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似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滴在脸上，梦里顾西遥只觉浑身沁凉，那凉穿肌透骨刺入每根神经，血液流动得分外迟缓。

该死！

她低低一声咒骂，这个宋连墨还真是白白糟践了这么一个文辞浅淡的好名字。竟然那么粗暴的直接敲晕了她，麻袋装着，扔进了鸟不拉屎的山洞，鬼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半梦半醒间，隐隐听见有不明物体逶迤擦地的声音。

该不会是……

这次吓得她神识归位，立马清醒了过来，该不会是蛇！

睁开眼，她才看清这个地方，光溜溜的石壁上牵着墨绿的青苔，青苔很厚，低下冰凉的水来。

“嗞嗞——”

逶迤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近，还伴随着吐信子的声音。

顾西遥闭着眼睛，判断着这些蛇的来向、距离、数目。却身体不由自主的打起颤来，面容苍白如雪，细密的汗珠迅速将额际的鬓发****。

她顾西遥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蛇！

十二年前，亲眼看着保护自己的人被扔进蛇窟，亲眼看着他们被成千上万的毒舌啃食殆尽，那猩红的蛇信子她永远也忘不了；同样两年前，她和宁潇也是被一群群毒舌追赶，最终落入敌手。

这一次她又要栽在蛇身上？

拖着脚步，她往洞外移去，接近洞口，微弱的光线照进来，瞬间看清山洞里的景象，密密麻麻各色各样的蛇如海底密织的鱼，一层层。

顾西遥脸色一白，也顾不得遇到蛇时不要动的劝告，下意识就以最快的速度向洞口掠去。

“站着，不要动——”

远处似乎一道急促的声音，那是方青崖的声音。

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中，她还是分辨了出来，心中却不免抱怨，为什么每次都要等到她落崖了才赶来？耳边的呼啸声，瞬间打碎那声惊呼。

顾西遥闭上眼，却突然心中有一根弦被扯断了，空白之中，恍惚又响起一道惊呼——“西遥！”

那似乎是她在云山之崖上，自己放手时听见的一声惊呼。

与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散架般的酸痛，像是经历过一场千军万马的厮杀与跋涉。

艳阳高照，蒸着草木间的水汽，葱茏间有长风自山涧俯冲而下，隐隐几分不属于盛夏燥热的沁凉。

又没死成？

果然老天总是优待她的，亦或许是觉着她受的磨难还不够，还要继续，管它呢，没死就好。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双手往后撑时，触手是满手的柔韧，和带点暖意的冰凉，刚清醒的脑袋瞬间有些恍惚，思绪不若平常那般清晰飞速。

这是什么东西？

她微微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心中一惊，便跳了起来，顾不上身上的酸痛。

凤景陌……

顾西遥怔住了，他怎么会做了她的垫背？这个一直想要她死的家伙。

刚刚触及的逐渐冰凉下去的身体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指尖，风呼呼的吹，掀起四野深草如海潮般。

顾西遥却陡然觉得这里寂静得可怕，第一次莫名的恐惧感袭来，沉凉得可怕，比之见到千万条蛇时得恐惧更让人无助焦灼。

恍然想起二皇子甘愿做她肉垫时的惨状，她失去意识之前之所见，那具最终在她身下失去呼吸的身体，前一刻还欣欣雀跃，仿佛看到四海臣服，登临九五的雀跃，却不过一瞬间，灰飞烟灭。

如果凤景陌也同他一般，同他一般……

她不敢再想下去，如果是那样，如果是那样……

呆呆跪在他身边，微微伸手就可以触到他的呼吸，现在她却没有那个勇气，如果是那样，她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勇气去面对。

怔然半晌，突然觉得脸上冰凉得刺骨。

她伸手虚虚一摸，才发现是两行清泪，那样安静的在她思绪万千，却又一片空白里，流了出来。

记得那次坠崖，她也曾落泪，为他的杀意背叛，为他的突然拔刀相向。

可这次是为何？

为他的生死相救？

泪水风干在指尖，她深吸一口气，动了动僵硬而疼痛的身体，去翻动他。

如果他死了，她会……

“你不会是想趁机灭我的口吧。”手刚触及他的手臂，他却微微睁开了眼，语气有些虚弱，却止不住的笑意绵软。

顾西遥的手僵在那里，心中划过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脸上的泪干了没，脸上有没有污垢？有没有泪痕？

他犹自坐了起来，牵过她的手，触手冰凉，同他一样，他皱了皱眉，“你刚刚哭了？”

“没——”顾西遥张口就要反驳，却刚吐出一个字就被他封住了唇。

刚刚醒来，又受了重创，他没有多大的力气钳制住她，只一个浅浅的一个吻便离开，眼角氤氲出温柔的笑意，指尖扶上她的脸，流连在刚刚流泪的眼角。

“西遥，我很开心。”他语气缱绻，“你能为我哭泣，我很开心。”

深草飒飒，翻卷如海潮。

顾西遥仿佛失了意识，第一次没有推开他。

“西遥……”他轻唤，“在没有我的允许之前，你不准死。”

你落崖，我若在崖上，便毫不犹豫的同你一起；我若在崖下，便张开双臂静静的等着你。

以前，现在，以后，都一样。

决不让你，一个人。

好。

一个字，下意识就要说出，却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以后不要这样。”

良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别开脸，望向长天之外。

他们的命运，如果相连，如果能相连，会有可能吗？

凤景陌垂下手，嘴角一抹不可捉摸的苦涩笑意，不要这样？

一刻天堂，一刻地狱，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当真是收放自如，所有的情感瞬间轰塌，又能瞬间冰封，让他在起伏的海浪里找不到支点。

“先离开这里，那些人只怕只是为了引我过来，恐还在附近。”半晌，凤景陌淡淡开了口。

“在崖上？”顾西遥抬抬头，阳光有些刺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方青崖在上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