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军的杀戮还在继续,所到之处全是摧毁性的景象。
呼罗珊的每一寸土地,每天都在流血和呻吟。巴里黑被屠城之后,拖雷的军队围攻马鲁,这座城市在这一年内被屠杀了两次,大约一百多万人被杀死。而在另一大城你沙不儿,由于铁木真第四女的丈夫不幸被射杀,等待这个城市只有毁灭,城破时,铁木真第四女带领她的手下入城,将活人全部杀死,城内连一条猫狗也不能留下。拖雷听说在屠杀马鲁时,有些人藏在尸体中逃脱了,于是他命令割下每个死者的脑袋,并将男人、女人与小孩的头分开,堆成三座人头塔。你沙不儿的这种大屠杀,共进行了十五天。只有在也里城,因为投降的早,除了官吏与士兵,居民得以保存性命。
总之,在1221年春夏的几个月之内,铁木真、拖雷父子将呼罗珊变成了一个修罗场。
然而,蒙古军征伐的对象,并非全是懦弱之辈,英勇的新算端札兰丁和他的追随者帖木儿-灭里,在逃离玉龙赤杰之后,在经过奈撒时,击溃了一支驻守该地的蒙古军,取得了抗击蒙古入侵的首次胜利,这为札兰丁赢得了不少力量的投奔。
在塔里寒山区(今阿富汗巴达克山省塔利罕县),铁木真在自己的行营之中来回踱着步子,在这里,他的中军遇到了一个难啃的硬骨头,该地的城堡除了坚固之外,还有一大批准备获取自己功名的勇士,守军的顽强抵抗,让他的中军受到了很大的损失。
铁木真的三位儿子在攻打玉龙赤杰受到了更大的挫折。札兰丁逃出之后,群龙无首的玉龙赤杰将领、贵族们,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根据民族传统集体推举摩诃末母亲的亲戚忽马儿为“假算端”,又称为“诺鲁思王”即“一日之王”,由忽马儿临时摄政,希望他能在敌军来袭时能带领大家渡过难关。玉龙赤杰是一座跨越乌浒河两岸的城市,中间有桥相接,作为都城,它是一座经营已久易守难攻的城池,蒙古军去年秋天起,围攻了七个月却让蒙古军死伤惨重。
但是一个来自玉龙赤杰的密使,将蒙古军损失惨重的原因如实禀报给了铁木真,让铁木真极其愤怒。因为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术赤与察合台两人不和,两人相互拆台,对对方指手画脚,让下属不知所措。玉龙赤杰属于术赤的封地,察合台认为自己是在替术赤卖命。而窝阔台却因为是弟弟,虽是储君,但因未得到成吉思汗的授权而无法插上话,更是因为他不想将两位兄长都得罪了,甚至他有渔翁得利的心思。
这当然不是成吉思汗所希望知道的局面。
“大战当前,他们居然为了斗气而让军队不知所措,白白耗费我蒙古儿郎的性命,此等事情,他们居然能做得出来,忘了我跟他们说过的话。”铁木真怒气冲天地骂道,“术赤与察合台不是曾说过要相互扶持吗?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呢?他们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大汗息怒,玉龙赤杰本就是一个坚固的大城,城内守军又人数众多,还有随时可以填补的兵源,三位殿下不能攻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纳牙阿劝慰道。
“很不幸啊,又被不儿罕言中了,术赤、察合台和窝阔台三人一起出征,没有一个人领头看来是不行。纳牙阿,你说该怎么办?”铁木真道。
“大汗不如派遣一使者,携一面虎头金牌,让窝阔台殿下全权负责所有的大事。”纳牙阿奏道,“如此,全军就有了主心骨,有了您的旨意,窝阔台殿下也就能放开手脚。”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铁木真无奈地回答道,又忽然问道,“纳牙阿,你说不儿罕这个少年人为何就能预卜到呢?难道他真地得到了长生天的启示?”
“大汗,有关神灵的事情,末将不敢揣测,不过,他若不是得到长生天的庇护,怎会一次又一次让末将胆战心惊呢?”纳牙阿奏道。
铁木真低头深思了一番,才说道:“神灵的事情,总是让人难以预测,我身为合罕,也不能违抗长生天的旨意。”
“大汗英明!”纳牙阿道。只是他心中有了个很大的疑问:成吉思汗口中的旨意到底是什么。
“不儿罕最近在干什么?不是还在搜刮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们的钱财吧?”铁木真问道。
“禀大汗,春天时,听说他正忙着安顿逃去撒马儿干的流民。”纳牙阿道,“发放种子和耕牛,让那些逃去的人耕种。”
“哦,他是个很有才能很有见识的人,就是心肠太软,这样哪里能办得了大事。看来,他将来就是个做宰相的好人选。”铁木真道。
“大汗所言极是,依我看,不儿罕恐怕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难得的是他没有私心,从商人身上所得全都入帐,如实地送到您的面前。”纳牙阿道,“不过,我听说,我大军大部征战在外,沙漠中的强盗也猖狂了起来,已经截杀了不少商队。不儿罕刚派人来请求大汗派出一支军队剿灭这些盗匪,因为如果那些商队若是不敢来,赋税恐怕就少收了不少。”
“我大军在外征战,怎能去对付来无影去无踪的的盗匪呢?”铁木真道,“察合台不是派过两个千人队去了吗?”
“禀大汗,察合台殿下确实派过,不过收效甚微。因为大军出动,往往还未走出军营,那些盗匪就得到了消息,沙漠中的那些强盗实在太狡猾,军队一出动,他们就躲起来,而军队不可能总是呆在沙漠里浪费粮食。”纳牙阿道,“又因为战事紧,这两个千人队都被调回了。”
“这等事情,不儿罕自己不能办吗?他是达鲁花赤,抓捕强盗和罪犯本就是他份内的事情。命他自己看着办,让他自己招弓箭手去消灭强盗。”铁木真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的军队不是专门用来对付一小撮沙漠中的强盗的!”
“是,大汗!”纳牙阿又奏道,“不儿罕还遣使来报,金国皇帝派了一位使者乞和,已经抵到撒马儿干,请大汗下旨!”
“夏天到了,我会去铁门关避暑,让那使者到那里来见我。”铁木真道,“那金国皇帝想与我议和,他却是想错了。我征服了此地,就会带兵去跟他议和!”
“金主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纳牙阿道。
……
正当铁木真和纳牙阿在议论赵诚的时候,赵诚正在撒马儿干城外。他入眼到处都是从呼罗珊和玉龙赤杰地区逃亡而来的流民,他们拖儿带女长途跋涉,避开蒙古军或者逃散的各地守军,花光了自己的所有积蓄,才抵达这个传说中的安全之地。
“向北走,听说那里才会得到安全!”人们众口相传着。
赵诚负责治理河中地区,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安定了人心,虽然还是离不久前的繁荣之景相差甚远,但是至少让本地区的平民看到了希望:大街上的平民,河谷中的果农,田地里的农夫,牧场中的牧民,清真寺里的教徒,面上都有了几份生气。河中地区甚至在乌浒河以西以南地区的百姓看来,那就是安全之地,所以,当铁木真的军队肆虐呼罗珊与花剌子模地区之时,大量的难民通过各种途径逃往河中地区。
与流血的呼罗珊相比,河中地区就是天堂。
人口的大量激增,让赵诚感到了压力,不仅带来了更大的粮食缺口,而且很可能带来疾病与治安动荡。他认为在自己职权范围之内,有责任让大多数人活下去,只是他不希望他总是忙着补救因为蒙古人军队征伐而带来的后果。
他以治安防范的名义,将自己的巡捕队扩充到了一千人,分别把守着乌浒河的沿岸要地,各路流民被他集中在不花剌和撒马儿干,全部进行一番清洁工作,防止瘟疫的发生,防患于未然。然后,流民被登记送往各地安置,发放粮食与耕牛,或者让他们加入官方的手工作坊中去,或者鼓励经商,让他们定居下来。
粮食的压力大增,他只得动用手中掌握的一部分资金,从商人们和去年被免税的平民手中购买粮食。在赵诚的暗示下,宗教法官瓦希德丁号召教徒们出粮,尤其是那些受过他恩惠的百姓,并没有忘记他的恩德,纷纷拿出自己可怜的余粮,帮他渡过了一个难关。直到秋天再一次有了收成的时候,赵诚才松了一口气。
王敬诚虽然因为巴里黑事件,跟赵诚一度有了芥蒂,但是在身体恢复之后,还是默默地帮赵诚忙前忙后。上兵伐谋,赵诚不期望得到他的完全认可,只是希望他能留在自己的身边,帮助自己。他是自私的,如果不是因为有王敬诚等人陪伴在自己身边,他甚至会一走了之,回阿勒坛山过着自己牧民的生活,正是因为他们,赵诚才知道自己不能没有目标地活下去。
而赵诚的善举,又一次赢得了所有人的赞扬。有佚名诗人后来说:
假如撒马儿干又一次成为苦难人的天堂
那么年轻的桃花石总督,就是他的建立者
嘿,若是你拿蒙古人与他相比
黑与白怎么能相提并论
苦与甜怎会是同一种滋味呢(未完待续)