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媚狐子一个,合当千人枕。"
世人从来如此,听风便是雨。
况且,于世俗眼光而言,我这样的女子必是要遭到这般的言论攻击。我无所谓,流言于我,不算什么。只要我自己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便成。
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充耳不闻,只当蚊蝇嗡鸣。我也没那个精力、那个兴致与这些不相干之人一一辩论。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那书呆竟然拍案而起。
"砰"一声巨响,我看到了桌中央的裂缝。
抬头,竟看到那呆子脸上毫不隐忍的怒意。
这怒意,不似平日里对我乖张行为的厉声叱喝时的情状,也不似以往被我捉弄惹气后的神色。
这样的表情,当日清棠园中,七娴被哥哥掳去后,我也曾在书呆脸上见到过。
我愕然,即使是脾气温和如神佛般的书呆,也会有这般暴怒的神色?
我更加愕然的是,他这是生的哪门子的气?
一室本还窃窃私语的众人一下子住了嘴,皆莫名其妙得望着书呆。
书呆深吸口气,似是要努力收敛起自己的怒意,环视一众:"诸位父老乡亲,不知旁人家的事,请勿乱发评论。如此乱嚼舌根,胡说八道,不怕折了阳寿么?"
我端着茶盏的手微顿,心轻轻颤了一下,原来这呆子是为了我发了脾气么?
是不是说,我在他心中,已然能与当日七娴的地位相堪?
我抬眼,正对上书呆气得有些发黑的侧脸。目瞪眉蹙,只待旁人再说一句,他便要冲上去似的。
这时,有个身上满是俗气金饰、亮光闪闪的大户人家夫人似是有些不服气,不屑道:"那女子难道不是烟花之地的小狐狸精么?公子何必为这种人说话?"
书呆紧紧盯住那人,不发一言。我明显看到那妇人面上的羞涩。
美人魅力就是大,尤其是如书呆那般的男子,美似画中仙,又如林中妖,概是下至八岁,上至八十的,不管男女,都能通吃吧。
瞧这妇人,便能明白。
书呆此时淡淡启唇:"那是在下的未婚妻。夫人未作了解,便如是诋毁道,真真是违了妇德。于这一点上,我家棠儿能原谅你们胡言的心胸,便是你们怎样都企及不了的。夫人难道是羡慕我家棠儿的美貌,所以才出口污蔑?须知,相由心生。夫人这般攻击人的恶俗心肠怕是戴上再多的金银珠宝都是弥补不了的。"
众人诧然,各种神色皆具:张大嘴的,瞪大眼的。总之,便是被书呆的架势镇住了。
那夫人羞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甩了银两便夺门而出。
而我,一时间不知摆出怎样的神色。饶是我猜出了这书呆或子曰讲理、或如哥哥那般出手揍人的各种反应,也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般的话语。
这话语恁般尖锐,于我,却是那样顺耳。
一般人,又有谁会为了一个烟花女子的清白而跟旁人辩驳不下,甚至是为了那样的女子而颠覆了自己以往如玉的形象,而成了一个刻薄的人?
若是普通的公子哥,遇上这种事,该是避之不及吧。毕竟,又有谁,愿意为一个青楼女子而抛弃声誉,有谁敢在大众面前承认"那花楼里的女子是我的妻子"?
花楼里待得久了,负心薄幸郎自是见得多了。这般实心眼的,我倒是头一次见。
顿时,我只觉心内一股热流划过,暖洋洋的,如同春日里的第一道阳光。
原来,男人有如哥哥那般偏执的、有如宁王那般仗义的,更有这样一个外表呆傻内里更是傻呆到极致的!
心内愉悦得,我直想笑。
书呆转过头来,似是怕我难过一般,柔了嗓音,安慰道:"莫理他们。"
我止住笑意,勉强板起脸来:"谁是你的未婚妻?不要乱说话!还有,不是叫你滚远点了么?还在这儿做什么?"
对于他的反应,我虽是窃喜。但我总归有自己的骄傲与那一文不值的面子作梗,又怎能给他怎样的好脸色?
但这回,旁边竟没有人再嘀咕私语了。大概是被书呆之前的架势吓到还没有回过神来,又或许是将我与书呆的对话自动划归为小两口的吵架——因为我看到了旁边小二哥脸上尽是促狭的笑意。
"不是我不走,只是..."书呆大概没料到我依旧这般凶神恶煞,答得有些讷讷。
"那还不走?"我瞪眼,明明知道自己无理,偏偏想要一逞欺他之能。
"姑娘,"小二估计是看不下去了,走了上前来,"馆子里满客了,是小的让这位公子来此拼桌的。"
书呆忙不迭得点头。
我这才意识到周遭的食客情形,真真如此。想来,我竟是将全副精力放在了那书呆身上,完全忘了周围的环境。
虽觉赧然,但我还是无理取闹着:"拼桌可以,跟旁人拼去。看着你的脸,本姑娘没有胃口。"
书呆一脸的正经:"那在下便将脸蒙起来,如何?"话里的认真意味显而易见。他甚至已然要从身上扯下一块布巾来,作遮面之用。
小二终于忍不住得"吃吃"笑出了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