呢?
“你给我说清楚,她怎么死的!”我如同愤怒的狮子般拎起那太监的衣襟,红了眼眸嘶声吼道。
“我说说说,好汉饶命!”那太监苦着脸求饶道,“当日那女人的儿子打了三皇子后逃之夭夭,惠妃娘娘要为三皇子出气,于是带了侍卫来云昭殿找那女人兴师问罪,要她交出打人的罪犯。那女人一口咬定她的儿子没打人,还说要去陛下那里评理,惠妃娘娘一怒之下让侍卫把她按在地上杖毙了。到死她还在大喊她的儿子没打人,惠妃娘娘见她断了气,就让人扔出宫去了。反正她也是个可有可无的人,那孩子也不见了,所以这事根本就没引起什么波澜。我可都说了,大侠千万不要杀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