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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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不如连艾去皇上那里看看,也顺便和郡主交流交流。”连艾及时接过话,“前些日子到太医院书院看书时,同一位资质极深的太医遇着了,也就就着医理交谈了一番,甚是震撼,后来才知道原来有许多想法出自郡主,天下之大,饱学之士甚多,却少有志同道合的知音。”她说着朝着跪在地上的顾西遥露出淡淡欣慰的笑意,仿佛求知若渴般。

太后的目光在顾西遥和连艾身上逡巡一扫,轻哼一声,重新拿起筷子,却依旧没有要顾西遥起来的意思。

有了这么一个不愉快的插曲,一餐准备得极为丰盛的饭,吃起来却蜻蜓点水般。

太后年迈胃口不佳,也或许是看着跪在地上的顾西遥心里堵得慌,草草几口便让金嬷嬷扶着去歇着,临走的时候只对着跪了许久的顾西遥淡淡一句:“莫要仗着皇帝器重你宠爱你,便忘了自己姓什么,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却也地陷了个矮的抓不到高处的浮木。”

“多谢太后指教。”顾西遥凛然道,她当然知道自己姓什么,姓什么都不会姓凤嘛。

“连艾,你一起过来!”太后冷冷一句,撂下她和凤景陌便离开。

连艾朝顾西遥看一眼,却最终没说什么,起身跟着走了。

顾西遥轻轻揉着发麻的膝盖,轻轻叹着气,宫宴那日太后亦在场,肯定猜出了她和连艾之间交谊匪浅,如今连艾一番求情将其戳明了,太后会大概会令行禁止。管它呢,她自嘲一笑,这宫里暗地里盯着她的目光,防备着她的目光多了去了,与连艾少些接触对她来说也比较好。

“还站得起来吗?”凤景陌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睥着她,“要不要帮你叫了步辇来?”

“多谢殿下关心。”顾西遥对他微微一笑,不疾不徐的站了起来,“不过就跪了一时半刻,我这在民间长大的人,没那么娇贵,也还享不起这些待遇。”

这个时候叫步辇,不是摆明了让事情传到皇上哪里去么?不是摆明了让她向太后示威么?这个人还真是看不得她一刻好过啊,也真不知先前的求情到底是出于何目的。

她一笑间沉思百转的眸子里眼波微动,凤景陌静静看着,似乎一瞬间便看明了她心中所想,每当她露出这样温和的微笑,便是对他竖起深深的防备。

他止不住的任由心底的愠怒与苍凉升了起来,总是这般,总是这般要放低自己到几时?要放任这个女人践踏他的一颗真心到几时?

顾西遥静静站着不动,倒不是不想动,她想离这个人远点,但是奈何只要轻轻一动,双腿便针扎般的难受,但是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也不走?

淡淡瞥他一眼,她道:“殿下,您不是要去皇上那里么?还不去?再晚一会儿皇上可就要离开春和殿回朔阳宫歇息了。”

“郡主不一道?”他一瞬收拾好所有心情,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她强装无谓却僵硬得不行的腿,不知怎的,想要甩袖而去的动作怎么也做不出来。

“殿下您先请,西遥随着,这尊卑之别还是要分的。”顾西遥说完便默然,甚觉自己这一番话说得诚恳而且有理有据。

她这么觉得,偏偏有人不这么觉得,凤景陌觉着她有意躲着他,想要保持着距离,心中刚刚隐下的怒气又腾了起来。

“殿下请。”顾西遥看着他一瞬生气的脸忙道,心下一丝疑惑,她又哪里惹他了?这人的情绪变化怎么比翻书还快?

一怒即醒,保持距离这不就是他下定决心想要的么?对她再不动情,可是怎么一遇见就不受控制?

下一刻他掀衣而出,走在前面,外边是五月和煦的日光,心底却是一片荒凉阴雨,他步子很快,带起风打在脸上,似是想借由这风吹醒几经迷惑的大脑,又像是惩罚自己的心不由己。

“还真是善变的人!”顾西遥小声嘟哝一句,由着自己不紧不慢的走着,却突然想起她原本端着的那碗龙井竹荪被金嬷嬷端了回去,虽然无甚大碍,但是她还是觉着不能留下,有些东西哪怕与你沾了个边,就可能成为将你推向深渊的凶猛推力。

索性她就回去重新端了回来,再回时却远远看见静安宫拐角的花墙那里站着一个人,望着一墙淡粉沉思,素衣温软,翠玉冠幽光泠泠,风将一墙荆棘蔷薇吹散,残花落下缀在那人发间,惊心的的淡雅与清贵。

顾西遥不由呆了呆,想着他怎么还在这里,等她?

那人沉思片刻便立即发觉背后有人,回身淡淡看了一眼她端着的瓷碗,走近几步,缓缓道:“父皇极喜欢竹荪,却极不喜欢油菜。”

顾西遥一惊,低头望着碗里落着紫薇花的清汤,油菜成了末,却那极淡的香气淡不去。

“御膳房的人每每做这道菜的时候都会格外注意,你竟不知道。”怔忡间,凤景陌踱着步子到了她身前,将那汤膳端起,细细嗅了嗅,“不过也是最近几年的事,你不知道也不怪你,有些事还是多像膳房的人多问问来得好。”

“多谢殿下提点。”他将汤膳晃了晃随即便放下,在这一瞬间,顾西遥的心思划过无数的想法,明帝的膳食有些有时候是她做的,却大多都不是,比如今日这一碗汤,看来当真有人见不得她好过,难怪近日来由她经手的膳食皇上食之愈少,是她大意了。

那背后之人是谁?

太后?辛贵妃?还是……

这一个想法一来,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还是就是眼前这个人……最忌惮她在皇帝面前得势的不就是他吗?

“皇宫之中比你想象得要可怕的多,这是一个人人都参与的没有硝烟的战场,屠戮无声,血流无色。”凤景陌不再探究她在想什么,目光放到长天之外,空落落没有归处,“你身份特殊,不能为人所用,就只能为人所杀,若不想在沉默中死去,就只能在沉默中让别人死去。”

“多谢殿下。”顾西遥目光几分明灭,但愿是她多心了。

“今日,这句话你说了许多。”凤景陌淡漠的化去这简单几字里原有的无限情感,突然转身望定她,“你我彼此知根知底,便在我面前你没有必要时时带着这般面具,当知道有些面具戴得久了,再撕下来时痛得还是自己。”

迎着两潭如渊无边的深邃,却如望着极地黑夜里的两簇烈火,顾西遥怔了怔,恍惚风淬着阳光和暖,她一刻冰凉的心,似乎也有了热度。

“谢……”早已融入骨髓的虚假奉承一刻就要脱口而出,却又一瞬顿住,她望着那双深邃如夜海的眼,终究笑了笑,将敬称换了,“还是得谢谢你,虽然有些事自己心底明白,却还是需要时不时有人来提点一两句,不至忘了初衷。在彼此知根知底的人面前,偶尔脱下面具也不无不可。”

至少没那么累。

凤景陌没有再说什么,却在她笑得眩如七月流火的容光下调开了目光。

长天之上微云游丝,淡淡沁开了去,这一刻不知有什么东西又在谁的心上拂开,却又压下。

红尘万丈,从来道不清几多有情无情,娑婆百劫,劫后余生谁又料得到不是劫后之劫。

良久,凤景陌踏着一地残粉淡淡走开。

“明帝近些日子,为喀尔喀和无夷之事忧心。”他踏开几步,却有似幻却真实的声音传来,“对喀尔喀不能言收复,却也不能言结盟。”

他脚步一顿,这算是对他的回礼么?还真是打算互不相欠各不相干啊,他嘴角携起一抹极淡微极冷清的弧度,可是终究还是要欠着了……

一顿之后,他步子快了许多,踩着飘忽的落花消失在满庭深翠里,仿佛那一顿不存在,仿佛不曾听见她说得任何话。

待他走远顾西遥才走开,想着前几日二皇子故意在她面前提起的喀尔喀结盟之事,她思索几番,觉着这事确实不靠谱,明帝再怎么是篡位,这坐的也还是凤氏江山,是凤氏皇族血脉,这若是让喀尔喀在他手里分裂了出去,他可还有颜面死后面对他凤氏祖宗?再者,这位看似衰老怠倦的老皇帝实则野心未泯,刚厉犹在。从他对军政大权的把持,从他在太子死后将各个皇子的势力重新洗牌,权力制衡,收回兵权便可以看出。

所以,二皇子刻意说那几句话给她听的唯一理由便是,他觉着她和凤景陌之间定有什么裙带关系,想借她之手重新让凤景陌失宠,只是她可不是任人利用而不自知之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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